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翊眼里闪过一丝错愕。

他的眼睫毛缓慢地眨动了一下。

很快, 他的眼底滑过一抹笑意，左手按住宋斐的后脑勺，主动把自己的嘴唇贴了过去。

宋斐脑内一片空白。

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只是在听到谢翊说那些话的时候, 心底涌起一阵不甘和悲哀, 凭借本能和冲动堵住他的嘴。

不是这样的，驯服与服从，从来都不意味着爱。

他根本没有自己正在亲吻的意识, 只是紧紧用唇贴上谢翊的唇，好像用这种方式, 可以表达自己的反对和不服。

直到谢翊开始引导他，他才发觉这种单纯发泄的动作所蕴含的旖旎色彩。

但这个时候再想抽身离开已经来不及了, 轻微的缺氧使得他行动迟缓，只能攀上对方的肩膀, 任由对方把自己拥入怀中。

“不行, 我喘不过气。”不知道过了多久，宋斐推开谢翊，大口喘着气。

谢翊呼吸也有点急促。

他促狭笑着, 舔了舔嘴唇, 似乎在回味什么。

宋斐脑袋热得能冒烟：“你舔嘴干什么？”

“一股烤肉味。”谢翊点评。

宋斐脸更红了。

谢翊慢吞吞地接近他, 揽住他的肩，徐徐缓缓地说：“你确实很让我惊讶。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做。”

“那是因为……剧本！”宋斐支吾半天，忽然喊出这两个字, “因为剧本是这么写的！”

剧本最后, 宋斐和谢翊的矛盾因为商言尘激化到了顶点，谢翊险些失手掐死宋斐，最终还是在最后关头松了手。宋斐也终于短暂地逃离谢翊。这一次, 谢翊没有再纠缠他。

宋斐以为自己又将回到过去那种声色犬马的生活的时候，遇到仇家报复，险些丧命，幸亏被人所救。他认出那是谢翊身边的人。

类似的事情发生了几次，宋斐不由回忆起他们的过去。

谢翊虽然性格阴晴不定，但除了奇怪的癖好，对他还是挺好的。

他开始尝试去了解谢翊的过去。终于，他知道了谢翊这么扭曲的原因。

原来，他们是一样的。

就像是在黑暗的泥潭里孤独地挣扎了很久，忽然发现旁边还有一个人。

两个人虽然还不足以逃出生天，但彼此陪伴，终究使冰冷潮湿的泥潭不再那么可怕。

宋斐再一次站到了谢翊的面前，剧本就此结束。

“写的什么？”谢翊问。

“写的……”宋斐结结巴巴说了几遍，愣是没能说出来。

“我刚刚念的都是我自己私下写的帮助你代入情感的剧情，不是剧本上的。”谢翊耸耸肩，说，“我不知道你指的剧情，是哪一段？”

“什么都没有。”宋斐断然改口，“我口渴了，去喝杯水。”

他踢掉绑在脚上的绳子，因为脚腕被长期舒服，走得有点吃力。

谢翊抓住他的衣服后摆，轻而易举地止住他的步伐：“我可不记得，剧本上有写到吻戏。”

宋斐瞳孔蓦地紧缩，掌心泛起酥酥麻麻的感觉。

谢翊的手一段一段攥紧他的衣服，将他往回拉，最后把他的衣摆攥成一团，触到他的指尖，掌心贴合着他的掌心，握住他的手：“但我很喜欢这一段。”

被汗水濡湿的掌心被另一只稍大的掌心包裹住，似乎连心脏也被收拢在宽厚的手掌。

谢翊把这个动作保持了一会，松开他的手，起身把他按回床上：“喝什么水？我给你倒。”

“冰水。”宋斐嗓音沙哑。

谢翊下楼了。

宋斐坐在床上，坐立不安。

忽然，他扑到床上，把脸埋在枕头下面。

好丢脸。

居然因为陷入剧情直接亲了谢翊。

他本来就是比较容易沉浸在剧情的那种演员，这次也是情绪上来了，自然而然就做出了反应。

但是往常，他起码能分得清现实和剧情，不会一时冲动做这么脱轨的事。

谢翊并没有什么炸裂的表演，他只是平铺直叙地讲着那些编出来的故事，就足以调动他的情绪。

他恍恍惚惚地想着，他好像知道这个角色怎么演了。

从这个角色性格的由来，再到他和谢翊的角色的相处方式，以及他们之间情感变化的轨迹，他全都知道了。

“怎么不把头露出来？”他正出神地想着新角色，脑袋上的枕头忽然被人掀起来。

谢翊坐在床边，手上拿着一杯冰水。

宋斐被压在枕头底下，闷得脑袋晕乎乎的，出来后好好深呼吸了几下，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他正好觉得口干舌燥，接过冰水，仰头就灌。

“嘶……”

好冰！

“冰着了？”谢翊似乎早有准备，取过他手中的杯子，把床头柜上的温水递给他。

宋斐解完渴，喝得就斯文了很多。

谢翊用毛巾，沿着他的脖颈擦从嘴角漏下的水。

“我自己擦。”宋斐不太自在地抢过毛巾，豪放地擦擦嘴角。

谢翊忽地靠近他，盯着他的嘴角。

宋斐浑身的毛都炸起，肩膀向后缩：“怎么了？”

谢翊左左右右地打量他，良久，终于从他嘴角捡起一根细细的毛：“毛巾的毛。”

“哦……”

“怎么样？新角色有头绪了吗？”谢翊坐回原位，问。

他说起这个，宋斐就精神了。

他神采奕奕地说：“有了！其实这个角色……”

他把自己的想法一口气说出来，说到一半，还又找谢翊要了杯水。

谢翊支着脸看他滔滔不绝地表述自己的感悟，脸上不知道是欣慰还是赞赏。

“不过如果是我，大概还是会和他不一样。”宋斐感慨道，“我大概会想办法离家出走吧？虽然大概率会被抓回去，但我一定不会再和那个男人待在同一屋檐下。”

只要有一线生机就不能放弃。

“其他人爱骂不骂，”宋斐掀起眼皮，“他们愿意嚼舌头根子就嚼，我换个地方照样可以活。大不了不出门，靠网络照样能养活自己。”

“不过我依旧能够理解他，”他嘴角挽起浅浅的弧度，“我能理解他的苦痛，也能理解他的做法。我会好好去演这个角色。”

谢翊听了很久，终于开口：“有的人会觉得他很没有反抗精神。觉得他是因为自己的软弱落得这样的下场。因为如果他选择和你一样，从小离家出走，或者很早的时候就自己打工养活自己，并对所有人保持警惕，也许就不会遭遇后来的那些事。”

“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宋斐说，“我理解他们的选择。我也不想，对其他人指手画脚。纵使我认为应该反抗，我也不会强迫其他人和我一起。”

他无奈笑笑：“每个人的承受能力是不同的，做到一件事，所要付出的精力也不同。也许我很容易能想到的做法，他们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想通。”

他不是个残忍的人。

即使与自己的性格截然相反，他也会尽心演绎好每个角色。

每一种角色都应该有登上舞台，让其他人看见的权利。

每一种经历，也都应该有机会，展示在从而见过他的人面前。

“我现在才算明白为什么这个剧的主旨是看见少数群体。”宋斐晃晃脑袋，“剧本写得太简略了，根本没提过去的背景。”

谢翊揶揄笑道：“这是比赛。”

“作为比赛难度也太大了，”宋斐抱怨一句，忽然盯紧谢翊，“你这不算干扰比赛吧？”

“算吗？”谢翊装作思索了一阵，“那我和他们说……给你扣一点分？”

宋斐眼睛逐渐瞪圆。

谢翊忍不住笑出声，别过脸，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咳嗽几声：“不会。本来同一个剧组就要互相帮助。”

“下次不要你帮忙对戏了。”

宋斐摸摸头发尖。

好像每次谢翊都帮了不少的忙。

参加比赛前，他其实觉得自己十拿九稳。毕竟他在以前的世界，有不少经验。

但见到谢翊之后，他才发觉，自己会的还是太少了。谢翊的脑子不知道怎么长的，好像存储了各式各样的模板，随便给一个场景，他就能演得活灵活现，你甚至还能从短短一瞬的表演里看出这个角色曾经历的过往。

就像是令人向往的山巅。

谢翊从容地说：“下次就是决赛了，我是考官。”

宋斐眼中迸发出锋芒：“我会打败你，考官。”

谢翊欣然点头：“我很期待。”

讨论完剧本，已经快凌晨了。

宋斐打个呵欠，准备睡觉。

大晚上的他也不指望回家了。他料想谢翊也不敢害他，大大方方地找谢翊要房间。

谢翊笑着指了一个方向，在他经过的时候，低声问：“这次，不想回家了？”

“这都快十二点了我还回什么家，”宋斐翻了个白眼，“你这有衣服吗？我一身烤肉味，想洗洗。”

谢翊拿出上次买的睡衣。

宋斐“啧”了一声。

他就知道谢翊早就准备好了。

这人把他带到这么穷乡僻壤的地方，就没想让他回去。

“我睡了，你没事别找我。”宋斐洗完澡，揉着眼睛钻进自己的房间。

谢翊注视着他关上房门，说了声晚安，也回到自己的卧室。

三分钟后，门口传来敲门声。

谢翊打开房门，宋斐抱着枕头，脸色紧绷，尽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但音调的颤抖还是泄露了他的紧张：“我、我跟你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