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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无盐镇中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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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三个月以前,旺达他们去山中打猎, 看到一个猎人靠在树上奄奄一息。www.mengyuanshucheng.com天下猎户是一家, 若是林中相遇, 要彼此帮扶。旺达把人救了回去,得知有一支不明队伍,带着利箭、毒药和兽夹, 抓捕猎人。至于为何抓捕,他们不知。那人从青丘山南路一直跑到旺达他们那里。

青丘山绵延几百里, 旺达觉得那么远, 便没有在意。

又过了大概两月,去几十里外的猎户家里交换食物, 发现男丁不见了,女丁身首异处,身上都没有穿衣裳, 旺达才意识到出事了。他回到家中准备收拾东西逃走, 却遇到了那伙人。

“那些人大概什么样?”宴溪听到这里, 终于开口发问。

“身着黑色衣裳,蒙着面, 为首的,长着一双鹰眼。”旺达仔细回忆。

春归听到鹰眼,突然睁大了眼, 今日看到的人,就是鹰眼。她看向宴溪,发现宴溪也在看她。宴溪在想, 他为何不杀春归?按照他的行事狠厉,春归今日该是他的刀下鬼。想到这里,心里一阵后怕。

“他们的武器呢?用什么?”

“用的驽和箭,还有兽夹。他们起初并不与我们正面交锋,而是向我们撒毒。但我们是识一些毒的,加之春归这两年给了我们一些解药,服了竟真的好用。后来他们才动用了武器。旺中受的是箭伤,不知为何,中箭后并未流很多血。”

“因为那箭头藏着凝血的剧毒,旺中的伤,是伤在内里。若不是今日到了这里,再过几日,便会暴毙身亡。”薛仁开口回答他:“刚刚家弟给你们抓的药,也不是普通的药,也有化毒的。”薛郎中听到这里点点头。

宴溪想知道的都知道了,他站起身对他们说:“军营还有事,我要回去安排一下。”点了点头,向外走。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被春归叫住了,春归小脸紧绷,皱着眉问他:“你管不管?”

“我是大齐的大将军,你说我管不管?”宴溪听到春归这样问他,多少有些生气。我与你之间,是我乌糟不堪,但那是我与你。你不该质疑我,作为大齐第一大将军,对大齐百姓的拳拳之心。

春归被他问的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要管。”

“那不就结了?”宴溪把缰绳递给张士舟,让他帮忙牵着马,他与春归,还有几句话要交代。

“春归,我问你,今日你看见那个人,现在想想怕不怕?”宴溪非常怕,刚刚旺达说那人长了一双鹰眼之时,宴溪几乎不能呼吸。若是他痛下杀手,这会儿世上已没有春归这个人了。

“怕。”春归如实答他:“三年前就不该救他。”

宴溪摇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三年前你和薛郎中救他救的对,否则你们三年前就没命了。我要说的是眼下,世上这样险恶,你确定你要去走镖吗?”

春归听到走镖,要开口说话,被宴溪打断:“我知道你那日是敷衍我,你说的对,你去不去走镖与我没什么干系,我也知道你这几日在偷偷准备走镖的事。我要对你说的是,你眼下被人盯上了,阿婆、薛郎中、青烟还有旺达他们,都被人盯上了。你确定你还要去走镖吗?你若去了,跟这些人,恐怕就是诀别。”

春归仔细听他说话,他说的话都对,春归听进去了。

“你不仅不能去走镖,你每日,不许离开面铺和医馆。我会派人保护你和青烟,你们二人,夜里最好住在一起。你能听我一回吗?”宴溪看着春归,在等春归给他答复和保证,不是敷衍,而是真正的承诺。

“能。”春归点点头,他说的每一句都对,这件事她得听他的。

“嗯。”宴溪听她说能,知晓她这次不是哄骗他,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旺达他们的事,我不仅会管,还会管到底。我是大齐的大将军,这些年征战南北,如若不把百姓放在心里,我把脑袋放在刀尖上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我们穆家不出怂人。你放心。”宴溪说完,看了她一眼,从张士舟手中接过缰绳,却见张士舟跑了进去,跑到青烟面前,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青烟,你晚上与春归住一起,不许乱走。”说完转头就跑。

留下一脸茫然的青烟。

“走吧!”宴溪对张士舟说,二人向军营疾驰。

春归从未经历过这样热闹的中秋,这么些人围坐在一起,大家唱歌跳舞举杯,不去想以后,只在乎今夜,只在乎天上那弯圆月,为世上的团聚而圆。薛郎中举着杯突然哭出了声音,在无盐镇守了几十年,终于盼到了这一天。这该死的世道。

春归和阿婆青烟靠在一起,阿婆今夜话很少。她满头的银发被月亮浸染了一层亮色,眼角有泪光闪动。

阿婆想起了那枚她当掉的镯子,那是这一世与那人最后的关联了。离别之时有想过,三年五载后兴许还能见面,怎知这一别就是一生呢?自己这一生,除了春归,什么都不剩了。阿婆捂着脸,哭出了声音。

就让这圆月在空中多挂一会儿,让这热泪温暖冰凉的夜晚。春归起身,为大家斟满了酒。

大概三更的时候,医馆响起了敲门声,春归起身去开门,是宴溪和张士舟。

“眼下方便与我父亲的故人说会儿话吗?”白日里宴溪问过春归,春归要他等他们吃完饭再来。宴溪和张士舟在军营忙到这个时辰,猜测他们已经吃完了。

春归敞开门让他们进来,把他们带到后院。大家还在喝酒聊天,宴溪进去后坐到了一旁。青烟轻声问张士舟:“你们吃了吗?”

张士舟摇了摇头:“在营地一直忙到这会儿,一整日没吃东西啦。”说完拍拍肚子:“你看,都瘪了。”

青烟被他逗笑了:“你坐着,我给你们拿些吃食。”

春归听到青烟这样说,明白青烟是顾着自己,不敢请他们上桌。单独拿吃食像怎么回事,又不是喂狗。

她起身加了两个小凳:“坐在这里吃吧!”

宴溪心里暖了一下,春归还是那个春归,心里像一团火,滚烫。

他坐到春归身旁,看着阿婆轻声唤了句:“阿婆,打扰了。”

阿婆始终忘不了宴溪不辞而别带给她和春归的伤痛,对宴溪点点头,沉默不语。宴溪心里十分难过,他无颜面对阿婆。当年阿婆和春归,把一整颗心捧出来放到他面前,是他辜负了。面前的筷子无论如何也拿不起来,也没脸拿起来。

“还不吃饭等什么呢!”春归突然开口呛他:“不吃饭怎么有力气杀西凉狗?”

这句娇喝穿过月色直达宴溪的心底,他的心砰的一声炸开了,是真的心动了。

他对春归,起初是包藏了色心的诱哄,离开她后是漫不经心的惦念,后来是想偿还的内疚,到了今日,终于是切切实实的心动。穆宴溪活了二十七年,第一次体会到了切切实实的心动。

只是这心动来的太晚了。

宴溪叹了口气,拿起筷子夹了撕好的叫花鸡。从前在山上,最爱吃阿婆做的叫花鸡,那时阿婆做好叫花鸡,会撕成三份,她自己极小的一份,春归中等大小的一份,宴溪最大的一份。阿婆的叫花鸡味道没变,还是那么好吃。他忍不住又吃了一口。

“不喝点酒吗?”春归问张士舟。

张士舟连忙摇头:“不能喝,明日要排兵,后儿一早就要出征。”

“出征,是去哪儿?”

“抢人。”张士舟咽了口中的肉,喝了口茶水接着说:“大将军说抢了我们的给我们送回来,只多不少;占我们大齐的土地,给我们还回来,寸土必争。”

张士舟学宴溪说话,学的惟妙惟肖,在座的人都笑出了声。

“我是这样的说的吗?”宴溪偏头问他。

张士舟想了想:“哦对,少说了,大将军说了,这些西凉狗,是狗娘养的!”

旺达听到这句狗娘养的,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

“你们大将军,说话像我们猎户!”旺达举起酒杯,敬宴溪:“敬汉子。”

宴溪举起茶杯:“应该的。”

大家继续说着话,宴溪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薛仁:“这是我父亲给您的信,还有一句话他让我带给您,当年,多谢。”

薛仁拿着那封信,笑着说:“如今我瞎了,看不了信了。你替我转达你父亲,人生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过去的事不必挂怀,此生若还有机会,下盘棋,足矣。”他想起几十年前的他们,鲜衣怒马,快意人生。明白自己是痴人说梦,但这梦做了一辈子,说出来不丢人。

“一定。”

今日这无盐的相聚,穿越几十年,跨过了几代人。月色这样美,有什么是不能释怀的呢?宴溪看着春归,她正笑着与旺达说话。

宴溪无法释怀。

他伤了这世上最干净的两颗心,他无法释怀。他走到阿婆身边,在她旁边蹲下,对她说道:“阿婆,对不起。”

阿婆认真看着宴溪,看到他眼中真实的难过和悔悟,叹了口气,站起身:“阿婆乏了,先去睡了。”

宴溪还想说什么,却被春归拦住:“不许你与阿婆说话!”春归忘不了她去山下寻他,再回山上看到阿婆的头发,一日之间,全白了。全白了…很多事可以忘了,但很多事不能忘。

月色这样美,有什么是不能原谅的呢?

春归不能原谅穆宴溪。

作者有话要说: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在一起,都是梦碎的声音.

写到这章的时候,不知为什么一直想起这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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