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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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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前厅用完午膳,按照规矩, 便要回宫了。www.xiashucom.com

谢娉婷心中对祖母、母亲颇为不舍, 三人在一起又说了一会儿话,忍住泪, 便匆匆送别了。

周怀禛就站在远处和老泰山谢殊低声说着朝政上的事,他偶尔朝那边看上一眼,见小姑娘泪眼盈盈的模样,不由蹙了眉头。

谢殊瞧见太子的模样, 只以为女儿哭哭啼啼的模样惹了太子不喜, 因此慌忙转移他的视线,又将话题扯到了方才二人谈论的朝政之事上,问道:“殿下深谋远虑, 既然已经派人截下靖王运往北夷的军械,那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周怀禛收回看着小姑娘的目光, 朝着谢殊说道:“孤打算拖延交接军械的时间,如此一来,北夷定然质疑靖王与之结盟的诚意,大燕只需在北夷犹豫之时除掉内患,才可集中兵力, 挥师北上, 无后顾之忧。”

谢殊闻言, 心中已然明白太子口中的内患是什么,他也知道,赵家与二皇子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这次二皇子能出天价购买军械,无偿送给北夷,身后定然有赵家相助,太子之计策,便是先攘内而后安外。

谢殊眼中划过一抹深色,便说道:“臣等为殿下马首是瞻,若殿下需要,臣等定然竭力相助。”

周怀禛望着面前威武的老泰山,想起之前呦呦同他说的那些话,不由蹙眉提醒道:“孤听闻,按察司正指挥使谢大人同赵家二爷往来甚密,王爷也知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谢家是簪缨名门,受封王爵,倘若有一人心思不轨,便会牵连整个谢家。”

谢殊微微一愣,待他研究透了太子的每一句话,背后却有些发寒,过了半晌,他才定定说道:“多谢殿下提点,微臣明白了。”

他先前只以为二弟谢殆与赵柏交好,中间的那个纽带便是二弟那个外室,赵柏的养女,但方才太子殿下所言,分明是在暗示他,二弟是替靖王做事的。

他回想近日二弟的一举一动,便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这几日二弟同弟妹张氏没少争吵,皆是为了那个外室,争吵完后,便气势汹汹地出了门,干脆常住在府外不回来了,再回来,便反常地朝母亲屋里跑,仿佛是在打听什么东西。

几乎是一瞬间,谢殊便想到了存在母亲院子佛龛里的那件东西。

他皱紧了眉头,暗暗在心中祈祷,千万别是他所猜测的那样。

周怀禛见老泰山已经有所警觉,便不再提这件事,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远处的小姑娘,只见她已经辞别了谢家女眷,朝他走来。

他的眉目才刚刚舒展,便瞧见小姑娘的目光盈盈朝他看过来,她小声地对他说道:“殿下,能允许妾身单独和父兄说两句话吗?”

周怀禛自然是同意的,他瞧着小姑娘欢欣雀跃的模样,只觉得自己心中也是满满的。

自女儿出嫁后,谢殊心里也像是缺了一块儿似的,每每瞧见妻子对着呦呦的旧物长吁短叹,他心里也不好受。

此刻见到了女儿的面,见她容光焕发,方才她同太子殿下言谈间带着亲昵,想来在东宫并未受什么委屈,谢殊心底也松了一口气。

虽然心中知道是这样的,可他却仍然想亲自从女儿口中听她说,她过得很好,因此谢殊开口问道:“呦呦在宫里过得可还好?”

谢娉婷点了点头,她眉眼弯弯,笑着说道:“父亲放心,女儿一切安好,只是担心父亲和哥哥。”

谢兖站在谢殊身旁,他眉目冷清,听着妹妹说担心他,心底忍不住有一抹愉悦划过。

他想要抬手像往日一样摸摸她的头,却忽然想起来,今时不同往日,因此又将手缩了回去,静静听着父王和她的谈话。

谢娉婷有意往外看了一眼,殿下站在不远处,他特意给她留出了同父兄说体己话的机会,此刻正瞧着她。

她收回目光,杏眼对上父亲沉静的眼睛,道:“父兄不必瞒着我,玉玺的事,殿下已经同我说过了,父亲和哥哥也该知道,这件东西有多么重要,容不得半点闪失,作为晚辈,说出以下这些话,的确有些不妥当,但从大局考虑,这些话却不得不说。”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父王一直以来,与二叔兄弟情深,这本无可厚非,但父王也万万不能因为这份兄弟情深,就没了防备之心,我听闻,二叔同赵家二爷走得极近,如今靖王在充州做下的那些事,背后都需要人帮助,假如二叔卷了进去,待来日靖王功败垂成,朝廷清算之时,谢家也会被牵连。”

谢殊有些愣住了,他从未想到,一向在深闺中的女儿能说出这番话来,再加上方才太子有意的提点,谢殊很快意识到,二弟的事情已经比他想象的更为严重。

他不仅要让谢殆同赵柏断了联系,还要保证谢殆身边的人都是清白的,谢家务必要一干二净地从靖王谋逆一事中脱身。

谢兖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思虑半晌,低声说道:“呦呦,我和父王都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我和父王,不会让王府陷入被动的境地。”

谢娉婷听着兄长的保证,眼底却逐渐含了泪,她怕他们看出来,忙低了头,笑着说道:“父王和兄长,也要好好保重。”

话到此时,三人心中都不好受。

还是谢娉婷先开了口,她再抬头时,眼中泪意已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坚定。

这一世,王府会好好的,没有抄家的祸患,上辈子的阴翳到了此时,也该烟消云散。

从此往后,剩下的只有好日子了。

最后的最后,她在一家人的注视下登上了舆车,王府门前已经挂了两个红红的刺绣灯笼,她掀开舆车上的两层纱幔,依依不舍地瞧着昏黄的街头,瞧着那些在她生命中最鲜活的、最重要的亲人于长街尽头默默守候着,谢容淮小小的身影,站在祖母身旁,依旧朝她招着手。

她的眼眶逐渐湿润了。

但此刻的泪水,已经不同于上一世抄家前,她同哥哥惜别的眼泪了。

周怀禛见她泪眼盈盈,不禁蹙了眉,他拿了帕子,擦去小姑娘眼角的泪水,沉声道:“别哭了,以后想家,孤同你一起回来。”

谢娉婷抽了抽鼻子,主动靠在他怀中,她揽住他的腰身,带着鼻音说道:“殿下,你真好,我刚没有难过,是觉得自己太有福气了。”

她仰首看着他,眼中满是笑意,像是装了冬夜里最璀璨的星子,亮晶晶的。

周怀禛眼眸微沉,他俯身亲了亲小姑娘的唇,低哑道:“孤也想沾一沾呦呦的福气。”

恰在此时,两只小狐狸“呜呜”叫了起来。

谢娉婷脸色一红,她从他怀里钻出来,小白狐呦呦便跳上了她的膝盖,她抱住小狐狸,瞧着身侧男人黑沉着的脸色,不由心虚地说道:“殿下,呦呦它想我了。”

小白狐蹭了蹭谢娉婷白嫩的手腕,得意似的“呜”了一声。

周怀禛瞧着它,面色微冷,对着一旁蹲着的小黑狐说道:“你怎么不管管你娘子?”

小黑狐高冷典雅,歪着头看他,眼神似乎在说:你怎么不管管你媳妇?

谢娉婷瞧着一人一狐无声的对峙,不由抿唇笑了笑,恰巧此时到了东宫门前,内侍们在外头停了舆车,谢娉婷便抱着小白狐下去了。

周怀颇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小黑狐,为了跟他的呦呦配成一对,他还强忍着将小黑狐抱在怀中。

于是东宫众人便瞧见,太子和太子妃抱了一对儿狐狸,两人两狐含情脉脉地入了内侍。

周怀禛歇了没一会儿,前头便有奏报,他心知应当是赵长卿那头有了消息,赵家谋逆的物证该到手了。

他瞧着同小狐狸玩得正欢的小姑娘,蹙眉嘱咐道:“呦呦,孤今夜可能要回来的晚些,要按时用膳,不必等孤,听见了吗?”

谢娉婷乖乖巧巧地点了头,她起身替他抚平了衣衫上的褶皱,又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落下清浅一吻,红着脸说道:“听见了。”

周怀禛的眼神暗了暗,他喉结微动,终究还是为她驻足,他长臂一揽,将她卷入怀中,俯身捉住了她娇艳欲滴的唇,长驱直入,相互纠缠,一吻毕,他衔住她的耳垂,轻轻咬了一下,低哑道:“呦呦真是个小坏蛋。”

谢娉婷只觉得有一股酥酥的,麻麻的感觉自耳畔传到全身,她红了面庞,推开他,水盈盈的眸子瞪了他一眼,嘟囔道:“殿下是大坏蛋。”

周怀禛摸了摸尚且温热的唇,他低沉笑了笑,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髻,不再逗弄她,径直往崇明殿去了。

*

到了十月中旬,虎威将军姜怀伟自西北回信至东宫,且派亲军秘密上奏至帝王案前,奏报中阐明大燕内有奸人,通敌叛国,奏疏言辞犀利,直指充州靖王心怀不轨,企图谋发。

崇元帝接到这封密奏后,面露茫然,他只是问了大总管元喜一句:“靖王……是谁?”

元喜心尖一颤,几乎不敢说话。

帝王自八月份时,记忆便大不如前,起初,他只以为陛下为赵贵妃薨逝一事所伤,便没放在心上,况且也有太医前来为陛下医治,只说思虑过重,休养一段时间即可大好,但瞧着陛下如今的模样,竟然连靖王殿下都不记得了……

这该如何是好。

元喜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低声道:“陛下,靖王殿下是您的第二子。”

崇元帝拍了拍脑袋,过了半晌,他才从记忆中寻出一点关于二子的记忆来,他心中惶然,喃喃道:“祀儿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他从前是个多乖巧的孩子,每每有了好东西,总会拿在手里,屁颠屁颠地过来寻朕……”

元喜额上逐渐生了冷汗,他忍住没告诉帝王,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小时候的靖王殿下同现在的靖王殿下,已是天壤之别。

崇元帝说了一半就停下了,他到底还留着些帝王的智慧,知道此事严重,因此索性说道:“请沈宰辅过来商议此事。”

元喜应了一声,便带着内侍,匆匆去宰辅的府邸宣人去了。

帝王召见,沈重并不意外,他从容地入了大殿,瞧着已经有了白发,苍老疲惫的帝王,心中到底有几分感慨。

当年他身为太子太傅,又是先帝亲封的辅政大臣,一路看着陛下从稚气的少年成了威严的君王,他心怀安慰,可怎么也没想到,待坐稳了这个位置,少年的帝王便开始猜忌起昔日的老师来。

帝王宁愿重用外戚赵家,都不愿多看一眼沈家的儿郎。

沈重直觉,自己没有任何不忠皇帝的心思,甚至于为了让皇帝打消疑虑,更是将亲生女儿嫁给他,但没想到,帝王的猜忌,让皇后几十年如履薄冰,更是让太子自小受尽委屈。

今日再见,师生二人均已是白首,时不待人,便是如此。

崇元帝的记忆开始倒退,以至于他第一眼看见沈重的时候,下意识地直起了身,像是做太子的时候,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太傅。”

沈重的面色一凝,他疑惑的目光落到帝王面上,却发现一向深不可测的帝王,目光竟然透露出少年似的纯净。

在帝王面前,元喜又不能随意解释,他只能摸着额上的汗水,看着宰辅与帝王二人叙起旧来。

元喜听了半晌,才忍不住提醒道:“陛下,您方才找宰辅大人,是为了靖王殿下给北夷送军械一事。”

崇元帝愣了一瞬,才懊恼地拍了拍脑袋,他拉住了沈宰辅的手,说道:“太傅,朕今日找你来,的确是为了祀儿的事。”

他的眼中露出复杂的色彩,带着对长子的愧疚,又带着对二子的信任,相互交缠,最终他开口说道:“宰辅,朕不信祀儿能做出这样的事,您说,朕该怎么办?”

沈重竟一时语塞,他在来此之前,便已经从太子口中知道了,靖王在充州依靠漕运之便,向北夷运送军械。

在沈重心中,太子与靖王走到今天这一步,错皆在帝王。

帝王迫于朝臣压力,封应如的孩儿为太子,却从心底里不喜欢这个儿子,太子幼时,虽有太子之名,却无太子之实,连赵贵妃宫中的宫婢都可以对着太子的言行指手画脚。

反之,靖王虽无太子之实,可他一路金尊玉贵,受尽宠爱,长此以往,只会让靖王心中生出能同太子一攀高下的错觉,泥足深陷。

升斗小民,家中不过薄产,尚且都知晓“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陛下贯通四书五经,又岂会不知?

陛下不是不知,而是假装不知。

身为丈夫,陛下宠妾灭妻,身为父亲,陛下宠庶轻嫡,允许靖王在充州私设卫军,允许赵家暗中给靖王送金银,一切孽根,皆从“偏心”二字而起。

如今陛下倒是两个儿子都不想损失,找他来拿主意,他又有什么办法?

沈重对崇元帝恭敬行了一礼,他叹息道:“陛下,依臣之见,陛下不如在朝中寻一人,自愿充当使臣,前往充州劝说靖王殿下,倘若靖王想要回头,也为时未晚。”

其实这话,他只是用来安抚帝王罢了,明眼人都知道,靖王是决计不会回头。

崇元帝拍了拍桌子,愣愣道:“果然还是太傅的主意好!这人也不必选了,昨日就有一人主动向朕请缨,想要外放历练,看来是天意如此。”

沈重心中倒是有些奇怪,他问道:“陛下所言之人,是谁?”

崇元帝道:“翰林院编修,李延光。”

沈重心中更是奇了,李家这位世子,同云妃所出的寿康公主定下婚事,就在来年二月,婚期已近,为何李延光还要主动外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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