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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回南天和棉花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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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舞麟的家靠南临海。冬末春初的时令,气温上升,暖湿的海风黏腻,与冰凉的物体表面接触,长出粒粒水珠。

回南天来了。

地面上雾气蒸腾,厚重地垒筑,凝实不畅。细雨霏霏,连绵不绝,是海洋倾倒了吗?海中人影憧憧。

唐舞麟起初是不喜欢这样潮湿溽浃、淋漓不尽的气候的,但他现在有些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他顶着水灵灵的荷叶在雨雾中漫步,人也是水灵灵的。呼——吸——呼——吸——湿哒哒的水汽停滞在他的口鼻、气道、肺泡,无法流动。菌子要在这里野蛮地生长。

他们长的是那么欢快,灼烧着唐舞麟体内富有弹性的管壁,紧紧贴着,一寸一寸深入,炽焰声声,热源滚滚。

他慢慢地觉得呼吸不畅,产生缺氧的感觉。眼角因为窒息沁着红晕,两眼湿漉漉的,眼眶里蓄着的分不清是水珠还是泪珠。

濒死的时候他是那么快乐,脑海中有烟花炸开。他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甩开头上的荷叶,好全身心地接受这雨水的洗礼,要体内每个空腔都被灌满。

唯有这样他才算活着。他就是这样依赖着雨水存活。

他恍然醒悟,原来自己才是那朵最大的蘑菇,自己才是所有热浪的源泉。

然而他不能。离了这荷叶他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狂欢。雨落狂流,汪洋澎湃,黑色的洪水浩浩汤汤,席卷他的身体,吞没他的每一次呼吸。

那将会是场太快结束的情事。当然现在依然还是太快。随着神交次数的增加,他的精神力也在稳定增长,待的时间更久了,却仍是不够。

唐舞麟抬起脖颈,略微调整了姿势。每次从霍雨浩的识海抽离,他都会发现两人的姿势和开始前变化很大。比如他之前明明是半卧在床上搂抱着霍雨浩的,现在却把他压在身下,交颈而眠,密不可分。

他神交完腿都是软的,还要坚持着起身。他可以不管自己,却不能不管霍雨浩。他已经试图减少自己与他接触的面积,然而屡试屡败。于是霍雨浩脸颊上的月辉不可避免的染上酡红,承载着唐舞麟落下的细密汗珠,狼狈可怜,是引颈的羔羊,任人宰割。

完成日常的翻身按摩工作,唐舞麟掖了被子,蹲在床边小声絮叨:“哥哥我走啦,晚上再回来找你哦,你乖乖哒,早点醒来。没有催你,你别急哈,我可以一直照顾你的!我就是有点想你……”

霍雨浩无法离开谷中之谷,唐舞麟就在这凿了山洞安家。条件着实是有些艰苦,还好他储物魂导器里塞了床和整套床上用品,正好用上。这床还是他很早很早之前,看了霍雨浩的工读生宿舍之后放进去的,总算派上用场。

第二次和霍雨浩神交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头上多了片荷叶。多亏了这绿意,他坚持的时间久了许多,小火苗也反馈说效果良好。其实不用他说,霍雨浩的脸色是肉眼可见的一天天红润起来。

于是唐舞麟一面做着葬龙的体力活,一面痛并快乐地做着精力活,每天谷上谷内来回倒。

神交的不应期特别短,唐舞麟几乎是好了就紧接着再来一次,没完没了。

然而他大概没听过一句话,这世上从来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

某天晚上,霍雨浩醒来,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唐舞麟,陷入了沉思。

他翻出一面镜子,照照自己,再照照唐舞麟,更沉默了。

他皮肤白的发亮,透着鲜艳的血色,眼角眉梢吐露着风情,健康的粉色泛到每个指甲盖。

唐舞麟身上所有的颜色大概都被夺走转移给他了。有着金龙王血脉的堂堂唐舞麟,从未如此气血两亏,面庞浮肿,眼下青黑。他刚刚甚至是晕倒在霍雨浩身上,把他砸醒的。

看热闹不嫌事大·火钻出:“哇。艳鬼。”

霍雨浩掐住小火苗(他甚至凝出了实体),秾丽滴血的朱唇轻启:“你到底教了他什么?”

小火苗欻地钻回去:“主人,我都是为了你好嘤嘤嘤。”

霍雨浩:……

曲起一只腿,用膝盖顶着额骨,湖水般湛蓝的发丝下垂,遮挡住晦暗不明的脸,他认命地叹气,扣住唐舞麟的手。指腹都生着薄薄的一层茧,甲缘皮肤因为缺水不规则地脱落,新生的皮肤又没覆盖完全,层叠得像鱼鳞,和霍雨浩形成了鲜明对比。

意识沉入。

“不知节制的小鬼……”

没人知道霍雨浩嗜甜,包括他自己。凶名赫赫的修罗之瞳爱吃糖?假的吧,啖生肉饮人血还有可能。

霍雨浩想说两个都是假的。但是一个优秀的谎言必然不会连续两句都是谎话,既然后一句是假的,那么前一句就是真的。

唐舞麟的识海是用糖做的。

霍雨浩大摇大摆地进入,与糖果的香甜撞了个满怀。

浓郁得有些凶猛,从四面八方滚滚而来,争先恐后地钻进霍雨浩每个毛孔。

脚下是□□ㄋㄟㄋㄟ的水果软糖,一步一摔晃悠悠。树木是圈圈圆圆的棒棒糖,看久了晕乎乎。糖浆画出矮矮的灌木丛和活泼的小动物。追着芋泥味的冰兔上山。山是硬糖,山涧是融化的巧克力瀑布。丝滑到底,溪流里的鹅卵石是白色的奶糖。

这么多糖中霍雨浩最爱的是棉花糖。松软的棉花糖就在空气中,微微张嘴伸舌,舌头灵巧的挑动,就能吮吸到它的清甜。唾液早已蓄得满满的,迫不及待强势发力,棉花糖入口即化。

若张大口唇,长鲸吸水,则能品尝到棉花糖内部层层叠叠的丝絮,口腔的每一厘都被侵占、吸附,柔软酥麻。

棉花糖是那么的轻盈,霍雨浩觉得自己也变得轻飘飘的。他轻轻一跳,不受控制地弹飞上天。

天上憩息着金龙。他盘起了自己粗壮的身体,霍雨浩不得不把自己旋转、扭曲,才能严丝合缝地贴着他。他吃了太多棉花糖,已经变成了一片云彩。

金龙伸展。霍雨浩吃惊地发现他是那么粗长。他只好将自己摊开,摊到最薄,像龙蜕,试图完整的包裹。

金龙翻滚,体表沟壑纵深,沙砾般粗糙,鳞片乍开乍合。霍雨浩有些疼。这疼是一阵一阵的,像被按摩的时候对方不小心下了重手。原本一直舒舒服服的,忽然被狠狠揉了一把,疼完之后又酥酥麻麻的。

霍雨浩一阵一阵地断片。清醒的时候他努力压着自己想细细呻吟的冲动。他不确定自己失去意识的时候是否还记得这样做。

(删)

在霍雨浩识海内神交和在自己识海内神交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也许是昏迷的缘故,霍雨浩像静水流深的长河,深邃神秘,唐舞麟被诱惑着在里面徜徉。当他苏醒过来,洪水滔天,巨浪沉浮,唐舞麟如一叶扁舟无法自控,浮沉由人。

他不是蛟龙,可以如鱼得水。他是被湮没的金龙,唯有纠缠不休。

(删)

霍雨浩用自己的办法把颜色还给唐舞麟,恢复他的元气。

两人相对无言。一个是尴尬,一个是害怕。最后还是霍雨浩先开口:“有水吗?我想洗洗。”

水龙王陨落,化作一片湖泊。唐舞麟把洞穴建在湖旁。碧蓝的水元素龙云每天从湖心诞生,这片湖是小世界所有水元素的源泉,是最活最干净的水源。

引导水龙云洗涤两人的身体,唐舞麟坦然接受霍雨浩惊讶的目光,心里有点小骄傲,脊背不禁挺的更直。

“哥哥你也能做到的。”他食指中指并拢,按压在霍雨浩甲状软骨旁两指处。颈动脉在他带着湿意的指尖下有力搏动。喉结的运动也能轻易感知。

他原本就与霍雨浩魂力契合,神交完两人更是水乳交融。唐舞麟轻易引动他血液里奔腾的龙气,召唤天上的龙云。

他召的是一朵红色的云。红云穿过两人的身体,重新回到天上,霍雨浩只觉得体内升起一片炽热,四肢百骸都被熨烫了一遍,说不出的舒服。

好神奇。

霍雨浩拉住唐舞麟的手腕放下:“谢谢。我们这是还在龙谷里吗?”

真冷淡……唐舞麟动了下手指,脸上挂起大大的笑容:“嗯。我醒来的时候你就在旁边……”他认真地叙述了这段时间的事。

这笑容让霍雨浩想起史莱克学院小吃街上的流浪狗。他们很有灵性,知道学生们无力供养,每次只用湿漉漉的黑眼睛渴求一朝一夕可以果腹的食物。

狗狗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狗狗只想讨好你。

霍雨浩眼神游离,视线转移到湖面,静心听着唐舞麟叙述。湖面起着涟漪,水蓝色的龙云正在聚起,一朵又一朵。

唐舞麟讲到神交的时候霍雨浩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即使在他那个年代,对神交的记载也寥寥,可见这是一种被淘汰的修炼方式,恐怕有什么未知的副作用。

手腕灵巧地一翻,霍雨浩登上了悬崖。唐舞麟默默收回手,起身,心还是揪着:“哥你感觉怎么样?”

霍雨浩摇头:“我没事。你带我逛逛吧。”

在战争、瘟疫、饥荒等天灾人祸爆发的时候,因为死人太多,尸体往往草草下葬,导致后来白骨露野、杂草丛生的乱葬岗。和平年代的穷苦人家没钱置办墓地,官府捡到的无名尸也会这样处理。夜晚会有野狗出没叼食尸块。

如今这个年代早已没有乱葬岗了。霍雨浩还是小时候安葬妈妈了解的。

龙谷大概就是龙族的乱葬岗。他们是如此强大,任何天灾人祸都不能打倒,唯有神罚才能将它们隔绝在这无天无地之所。

偶尔来打野的人类魂师甚至不能称之为野狗。在如此伟奥的骸骨下他们是盗窃的老鼠。

但唐舞麟不是。

唐舞麟带他走过的地方都很空旷,只有色差分明的泥土还昭示着挖掘的痕迹。

他一边走一边介绍不同龙骨的差异,说它们内部结构和他小时候拼的机甲差别很大,拼很久才会变熟练工。他讲得这样生动,霍雨浩都可以想象他面朝黄土、汗水涔涔的模样。

唐舞麟在一个大坑面前停下,指着不远的一具龙骨:“哥哥,再外面的我还没弄好,就不去了。这个坑是给它的。我才挖了一半呢,今天还要继续。你先回去吧,这里尘土太多。”

霍雨浩举目千里,杂乱的龙骨与这边形成了鲜明对比。收目低睫,唐舞麟正挽起袖子准备下坑。

“你不像你爸爸。”霍雨浩忽然出声。

倒是和自己有点像。

大部分人都能做到知恩图报。差距在于得到多少恩,付出多少报。霍雨浩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人,唐舞麟也是。

金龙王血脉带给唐舞麟的何止裨益?危机并存。连古月都是匆匆离去,不料后事。唐舞麟却愿意旷日累时地掘坑葬骨。

除了自己没人知道他做了什么。他不做这些也没人会怪他。

唐舞麟疑惑:“我小时候也有人说我和爸爸长得不像,现在还是这样吗?”

两人说的压根不是一回事。

霍雨浩失笑,倒是想起了另一事:“唐叔和玥姨在斗灵大陆,顺利的话现在已经回斗罗了。”

“真的吗?爸爸妈妈他们还好吗?我忙完就回去!”

“他们都挺好的,你放心吧。”霍雨浩道,“舞麟,你打算在这待多久?”

唐舞麟摇头:“不知道。但是不管多久,我都要把前辈们好好下葬,让他们安息。”

霍雨浩怔怔地看着他,要把他整个人看明白。他只看到了忠果正直,志怀霜雪八个大字。

“你很好。”他叹息着,伸出手想要抚摸唐舞麟的头顶,发现他已长得很高,和自己所差无几。

唐舞麟握住他的指尖。肌肤相贴的那刻,两人的心同时漏跳一拍,生出些异样的心思。

“哥哥……”

霍雨浩猛的抽离,转身:“谢谢你救了我。我……我应该走了。”

唐舞麟的手僵在半空,半晌才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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