大地震动的响声从东边传出来, 将路边的积雪都抖得刷刷往下掉。www.jiujiuzuowen.com布塔里亚国的路弯弯绕绕, 巷子极多。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 身后的声音终于一点一点安静下来, 逐渐归于平静。

“刘晨呢？”

“冉诗诗呢？”

几乎是一到安全的地方, 霍闻远和一个深白公会的玩家就冲上来质问云筱三人。

他们队伍在刚抵达东部贫民窟的时候就撞上了从里面逃出来的三人, 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 就被巨大的玩具熊和震颤的大地吓傻了眼，二话没多说就跟着云筱他们一起往外跑。

一行人一路冲回到了斯格劳斯街, 才终于安全逃脱。

云筱没工夫回答问题。几乎是一停下来，她的所有精力都扑到了苏景珩的伤势上。对于玩家来说, 血窟窿虽然不严重，但是看着吓人。

云筱抿着唇一言不发, 手上动作麻利地撕开绷带按上去止血。

苏景珩刚想开口缓解一下气氛，却发现云筱的眼睛到现在还泛着红, 已经到舌尖的话打了个转儿又咽了回去。

游戏玩家大都是见惯生死的人，见此情况也都明白过来。失去同伴虽然难受，但也还承受的住。

霍闻远深吸一口气：“到底发生了什么？”

虞嘉仁简要地总结了一遍，最后道：“房子塌了，他们两个都没能逃出来。之后就是你们看到的这样了。”

“地底下？这也太扯了, 东部那些人都搬到地下去了，打算靠珍的火柴苟活吗？”霍闻远队一名玩家道, “珍为什么要杀你们，对她没好处啊？”

“苟活不了多久的。”

云筱终于分了一丝精力来回答问题，眼睛却没离开过苏景珩的伤：“火柴总有用完的一天。但是珍多半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现在依然处于一种防备外界的状态中。”

苏景珩补充道：“按珍的话来看，第一批玩家应该不是幻象，是真实存在的。但是她又说感觉像换了一个人，我觉得……被同化成了npc的可能性比较大。”

霍闻远不解：“那他们变成了npc，又为什么要杀我们？”

“因为我们对他们来说是这个世界的外来客。”苏景珩顺着云筱的手扶住绷带，绷带的止血效果很好，伤口那里已经不流血了，还依然隐隐泛着疼，“我和lark有过猜想，在游戏里死后人的意识不会立刻消散。”

就比如上个副本云筱的父母给她托梦了花园。

云筱点头，把他们的猜测挑明：“我用道具强行关闭了副本，他们的意识被困在了副本里，化为npc。不过这个也只是一种想法，没有确切证据，你们当个故事听就好。”

说完这句话，周围一圈人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

最终还是霍闻远率先打起精神，领着队里的人先行离开。临走之前，他回过头落下一句话表明态度：“能救就救。不能救……那就先自保吧。”

云筱：“当然。”

***

早上玩家分头行动前，约的是晚上同样地方碰面交换消息。现在才只有下午，苏景珩本想提议再去哪里找找线索，被云筱黑着脸连拖带拽地拉回了酒馆。

格莱夫老爷爷今天不在前台，整个一楼大厅空荡荡的，二楼也没有人。

云筱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翻出包里的医疗用品，啪的一下扔在桌子上。

苏景珩动作一顿，看着她的脸色也没敢多说，乖乖坐到了床上。

衣服与血肉凝结在一起，剥离时带着拉扯般的痛。苏景珩微皱着眉想加大力度，手就被云筱抓着放到一旁。

她的动作处处透着小心，一点点把药膏抹在伤口上，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药膏带着中草药的清香，抹在伤口上时有些冰凉，却很舒服。苏景珩默默盯着眼前这一切，千万话语堵在了唇口却说不出来。

认真处理完伤口的云筱长舒一口气，这才反应过来苏景珩此时的样子。

肩膀那里的衣服破了一大个口子，在这种冷天看着格外单薄。

他实在是太瘦。云筱突然想起上一次抱他，背后的琵琶骨硌人都觉得疼。

苏景珩被她盯地有些不好意思，偏开头想叉话题，就听到云筱难得认真严肃的声音：“谢谢。”

他眉头皱得更紧，心里第一想法不自觉就脱口而出：“我记得你说过，关系亲近的人之间不用说谢谢。”

云筱笑起来，烦躁的心情终于被抚平不少：“不只是谢这个。”

她进游戏这么久，第一次有人这么护着她。

珍说得有一点没错，运气真得很重要。

她难得觉得自己运气不错。

“你自己的伤呢？”苏景珩忍不住又问。

云筱想了想：“前几次都是进副本会重新恶化。这次反而好些。”

她现在算是明白了。罗奈尔的那把锁不仅仅是强行关闭了副本，还把他们玩家的状态一同锁定了。

所以之前几次，即便是在副本外调整好了，伤势一旦重新进副本又会逐渐变得严重。因为她会一点点回归到之前S级副本的状态中。

包括上一拨玩家，为什么还活着。

也是因为这把锁。

好在那些人貌似已经彻底变成游戏世界的npc了，即便是重新打开副本，也没有要再次消散的症状。

也不知道他们今天白天去哪儿了。

房间里的壁炉噼里啪啦闪着火，橙黄的光带着沁入人心的暖意。外面依然下着雪，但是天不暗，把整个房间也照得很亮。

整个酒馆空空荡荡，一点声音也没有。

风擦着窗户刮过，像是旷野的哀嚎。外面冷得彻骨，比室内温度低了十几度。

“你说，格莱夫又上哪里去了？”云筱站在紧闭的窗前，看着外面结冰的街道，突然有些意味深长地来了这么一句，“外面又冷，又没人。”

楼底下，一只又小又方的幻象产物飞速窜过去，云筱眯起眼睛才勉强辨认出来，像是一本书。

“他在东边。我能感觉到。”苏景珩走近窗边，目光落在那本书消失的道路尽头。

“他、第一批玩家和贫民窟那些人是站在一边的吗？”云筱扯了个笑，“没有npc和我们站在同一方向，这可有意思了。”

苏景珩沉吟片刻：“有的。”

云筱敲着窗檐的手停了下来。

苏景珩：“玛格丽特和霍尔特，还有整个布塔里亚国所有和他们一样还陷在生活困境里的人，都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云筱眼睫颤了颤，她抬头问道：“你的想法是？”

“我不知道，但是这样一味地躲下去肯定行不通。”苏景珩顿了顿，突然严肃下来，斟酌着开口。

“我知道这个是S级副本，一不小心就会丧命，但不能因为这个反而束手束脚放不开。十二，我不知道你自己有没有感觉到，你太小心了。不管是昨天还是今天，所有探查都是点到即止，一步步很稳，但不是你的风格。”

苏景珩不敢说自己能猜到云筱每一刻的想法，但是相处这么久下来，也还算比较熟悉她的通关风格。

她是那种会主动去找麻烦的人。

前面在东边也好，昨晚酒馆里那两个玩家出事也好。

按她以往的风格，不会就这样干等着。

云筱沉默地听着。

“面上看不出来，但是毕竟通关失败过一回。你……在害怕？”苏景珩轻声问道。

很久以前，在苏景珩第一次进副本的那个晚上，云筱曾经问过他这个问题。现在，这个问题终于被苏景珩原封不动地扔了回来。

不知为何，云筱心里反而松了口气，压着的大石头因为戳破了窗户纸消失了。她勾起嘴角，轻声道：“怕死了。”

怕任务完不成，怕死在这里，怕……

她瞟了眼苏景珩。

怕好不容易得来的某些东西再一次消失，彻彻底底离开她的生命。

“十二，我们不会有事的。”苏景珩揉了揉云筱的头，柔声道。

这次云筱没有躲，也没问为什么，只是低低道：“你再重复一遍。”

苏景珩不明所以，却还是语气坚定道：“我们不会有事的。”

这句夹杂着安慰以及鼓励的话语打了个转儿，稳稳落在心间。

“好。”

云筱心情莫名好了不少，她踮脚查看了下苏景珩已经止住血的伤口：“还疼吗？”

苏景珩抬肩甩了甩手臂：“还好，不影响行动。”

“说得对，不等了。”云筱安下心，终于有心思开起了玩笑：“走，我们去当一回猎人。有什么好点的主意？”

苏景珩松了一口气，顺着她的话附和了一句：“我觉得刚刚底下跑过去的那本书不错，说不定能挤出不少线索。”

心情好时做计划总是顺畅又激动，可惜两个人出去浪一圈的想法最终没能有机会实现。在休整好刚准备离开房间时，一阵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

这敲门声来得很有规律，敲两下停顿一下，显得极其有耐心，给人一种门外之人很有礼貌的错觉。

云筱本来已经走到门边，即将握上把手的动作被这声音生生打断。她手臂在半空中顿了一下，回头望向苏景珩。

“要开吗？”

他们昨晚试过房间隔音，效果倒是很好，不担心说话不会被外面听到。

“我们在酒馆里一直没碰到过第一批玩家。”苏景珩道，“他们应该也不确定这个房间里到底有没有人，只是在试探。”

云筱点头：“昨晚那两名玩家应该就是开了门，被杀了。”

她握住了门把手。

“但换一种说法，要接触到他们，才能了解到具体情况。这两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如果是友军，那就可以找到突破口了。如果是敌方……”

苏景珩握住颈间的项链，贴着墙蛰伏到门边，补完了云筱的后半句话：“暴力解决。先打服他们，再找突破口。”

云筱站在门后，反手拧开了门。

外面没有开灯，黑漆漆的走廊安安静静。

片刻后，两道脚步声一前一后在房间内响起。云筱心里暗数着时间，在差不多时一脚踹上了门。

与此同时，她也看清了进来的两个人的样子，已经抚上耳钉的动作倏地顿住。

差点一起出手的苏景珩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停顿吓了一跳，也跟着停了下来。

进来的是一男一女，此时也在回头打量着云筱二人。

其中那位男性身形高瘦，二十□□岁的年纪却异常沉稳。双方都没有人先出手，这位男性率先开了口：“lark。”

叫得出她，记忆竟然还在吗？

云筱睁大了眼，没有放松警惕，右手依然抓着耳钉没有放开。

半响，她扯了一个标志化的笑：“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