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王喉结一动, “为什么？”
“我心悦于她。www.xiashucom.com”
“什么时候？”
谌秋顿了顿，“小时候。”
“你……一直喜欢她？”
谌秋颔首, 没有半点犹豫，“是。”
云南王呼吸停顿了片刻, 先是深深吸了一口气, 而后又重重呼了一口气, 半晌都没吭声。
谌秋就这么立在他跟前, 身子站得笔直, 坚定得像一座石碑。
云南王叹气道：“你可知道, 夏儿喜欢她？”
“秋知道。”
云南王踌躇半晌, 终是没有出声劝他。
他知道, 这个继子既然开了口, 就是心意已决, 不可能劝得动。
沉默了一会儿, 云南王道：“既然你们两个都喜欢她, 那就看你们的能力了。此事，我和你娘不插手。”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让自己的妻子不插手其中。
“多谢父亲。”谌秋一脸平静道。
云南王叹息, 觉得有些胸闷。
其实他们俩兄弟，小时候比亲兄弟还亲, 终日可谓形影不离。
谌秋自幼聪慧过人，学什么都很快，谌夏特别崇拜他，整日跟在他屁股后面, 像跟屁虫一样，一天到晚“哥哥、哥哥”地喊。
谌秋小时候就不爱笑，虽然像个小大人一样爱板着脸，但对于这个弟弟却是十分宠爱。他捣蛋，他纵着；他闯祸，他担着。
他还记得，谌秋刚入国子监上学的时候，谌夏还不到年纪。
那个时候因为要入宫，谌秋每天都起得很早，天不亮就走了，谌夏醒来后发现找不到哥哥，就会哭得像个泪人儿一样，后来奶娘给他做了个小人偶，缝制上谌秋的衣裳，谌夏就每天抱着那个小人偶坐在王府前的石阶上，伸长了脖子等哥哥下学回来。
远远的，只要听到马车声他就会很兴奋地跳起来，待看到是自己家的马车后，就会一边朝马车跑去一边开心地喊道：“哥哥回来了！”那模样，仿佛是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
他们兄弟俩，曾经这么要好啊，可是后来……怎么就变了呢？
云南王细细回忆，似乎是从谌夏入了国子监之后开始。
谌夏去了国子监后，兄弟俩就常常和人打架，弄得鼻青脸肿的，后来，谌夏开始闹别扭了，也不和哥哥一起上学下学了……
只是那个时候他还没来得及过问，云南那边就因大旱导致灾民□□，他临危受命，连夜启程，前去安抚灾民，一去就是一年。
等他回来后，兄弟两个就已经如同陌路了。此事，也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失职。
花园里。
谌夏和阿芒慢慢踱着步，原本活泼的两个人这会儿都有些安静，带着些少男少女情窦初开的羞涩。
“那个……”谌夏先开口，“我之前放虎吓你，对不起啊。”
阿芒“哦”了一声，轻声回道：“没关系。”
“对了，你喜欢吃橘子不？我们后山有片橘园，结的橘子很甜的，过阵子就能吃了，到时我带你去摘啊！”
阿芒点点头，“可以啊，我挺喜欢吃的。”
“你还喜欢吃什么？到时我给你种啊！”
谌夏东扯西谈，说了许多话，阿芒不时回上几句，只是两人还没相处多久，就来了两个丫环，是云南王让他们去前厅。
两人到了前厅，云南王道：“正好，我今日要去城里办点事，顺便送多罗郡主回府吧。”
谌夏忙道：“不是，爹，现在天色还早着呢！”他爹怎么这样坑他啊，他都没和阿芒处多久呢，要不是他们父子俩长得像，他都怀疑自己是捡回来的了。
云南王脸一板，“难道你还想等天色晚了再送她回府？”言下之意，是让他为阿芒的声誉着想。
“那、那我送她回去就好了。”
“不用，我顺路。”
“不行，我答应了阿芒的爹，要亲自送她回府的。”
“没关系的，”阿芒忙道，“既然王爷顺路，那我随王爷的马车回去就可以了。”
谌夏因之前答应过白雪鸿，执意要送，云南王也不能让他食言，最后三人一起上了马车。
宽敞的马车上，云南王坐北位，谌夏和阿芒分坐东西两边，两人面面相觑。
不知为何，云南王往那一坐，两人总感觉马车上的氛围变得肃穆了起来，有种在灵堂上……不不不，朝堂上的感觉。
当着自己老爹的面，谌夏有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阿芒更是连头都不敢抬，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好不容易进了城，终于到公主府门前了。
马车一停下，谌夏就站了起来，想下马车接阿芒下来，但又被云南王按回了位子上，“你们二人亲事未定，还是低调些好。”
阿芒起身道：“多谢王爷送阿芒回府。王爷，世子，阿芒告退了。”
在阿芒俯身下车的时候，谌夏低声对她道了一句，“下次我来找你玩啊。”
阿芒抬眸看了他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阿芒入了公主府，快步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她没忘记，自己还穿戴着这身酷似她娘的服饰呢。她之前是打算回来的路上找一间成衣铺把衣裳换了，却没想到会是云南王亲自送她回来。
让阿芒更没想到的是，怕什么来什么。
阿芒刚穿过前院的花丛，就迎面撞上了玉华公主。
阿芒心一惊，顿在了原地。
玉华公主在看到她那一瞬间，也是怔了片刻，很快笑道：“阿芒回来了。”仿佛二人之间的关系还是之前那般母慈子孝，没有半点隔阂。
阿芒到底没有玉华公主心机深沉，装不出那模样来，只能讪笑了一下，“是啊。”
“今日去了云南山庄，可还顺利？”玉华公主眸带关切问道，“云南王妃可还喜欢你？”
阿芒迟疑片刻，微微皱眉道：“不是很顺利，我看王妃似乎不大欢喜我。”
玉华公主笑道：“她呀，打小就自命清高，少有喜欢人的时候，以后只怕难伺候着呢！”
阿芒低着头，不吭声，心道：哪有你难伺候啊？只可惜你没有当婆婆的命。当然，这话阿芒只敢在心里想想，不过想一下也挺过瘾的。
“要我说，女子高嫁，到了夫家只能逆来顺受。像我们阿芒这样的身份，低嫁多少也不怕，在夫家若是受了委屈，还有母亲给你撑腰，阿芒说是不是？”玉华公主说这话时，笑盈盈地盯着她。
阿芒让她盯得浑身都不舒服，只能硬着头皮回道：“母亲说得是。”
这是凤无忧教她的。凤无忧说，但凡家里的长辈啊书院的夫子啊，只要他们一跟你训话，你就顺着他们的意思——是是是，伯父说得是！是是是，夫子说得是！是是是，大哥说得是！等他们把话都说完了他们就没话说了。
确实，阿芒这般顺着她的话说，玉华公主倒没话好训了，便问道：“你爹没同你一起回来么？”
“没有，方才爹有事先走了，他还没回来么？”
“还没。”玉华公主打量着她，“那方才谁送你回来的？”
“是云南王。”阿芒顺从道，“他刚好要入城，就顺便送我回来了。”
“知道了，”玉华公主的视线终于从阿芒身上收了回来，“你先回院子好好休息一下吧。”
阿芒很快回了自己的院子，一回到院子就立刻换下了衣裳首饰。
她感觉得出来，玉华公主面上虽带着笑，但看着她的眼神却跟带着刀子似的，恨不得剜了她一样。
阿芒不知道的是，她走后，玉华公主就折下了花丛中一簇白色的玉簪花，面容平静地将上面的花瓣一片片地撕碎了。
白雪鸿一直没有回来，直到黄昏的时候，阿芒才听说是翰林院那边出了些事情，白雪鸿可能要负一些责任，今晚估摸着是回不来了。
阿芒隐隐有些担忧，但也不想瞎担心，说不定她爹明儿一早就回来了。
入夜后，阿芒正欲就寝，玉兰忽然低声道：“郡主，待会儿公子要过来，您等一会儿吧。”
阿芒怔了片刻，巴不得自己听错了，“谁要过来？”
“公子。”
阿芒：“……”
“这么晚了……你能让他明日再过来吗？”阿芒有些不情愿道，她现在不想见他啊！她总感觉今日在云南王府，自己好像莫名其妙地得罪了谌秋，谌秋这会儿要借隐者的身份来找她算账来了。
玉兰道：“公子只在夜间才会出现，这个时辰算早的了。而且，今日公子怕是有急事相商，郡主还是见一见吧。”
玉兰话落音，窗外便响起了一声敲击声。
玉兰正欲去开窗，阿芒连忙道：“等等等等！”她现在穿着中衣，还披散着长发，她怎么能让外男看见她这衣衫不整的样子啊！
阿芒忙从雕花衣架上拿过一件交领长衫裙穿上，然后用一支长簪将一头长发挽了个髻，确认好自己衣着还算得体后，才示意木兰前去开窗。
一身黑衣的隐者很快跃入屋内。
阿芒立在妆台前，力求端庄沉稳，“大叔，你有什么事么？”大叔这个称呼，在她看来跟大伯差不多吧。
隐者开门见山，“你要与云南王府联姻？”
阿芒回道：“是。”心中默默翻着白眼，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还明知故问。
“既然如此，那就嫁给谌秋吧。”
阿芒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什么？”
“我说，嫁给谌秋。”
阿芒：“……”
这家伙是在给自己说亲吗？他怎么不直接对她说你嫁给我算了？
“我知道你们与云南王府联姻的目的，玉华公主是不会同意你嫁给谌夏的，但是，如果是谌秋，她会同意，因为他是个低贱的罗刹蛮。”
阿芒：“……”
你也不用这么说自己吧？
“你嫁给谌夏，谌夏心思单纯，他就算身后有云南王府，也不一定护得住你们。谌秋不一样，就算他没有云南王府，也可以护得住你们。”
阿芒：“……”
这人给自己说亲还挺大的口气。
“所以，我需要你与谌秋假成亲。”
“假成亲？”阿芒直到这个时候，才将谌秋的话听进去了一些。
“谌秋和你爹都是我的人，我需要他们两个在一起为我办事，你嫁给谌秋正好。”谌秋有板有眼道，“所以，你们何不各取所需。”
阿芒觉得事情好像有些复杂，“这个……等我爹回来我和他商量一下吧。”阿芒借口道，“你也知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你爹不会回来了，他已经入狱了。”
“什么？”阿芒紧张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可知殿试那日被罢免的状元周琢瑜？”
“我知道啊！”可这周琢瑜和她爹有什么关系？
隐者道：“自那日出宫后他便卧病在床，今晨有学子前去看望他，却无意在他家中发现了一份秋闱试题的答案。”
阿芒震惊不已，“你是说……有、有人泄露了试题？”这次秋闱，她爹是副考官，副考官的责任仅次于主考官，若真有人泄露了试题，她爹怕是得受不小的牵连。
谌秋颔首。
“不，”阿芒忽地想到什么，“也有可能是那个周琢瑜回家后自己又誊写了一遍答案呢？”
“周琢瑜自宫中归来后便一直病重，无法提笔。”隐者淡漠道，“此次试题除了皇上，只有主考官和两个副考官知晓，如今三人均已下狱，等待调查。如无意外，这几日便会出结果，结果必然是你爹泄露出去的。”
“我爹不可能会这么做的！”
“证据已经在你爹书房中了。”
“这一定有人栽赃嫁祸！”阿芒很肯定地说道，她爹为官清廉，才不会做出这种徇私舞弊之事。
“确实是有人栽赃嫁祸，不过，试题也确实是从你们公主府泄露出去的。”
阿芒怔了片刻，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难以置信，“你是说……这事是我母亲做的？可是她为什么要……栽赃陷害我爹？”
“这并非她最初目的。”隐者一一道来，“刚开始，玉华公主是准备让周琢瑜当你的夫婿，此人家境一般，心系功名，极易受她控制，此次他能入前三甲，也是玉华公主暗中将试题泄露给他的缘故。只是她没想到你爹会在朝上孤注一掷，求了云南王，而云南王也对你们伸出援手，这才使得她计划失败。”
阿芒听得说不出话来，她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
“你们欲与云南王府联姻，云南王位高权重，谌夏身为世子，虽然年幼尚幼，却也是个有主见之人，并非她所能控制。她自然会千方百计地破坏这门亲事。如今你爹下狱，这门亲事定会有变。”
阿芒听得鼻子一酸，“那我爹会出事吗？”
“玉华公主不会让他死，顶多罢官，受些皮肉之苦罢了。”
“皮肉之苦也不行。” 阿芒说话已经有了些鼻音，她舍不得。
隐者微微蹙眉，她这样子好像要哭了，不知为何，看到她这模样他的心隐约有些慌乱。
阿芒看着他，期冀道：“你有办法救我爹的是不是？”
“此事我不便出手。”隐者如实道，“最好的方法是让你爹和玉华公主服软，玉华公主自然会救你爹。”
“让我爹跟她服软？”阿芒不是很明白，“怎么个服软法？”
“你的亲事。”
“你是说，我的亲事要由她作主？”
“若我没记错，玉华公主之前是打算将你许配给凤无双的，后来才变成了周琢瑜。你如果不尽快定下亲事……以后凤无双没有，周琢瑜倒是有很多个。”
阿芒揉了揉太阳穴，仔细想了一会儿才道：“可是你让我嫁给谌秋？谌秋不也是云南王府的人吗？他也不是她能控制的人啊！”比起谌夏，谌秋更难控制不是吗？
“谌秋是罗刹蛮，性情孤僻，不仅他母亲不待见他，你爹也不喜欢他。玉华公主乐于看到这些。”
阿芒：“……”
好可怜，他怎么老是这么黑自己。
还有！他居然知道她爹不喜欢他！可是，她看她爹平时对他也挺客气的啊，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没有，我爹没有不喜欢谌秋！”阿芒连忙道，“他跟我说过，谌秋将来定是成大事之人。”
爹啊，这个人将来要当皇帝的啊！你怎么可以让他觉得你不喜欢他！我现在不帮你拍马屁我怕你以后没有好下场啊！
隐者看着阿芒一脸睁眼说瞎话的样子，眉微微一挑，眸色略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