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风的气息，奥斯卡走到了陨石坑的附近。

一望无际的冰块，被风摧折过的树木，连坚硬的岩石都变得一触即碎，裸露出与外表如出一辙的核心。

渐渐地，风声大了起来，分不清是敌是友。

处于风暴正中心的男人并没有恐慌，脸上反倒是一种怡然自得的脸色，像是在期待对方的下一步动作，好露出破绽来让他动手反击。

如他所料，却不如他所想，断裂的树干被人面拧成的风高高抛起，朝奥斯卡砸来。虽然是杂碎，但在拖延时间这方面可有用的很，风刃接连劈开粗大的树木，转过身，看到红发少女正死死捂住玛扎雅的嘴，想把她带到别的地方去。

玛扎雅的神色出人意料的平静，像是猜到这奇怪少女的动作。人面更加猖狂起来，张开可怖的血口咬向棕发的青年，但奥斯卡只是抬手把风刃轻轻掷出，自在地飞了一个来回，人面被削成两半，登时消散在空气之中，为他所用。

“畏畏缩缩真不像话。”看着对方带着些害怕的神色，不禁出口训斥。而红发少女听到这样的八字评价也懒于去解释，发力欲要离去，四周就竖起了高高的风墙。

“同为被风神瞥视的人，我希望你能堂堂正正地和我打一架。”

顺带试探试探你这新来的水平。

“当然，前提是你先把这面无表情的倒霉蛋给放了，怪可怜的。”看着被“挟持”的黑发少女，嘴角勾起耻笑，与在好友面前的姿态截然不同，这时的他反倒生出了种蛮横少爷的味道。

也许骨子里便是这样。

红发少女也不想与他多言，发动出来的能力比之前强了几近千倍，瘆人又惊骇的人面在狭小的空间里横冲直撞，竟是把看不见摸不着的风墙撞出口子，空气找到了宣泄口，疯了似的钻进来，裹住三个倒霉的人。

玛扎雅此时趁其不备挣开束缚，寒冰随气流而上形成可视的轨迹，割破两人裸露在外的皮肤与衣物，一点点逼近脆弱但深入的要害。

奥斯卡感受到身上出现的温热血液，漫不经心地躲闪着，脚下的冰层越结越厚，因为他速度过快而迟迟捉不住他，不甘中带着怒气，它嘎吱嘎吱地抗议着。另一个奇怪少女则来不及反应，被困了个正着，固定在原地，任由冰晶一下接一下滑过脖颈，痛觉的微弱让她看起来如此麻木，就像做工过于完美的精致木偶一样，没有任何感受。

骇人的创口被她撕裂，气流找到了宣泄口，从她的体内争先恐后地涌出，带着淅淅沥沥的血液沾在洁白的肌肤上。

“我，不是活的。”她的语气平平淡淡，慢慢变得干瘪的身体又因为气体而充盈起来，那样轻飘飘如同风儿的人在此刻扩大了重量，只是轻轻一动，冰层碎裂，喀拉喀拉直响。

少女捂住脖颈处的发泄口，身体一如既往地平坦，体内沉重，渐渐逼近两人的步伐越发用力，压迫感随人面的出现而愈发令人窒息。

奥斯卡愣了神，这种异样的感觉与面对莱恩时如出一辙，就像是一直以来呲牙咧嘴的孤狼见到了更加悲惨的同类。

“你。”

“我也是被篡改的——”风里的声音轻轻的，缥缈虚无，他猛然转过头去，深入骨髓的寒意与他撞了满怀，像被夺取了灵魂一样，躯壳无神地摔在地上，但很快恢复了神智，甚至狂风大作。

没等奥斯卡反应，人面气流便从上空扑来，玛扎雅猛抬手，攻击被冰层结结实实地全部接下，在表面爬上了龟裂的纹路。过于强劲疯狂的气流将自己高高筑起的风墙撞倒，冰壳下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受到缺氧的威胁，在冰壳崩溃之际从其中跑出，被风冲倒。

面前伸来只手，想也不想便抓了正着，玛扎雅借力站起身，却被面前的两人晃了满眼。高大的男人半靠在来人身上，衬得来者有些娇小。当然，这是个相当不好的评价。

“船长——”大狗一样的男人叫唤出声，甚至在“船长”的肩上蹭了又蹭。埃里克也随他去，充当了支撑伤员的“拐杖”。玛扎雅道了谢后不再搭理，转头就去找方才与她酣畅一战的少女，可这身后哪里还有什么红头发的女孩，连一丝肆意涌动的可视气流都没有留下。

两人已经走远了，跟上去也毫无意义。玛扎雅新地盘算了阵，转身去找那红发的少女，好歹能做个伴。

“话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奥斯卡被同能力压制过的身体还有些虚弱，只能被身材较小的埃里克架着往稍微安全些的地方走，陨石坑边的大动静引来了不少想要分羹的参赛者，但他们想要的“羹”早就被人带走，安置在相对安全的地方——一处洞穴。

埃里克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暂时先别惹他了吧。奥斯卡倚靠在巨石上看着站在外面放风的船长。

风渐渐升起，在洞穴与外界间跑来跑去，带着凉意。

奥斯卡张张口，刚想说什么，轰鸣的雷电就打断了他的话语。地图面板上闪烁的红点让埃里克面色一冷，对这两个不省心的队友，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哑巴’被找麻烦了。”他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但痞子也受着伤，只能祈祷喀俄涅万事平安了。

棕发的青年一脚借力跃入半空，翅膀扇动着支撑悬浮的身体。堪堪躲过几发要命的炮火，蜘蛛的毒素就不留情地在洁白的金属上灼下几块零件。雷电的形状更加夸张，毫不犹豫地撕开他胸前的绷带，在上面劈下焦黑的深痕。

“嘶......”胸口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人弯下腰来，金色的发辫在伤口上一扫一扫的，沾上些许血渍。白色的诡异面具罩住整张脸使得呼吸困难，肺叶被外物捂住，揉搓着挤出氧气。

过度使用能力的反噬......喀俄涅用锁链把自己挂在树上，荡秋千一样摇来摇去，等叶塞尼亚的下一次出手。但对方越来越弱的能量场让他感到莫名的不安，从树上跃下，一把揭开了他的面具。

正是叶塞尼亚，面具下的这张脸仍是那样好看，却偏偏爬上了数十道丑陋的纹路，像是要从内部把他的脸生生撕裂一样。

“哥......”就算揭开面具也未能抵消能力的反噬，喀俄涅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他的腕部，牵着他轻轻靠在自己身上。

就这一次。他心想。

能量从外部慢慢流入，体内宛如钝刀切割全身的痛苦随之慢慢缓解，微微有电流的酥麻感流过全身。他强撑着自己去看哥哥的那只手。

明明是白皙的，像富家少爷那样，可时间不喜欢这样的。就喀俄涅捉住自己手腕的这只手，不止生了重剑磨出的茧，上面还纵横着大大小小的伤疤和雷击的纹路，好似一条条无声的黑白放映带。有时，确实很想问他。

被雷电劈中手掌的时候，疼吗？

翅膀给捣毁时，疼吗？

不知不觉地，弟弟已经比哥哥高了。

喀俄涅只是在掌心慢慢给他传递能量，眼睛微阖，头一点一点的，随时会睡过去。金发的弟弟心事重重，怎么想都睡不着，于是静静地靠在哥哥肩上，虽然很难受很别扭。

但至少，他曾是自己的哥哥。

纤细修长，洁白如玉，伤疤蛮横无理地在其上驰骋。叶塞尼亚细细观察着，镜片弹出的数据大大小小地挡在眼前，一个接一个的尽是红光。

从营养液中出来的人造天使已有不少的异常，但这些异常互相修修补补，竟把这残破的身躯再支撑起来，挣扎着存活下去。

真是可怜啊。绿色的眼眸暗了暗，腕部的暖流冷却下来，风吹走了皮肤上的细汗，人也随之离去。

但哥哥的替死鬼、替罪羊，凭什么杀死哥哥后还能心安理得地活在这里？他愤愤地握紧拳头，心底升起地温情萌芽被他亲手掐灭。

叶塞尼亚站起身，疼痛被方才进入的能量洗得一干二净，弯腰捡起掉在一旁的面具，上面已经布满了毒素，手上电光四溢，像是要把简的遗物彻底摧毁，断掉他的念想。

“休想......”叶塞尼亚把面具重新戴到身上，只是散了发辫，覆在脑后，就当是第二张脸。

就算是哥哥，也不可以插手现在的他。金发的少年看着手上的电流，心下恼怒，劈里啪啦的声音越发刺耳，最后竟是在空中拧出几股，凝成电场，生生让周围的树木汽化，灰飞烟灭。

此时，琼斯正踩着碎石往炽热的火山上走去。他需要亲眼看看，去亲眼看看塔尔塔所说的计划。光凭他“三脚猫”的预言，根本不可能猜透老大的心思，更不可能跟着他走向下一步。

为了跟上神明的旨意，真费力啊。他叹了口气，把衣摆往上提了提避免被碎石刮破，直到尽头，他看到了红发的少女。

纤瘦的人形就站在那儿，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唱着什么，隐约间，模糊的字眼飘进耳中。

“黑色的岩石，干枯的花。”

“红色的河流，丑陋的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