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章锁了。下章也会被锁。只有这个中间章干净。看一下有话说。

下面正文

霍雨浩没走成。

“所以说我什么时候才能走？”他坐在湖边钓鱼。夜深，月亮都闭上眼睛，寒芒在他身上打下灰扑扑的暗影。

堂堂水龙王陨落才形成的湖泊，已然成了霍雨浩消遣的玩具。某天唐舞麟说他捏了几条鱼放水里让霍雨浩钓着解闷儿，于是霍雨浩真成了钓鱼佬。

小火苗坐在他的肩膀，晃着腿。他纯乎有了人形。“看你俩感情进度咯。我保守估计还要两年，天天神交的情况下。”

霍雨浩心里五味杂陈，想摸出根烟点上。这根烟有点贤者时间的意思。他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儿。

他走的那天竟然又出了意外。龙谷里空间元素稀薄得可以，他攒了好几天好不容易存够了，银光一闪竟被传到一具龙骨体内，直面龙威，最后又是被唐舞麟救回来的。

“这里的龙魂还是不认可我？”

“你也觉得他们刁难人吧？你和唐舞麟都神交这么多次了还是不行。要不你俩身体力行来一发？他是肯定不会拒绝啦。”小火苗口无遮拦的老毛病又犯了。

霍雨浩蹙眉。空间法则接连两次失效，他不得不和唐舞麟多次神交。这太不正常。他怀疑自己成了三流作者笔下的人物，被操作了。

“首先我不是八卦的火，其次我就问问。你打算和唐舞麟怎么办？不会像冰神那个崽种一样和老婆做炮友吧？”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霍雨浩被他闹的头疼：“……闭嘴。”

很难说神交在这段亲密关系中占据怎样的地位。因为他和唐舞麟甚至没有在清醒的时候接过一个吻，却在迷离的深夜缠绵不休。

霍雨浩希望爱情是自由意志的选择。然而更多的时候他被推着作出选择。他对唐舞麟的感情是一锅乱炖的大杂烩，而他是穷途末路饥寒交迫的旅人，上帝说你只有吃掉它否则就是死。

湖水的气泡被点破。霍雨浩跌入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身上的寒气和露水随着身后人的到来褪去。

唐舞麟收紧双臂：“哥哥你在这干什么？”天知道他夜半惊醒发现身边空荡荡的时候有多害怕。

霍雨浩试着松弛自己全身的肌肉，握着鱼竿的手指却逐渐抓紧。

他转头，眉宇间带着埋怨：“你把我的鱼吓跑了。”

唐舞麟愣了一下，湖水下的鱼群正穿梭着四散逃开。

“我现在赔给你！”

他起身，抬手。龙云穿过他翩跹的手指，一尾尾鱼跳入水。

平静的湖面泛起涟漪。恰逢月出，银光倾泻，洒满了水镜，倒映出唐舞麟认真的面庞。

他的画技一般，搓的鱼一眼假，霍雨浩其实很想自己动手。但是龙云没有那么听他话，大概因为他还是个外人。

该死的龙！

然而还要两年……

人果然还是要讲责任心的吧……

惶惑的月光在耳边鼓噪，霍雨浩听见自己叹气的声音。

“舞麟，我们在一起吧。”他选择上钩。

唐舞麟正苦大仇深地描鳞片：“啊？我们现在就在一起啊。”他知道霍雨浩嫌他画的不好，正试图用更多的笔画弥补。

“笨蛋。”

霍雨浩上前，轻吻他紧锁的眉心：“你画的太丑了。我们谈恋爱，我教你啊。”

他的手覆上唐舞麟的，稳稳捏的他的食指，一笔一划蘸截着龙云。

霍雨浩在史莱克杀了十年的鱼，对鱼鳞的结构是了如指掌，搓出来的鱼是活灵活现。

可惜唐舞麟没有心思欣赏霍雨浩的画技，他那时像木头一样僵硬，灵魂被迫出窍。

神交确实是有副作用的。比如霍雨浩发现他最近对唐舞麟产生了依赖心理。

或许因为是唐舞麟先进入的他识海，或许因为他被龙谷束缚太多而唐舞麟在这几乎无所不能。

总之他需要唐舞麟。

需要某个人对他来说实在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自从母亲离世，霍雨浩就学会了一个人独立生活，他也有同伴，有师长。但是同伴之间他总是被依赖更多的那个。师长对他的教诲和保护有着条条框框的限制。

而唐舞麟不一样。

他茫茫然从空中坠落，心里想着“唐舞麟怎么还不来”，下一秒果然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头自然地后仰，霍雨浩全身放松，枕在唐舞麟的颈窝，嗅到阳光的气息。两人交颈，朦胧间他以为这一刻是永恒。

唐舞麟拉着他跟龙魂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们没有恶意，他只是想吊唁。”

龙魂对躲在唐舞麟身后的霍雨浩轻吼一声。霍雨浩走出来，手腕外翻，凑到龙魂鼻下：“我是他男朋友，前辈请探。”

唐舞麟瞬间抓紧了他的另一只手，偏头咳嗽了一声。他有点害羞。

龙魂都是靠血脉认人的，光嘴巴说说是男朋友不作数。他们昨天刚刚做过，霍雨浩的手腕上满满的都是唐舞麟的味道，这是最有力的证据。

龙魂嗅了嗅霍雨浩，又扭头来嗅唐舞麟，确认两人的关系。

人与人是互相影响的。唐舞麟的味道再热烈，也会被霍雨浩的淡淡的冷香影响，糅汇一体。

两人的味道果然相近。龙魂退开，又低低吼了一声，大约是在道歉。

唐舞麟道：“没关系，前辈你回去吧。我们待会把东西放好。”

龙魂扫视一周，跑到一处，伸出爪子在土地上画了个圈。

“昂——”放这儿。

唐舞麟点头。它才一头钻入地下。

霍雨浩好奇：“龙前辈说了什么？”

唐舞麟蹲下，捡起散落的花叶，重新插回花篮，拾掇整齐：“他叫我们把贡品放那，他吃着用着方便。哦，他还说这个花好看，叫你多带点。”他晃了晃橘黄色的梦春花。

霍雨浩弯腰接过：“它可真会挑。这个好难活的。”

“我帮你种。”唐舞麟牵着他走到那个圆圈，和他一起摆放花篮和水果。

“下次再来跟我说一声，我陪你。他们不认识你，会伤到你的。”

霍雨浩摇头：“你太忙了。而且，我总要靠自己取得他们的信任。”

唐舞麟不应声。他知道他哥很犟，就算口头答应了下次也一定会偷偷跑来。没关系，他比他哥更犟，一定能看紧他保护好他。

这已经是他们留在龙谷的第不知道多少天。唐舞麟的葬龙工程遥遥无期，霍雨浩看着光秃秃的坟头，某一天说光有墓碑不够，还需要贡品。

唐舞麟自然是全力支持。他支持的方式很特别但很有用。每天从谷外霍雨浩到不了的地方带一点植物回来，让他种在自家的小院子里。

哦他们已经搬家了。霍雨浩很鄙夷唐舞麟暴力砸出来的那个洞穴，展示了万年前史莱克学院极限单兵的教学成果，用木材和泥土造出了正经房子。

他的知识在现代社会需要革新，在荒野求生频道还是很好用。

吊唁龙族的花篮都是用自己种的花花草草扎的。他在房子旁边开了块地。本来想种吃的，但是唐舞麟说不需要吃饭，就拿随身带的种子随便种种了。

唐舞麟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现霍雨浩意外地话痨。

“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想做农民，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地，可以自己种自己吃。这么大就够。”霍雨浩比划了一下，“毒太阳也好，发大水也好，旱灾也好，蝗灾也好，都只是老天发火罢了。熬一熬总能熬过去的。只要自己踏实肯干，总能填饱肚子的。人灾就不一样了……”

唐舞麟点头，说：“好，我们种地。”

霍雨浩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忽然滚到地上大笑。

唐舞麟拉他：“地上脏。”

于是霍雨浩在唐舞麟怀里笑成一团。

“我说什么你都应啊？要是我说我去做厨师呢？你就要跟我一起开饭店？你不是要做魂师吗？”

霍雨浩笑的全身发抖，脸颊玫瑰般灿烂。唐舞麟喉结一滚，再出声带着点哑：“嗯。只要你想。”

“我的梦想不是做魂师。”他清清喉咙，“比起这个，我更希望有一个我自己的完整的家。”

霍雨浩趴在他肩上，只露出上半张脸，看见唐舞麟月白的衣摆和黄土：“你怎么坐地上了？”

“不想你被弄脏。”

“哦——”霍雨浩拉长了声音，“可是我都不喜欢做饭，做饭好累，你还每次都吃这么多。”

“对不起，我以后少吃点。”

“嗯……”霍雨浩缩了缩脑袋，这让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其实有时候还是喜欢的。”

“我知道。”唐舞麟问他，“我们种什么？”

“喂——都说了是小时候的梦想——”霍雨浩有时候怀疑他在唐舞麟这是个巨婴。

“所以到现在都没实现不是吗？我们一起。”唐舞麟神色认真。

霍雨浩怔忪了很久。

身旁是他自己亲手造的木屋，全都用的榫卯结构，最粗的承重柱是唐舞麟背回来的。脚下是他们自己的土地，旷野自由的风肆意横穿。天地如此广袤，无处不可往，无事不可为。

他们依偎着彼此，像互相取暖的两只小动物。

其实一点都不冷，他们只是单纯想黏着对方。

第二天唐舞麟给他连根带土拿回来一朵花：“这个能种吗？”

这花霍雨浩不认识。他说：“不知道，得研究看看。但是一朵肯定活不了。”

“我明天多带点回来。那边很多。”

霍雨浩面色古怪，忍了很久还是没说出口——唐舞麟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大小伙子天天和他过着夫采夫耕、画风清奇的生活是怎么个事？

有时候唐舞麟带回来的东西霍雨浩认识。

“这个不是蝴蝶标本。这是龙脑香科的果实。具体是哪个种我不知道。”霍雨浩双手轻轻一搓，果实两侧兔耳朵形状的萼片乘着风飞翔，像一只翩翩的枯叶蝶，“我以前在日月帝国的热带雨林看到过。龙脑香科植物很高，果实成熟的时候会从高空滑翔。一批果实同时成熟就是一片蝴蝶同时起飞，很壮观。”

唐舞麟眉头一挑，他只是觉得这个小玩意儿长的很奇特，可以逗霍雨浩开心才拿回来的。没想到霍雨浩认识，还说了这么一长串。不愧是他哥，一如既往的博学多识。

“他们的翅膀可以帮助他们飞过海洋，播种到很远的地方。可惜还是灭绝了。”霍雨浩喃喃，“这意味着斗罗星上从此没有热带雨林。”

唐舞麟伸手，金色飞贼停在他手心。霍雨浩眼眉微微耷拉着，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唐舞麟说：“我们把种子带出去种。”

有时候唐舞麟带回来的东西很实用。

“这是阿迪达朗克云杉。可以用来做吉他的面板。”霍雨浩敲了敲木头。木色深红，木纹很宽，嗡嗡震鸣，音色浑厚。

“我以前极限……嗯，因为某种原因要学乐器，就学了吉他。它是最简单、流传最广的乐器。”霍雨浩闭眼打了段拍子，身体晃动，脚尖拍打着地面。

唐舞麟想起两人裙摆交叠跳舞的那个晚上。他的胸膛起伏着，和音乐那么契合。

“这是5/4拍和6/4拍的变拍，我很喜欢这个。不过我律动感一般，学的时候用了好长一段时间节拍器，不知道刚刚那段有没有打错。我很久没弹了。”

唐舞麟看着他。他的眼神雀跃，燃着点点星光，正夸赞这木头回音丰富，不做吉他可惜了。

于是唐舞麟也觉得这木头好。虽然他拿锤子敲的时候就已经觉得这木头不错，但是他哥的眼光显然更独到。

“还需要什么材料？我去找。”

霍雨浩隔着木头和他对视，木质香充斥着鼻腔，和唐舞麟一样干净。他又有点想笑。“我有没有说过你像老黄牛？”

唐舞麟：“？”

“一天天的，哪这么多使不完的牛劲。”

最后还是做了。毕竟霍雨浩很闲。

有时候不闲，魂导器灵感来了他会伏案狂画图纸，焚膏继晷，旁的什么都顾不上。

这种时候唐舞麟再心疼也不敢打扰他。只能默默在身边陪着，引导龙云给他补充能量，还要照顾地里娇贵的植物。

有灵感也不总是一帆风顺。霍雨浩很偶然的会卡住，然后进入看什么都不顺眼的状态。唐舞麟作为唯一的活物，不可避免地挨最多的骂。

骂他们龙祖龙辈欺负人，害的他必须戴魂导眼镜才能长时间精细画图。唐舞麟低头认错，乖乖给眼镜充能。

骂他乱浇水把自己的花养死了。唐舞麟委屈，他又不懂这个，他如果不来管照样也是死。

骂他目无尊长，越来越不乐意喊他哥了。唐舞麟知错就改，当天晚上缠着霍雨浩一直在他耳边叫哥。朦胧的水雾也遮不住霍雨浩羞愤的眼睛。他真的有点生气，挥手打在唐舞麟嘴巴上叫他闭嘴。

此举正合他意。唐舞麟舔舐他的掌心，再吮吸他的每个指节，在指尖留下深浅不一的咬痕。霍雨浩浑身发软，想抽回手又抵不过他的力气。

唐舞麟一直有个问题。这一刻他终于忍不住问了，手心揉捏着小雨浩：“哥哥你为什么这里从来没有反应？”

霍雨浩踢他：“你以为我是你吗！”

是唐舞麟会如何呢？嗯，有些太血气方刚。

霍雨浩维护着自己岌岌可危的颜面，唐舞麟对此并不在乎，行事越发没脸没皮。

那天霍雨浩被折磨的很惨，唐舞麟也不好受。

这是一场毅力的比拼。唐舞麟还没成年，拿准了霍雨浩不敢跟他真枪实弹地干，能神交已经是顶天的待遇，而神交是靠潜意识控制的，霍雨浩潜意识里根本拒绝不了他。

他属于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霍雨浩最终屈服，从此再也不敢提这个话题，随他床上床下怎么叫。

琴做好了，是把很漂亮的古典木吉他，颜色醇厚如红酒。霍雨浩发现一个新问题，他没有调弦的工具。

音不准，再好的木头也是烧火棍。他举着吉他在田里发呆，犹豫要不要烧了做花肥。

唐舞麟叫他拨一下弦。霍雨浩愁眉苦脸地照做。

“太低了。你再调紧。”

霍雨浩愣了一下，一边调一边拨弦。直到唐舞麟说：“对了。这个音是Mi。下一根。”

六个音都调好了。霍雨浩拨动1弦空弦，又弹响2弦5品。音阶一模一样。他接着检查，每根弦都调对了。

他惊异地看着唐舞麟：“你是绝对音感？”

唐舞麟很得意：“我武魂二次觉醒的附带效果。”

绝对音感就是无敌，霍雨浩随便教教唐舞麟就能弹得蛮好，他索性把这把琴送给他了。

岁月不经年。不知不觉，只剩最后一具山龙王的骸骨还在地面，龙谷一望无垠，平坦辽阔，墓碑整整齐齐立着，碑前芳草萋萋，种着不同的花卉。

刚开始讨好这些龙魂的时候，霍雨浩有种回到过去的错觉。他每段感情里另一方的家长——昊天宗、海神、帝天，都要刁难他。他做的再多再好永远还是不够。现在的龙族也是一样。

没过多久他就发现自己错了。有些人是刁难，有些龙是正常的考验。他现在已经和龙魂混得蛮好，和唐舞麟这个真龙血脉所差无几。

天渐渐冷了，霍雨浩感叹，这样平淡幸福的日子，还能过几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