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南山。www.mengyuanshucheng.com
马车在山道上徐徐前行, 偶有冬风略过带起帘帐能看到外间山道两旁萧条的树林。
外间日头甚好, 将山林渡上了一层暖色, 消了些冬日的薄冷。
这样的景致,在清源经常上山采药的常长安并不陌生, 所以也没有多大兴致。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旁边的林长平靠近轻声问道。
“没有,没有。”常长安有些不自在的摇了摇头,往旁边挪了挪。
突然从一名迂腐啰嗦的书生变成了大将军的儿子,面对这样的“张文生”常长安实在有些接受不来。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还知道了她女扮男装的是事情。
三日前, 醒来看到他的那一刻,心里除了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更多的是面对林长平时的尴尬。
她记得她昏迷前是怎样的一副模样。
救她回来的林长平肯定也知道了她是女儿身。
若是放在林长平还是张文生的时候, 即便被知道了女儿身, 常长安也绝不会感到丝毫尴尬, 甚至还有可能连哄带骗,威胁“张文生”不许把这件事说出去!
但是,还没等她先发制人, 人家摇身一变成了大将军的儿子。
一想到之前对“张文生”做的种种, 常长安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找死。
好在她虽然几次三番想甩开“张文生”, 但都没存什么恶意。
这边常长安胡思乱想着。
那边, 林长平见常长安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 又靠近了几分,戏谑道:“常兄莫不是怕我?”
“哪里哪里。”常长安呵呵一笑,又悄悄往旁边挪了一点。
“那就是不想来参加围猎?”
不待常长安回话, 林长平一脸愁容:“不是我逼常兄来,实在是放常兄一个姑娘家在小院实在不放心,谁知道那帮人会不会又找过来呢。”
林长平特意在“姑娘家”这三个字上着重了语气。
原本想要为自己争取一丝机会的常长安,很是识时务的闭嘴。
她醒来后原本是想回小院的,也不知为何,将军夫人极力让她留在将军府,还让她叫她温姨,只要她一提回家,将军夫人就……就哭……
而且,在将军府呆的这两天,将军夫人看她的眼神,让她瘆得慌。
她亲爹都没用那种满含心疼满含爱意的眼神看过她。
一想到这里,常长安不自觉抖了抖。
“冷吗?”林长平幽幽的声音靠近。
常长安连忙摇头。
明显的抗拒和不自在,林长平如何看不出来,想了想,林长平也不再多问。
马车内一时陷入了安静。
夕阳快要完全隐没在山头的时候,马车终于停下。
被林长平扶着下了马车,昏暗的天色下,看着旷野里浩荡的马车队伍和两旁守卫着的人墙,常长安才后知后觉。这里的人可都是皇宫和朝堂上最显赫的贵胄,其中还有那位大梁最为尊贵的帝王。
一种恍惚之感迎面而来,肩膀被人牢牢扶住。
“愣着干什么,走啊,去营帐。”
被林长平推了一把,常长安跌跌撞撞跟在林长平身后。
没走几步,感觉似乎有道视线一直看着自己,如芒在背,极为不舒服,常长安转头看去,却并没有看到有人注视这边。
“喂,我怎么总感觉有人在盯着我啊。”常长安扯了扯林长平的袖子。
林长平扫了身后的某处,勾唇。俯身在常长安耳畔轻声道:“这里处处都是守卫,被盯着不是很正常。”
“哦。”
常长安缩缩脑袋,皱眉。
说话就说话,凑这么近干嘛,我又不是聋子。
常长安身后不远处,自两人下马车后,便一直注意着那边的沈宴,脸色越来越阴沉。
“噫,林长平旁边那位不是你要死要活找的那名小馆吗,怎么跑将军府去了,看这两人的关系,不一般啊。”李昂丝毫没将沈宴阴沉的脸色放在心上,在旁边故作不解道。
扫了眼李昂那张幸灾乐祸的脸,沈宴没有搭理他,径直走向自己所在的帐篷。
被无视,李昂也不在意,目眺着远处那片一望无垠的旷地。
数不清营帐错落有致,散落在这片旷地上,天色擦黑,零星的星子挂在天上,与各个帐前的篝火交相辉映。
“呵,竟是跟沈大人一组,看来父皇真的对我没抱过希望啊。”收起折扇,李昂长叹一声也跟着沈宴往那边走去。
自从前太子伤了双腿,瞎了双眼后,储君之位便一直空着。
朝堂上那些眼亮心细的早就看出了皇上是想借着这次围猎,看一看各皇子的实力的野心。所以才提出了这次的围猎比赛。
一为考验皇子们的能力,二为警告。
皇子们私下结党,暗处培植自己的势力,皇上面上不说心里再清楚不过。所以早在围猎之前便将众人分好了组别,各组与各组的内里乾坤,也就身在其中的人心里清楚。
大梁的两位丞相大人,左相林清曾是皇上的老师,与皇上感情相来很好。也是皇上最信任的人。一把年纪,膝下无子嗣,只有沈宴这么一个得意门生。
那些皇子们谁不想拉拢林相这个势力,无数次从沈宴下手,都无功而返。
这也是沈宴敢公然在朝堂抗旨拒婚的原因。
而林将军又是个只知道打仗的愚忠性子,除了皇上谁都不放在眼底。
这次比赛是在皇上行猎之后,并非所有人都有资格参加。以众位皇子为队,共分为五组。
能被塞在沈宴和林远正这一组的人,要么是如同李昂一样不被重视的皇子,要么就是掀不起水花的官员。
李昂的纨绔之名,京城百姓众所周知,一个扶不上墙的废物。
自然不会在储君之位的考虑范围内。
天色彻底暗下来,今个日头好,晚上的星子也多。
夜间不宜狩猎,大家都在各自的营帐歇脚。
“我方才好像看到侍郎府的沈烟姑娘了,她眼睛不好,来这里不方便吧。”常长安有些担心,依沈大人对自己妹妹的爱护,应当是不会愿意她来此地吃苦的吧。
“大梁朝律令,像这种三年一次的大型围猎。皇室子弟以及三品以上官员的家眷必须参加,猎□□山,不能言苦。为百姓做表率。”
林长平语落,营帐外传来声音:“公子,三皇子从皇上那里分了些猎物,让大家出去享用。”
常长安和林长平出来的时候,外间空地燃起了巨大的篝火,已经围坐了一圈人。
几乎每隔一段距离,便有这么一圈篝火。
常长安大概了解,这些篝火圈应该就是林长平所说的组别。
他们这一组其中就有沈大人和三皇子还有一些她不认识的大人和皇室贵胄。
“长平,长安,快过来。”温如兰见两人姗姗而来,连忙招呼。
“常公子?”
温如兰声音刚落,旁边又传来惊讶的声音。
篝火圈子很大,待常长安走进,才看清是小夏。
温如兰旁边坐着的正是沈烟,虽然沈烟眼睛看不见,但常长安能感觉到她是在“看”她。
神情与平素“看着”她时,不太一样,沉静了许多。
常长安以为是因为自己不告而别所以惹了沈烟不开心。原本想告歉,但一想现在不适合,她还记得沈大人的警告,便没说什么。
男人们坐在北侧,女眷们坐在另一侧,因为此时的男子装扮,常长安跟着林长平去了另一侧。
坐在正中的应该是三皇子,两边分别是林将军和带着面罩的只露出眼睛以上部分的一个人。观其位次应该是朝廷大官。其他人常长安并不认识,跟着林长平坐在了最下侧靠近女眷的地方。
“林二公子身旁的小兄弟是?”李昂扫了眼旁边带着面罩的沈宴,故作诧异问道。
“这是臣远方侄儿,前几日才来京城。”一旁的林将军道。
“哦,这位小兄弟看着到眼熟,叫什么名字?”
“回三皇子,小人常安。”常长安起身一揖。
“野餐篝火,图个自在,常小兄弟请坐,不必多礼。”
三皇子的问话,似乎不过一不起眼的小插曲,大家停顿片刻后,又开始聊了起来。
女眷们拉着家常,男人们自然讨论着明日的围猎。
常长安见没人再注意自己,一颗心终于放了下去,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不过面对这么几个人你就怕了?以后……”说了一半,林长平顿住。
“以后什么?”常长安追问。
“没什么,以后若是高中,也成了他们中的一员,面对的可是皇上,那不得被吓死。”
瞪了林长平一眼:“那能一样吗,我现在充其量是个小骗子。”常长安靠近林长平,压低声音,“而且还是骗皇子!”
林长平在常长安胸前一扫而过,眼中的意味不言而喻:“以后高中了就不是小骗子了?”
常长安条件反射抱胸,反应过来后,连忙看了眼周围,见没人注意自己,气急伸手去戳林长平眼睛,小声:“眼睛往哪看呢,登徒子!”
林长平一把抓住常长安的手,一本正经:“你这小骗子,好大的胆子,将军府二公子都敢戳!”
常长安“噗嗤”一笑,挣脱手,习惯性去调侃:“就你还二公子?”
见常长安终于不再抗拒他。林长平放柔眉眼,笑道:“怎么,不怕我了?”
后知后觉的常长安:“……”
林长平叹口气:“林长平就是张文生,张文生就是林长平,虽然身份变了,但我保证,人绝对没变!如往日那般看待我就好,不用心存芥蒂。”说着,一把搂住常长安的肩膀,很是豪气的拍了拍,“懂了吗?常兄。”
人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常长安觉得再这么计较纠结较真下去属实不太好。
眉眼一弯,也伸手拍了拍林长平的肩膀:“懂了,多谢文生兄,这么费劲不惜自残双目也想着开解在下。”
“唉,那可不,毕竟某些人……”林长平的目光在常长安周身逡巡,“……小骗子……是吧,身为男人呢,自然要保……”
“嘶——”
一个没注意,双眼真的被戳了,一阵酸涩涌入眼睛,林长平痛苦捂住眼睛。
“那天看到的东西,统统给我忘掉!”常长安红着脸,低着声,咬牙切齿。
“我又没失忆,怎么忘嘛。”林长安好半响才睁开眼睛,继续作死。“而且。可是我救的你,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林长平毫不愧疚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揽。
“那就当扯平了。”
“什么扯平了,怎么就扯平了?”
常长安心虚道:“来京城的路上是不是我给你的钱,你才有地方住,有饭吃,才不至于饿死?你救我一次,我帮你一次,这不就扯平了嘛。”
“……你觉得爷是像缺钱的人吗?还不是因为……”说了一半,林长平及时闭嘴。
“还不是因为什么?就算是将军二公子,出门在外也有被骗的时候吧,还是说,你其实是故意被骗又故意接近我的?”说着说着,常长安到突然反应过来,“你之前那烦死人的迂腐书生啰嗦鬼附身的模样,也是骗我……”
眼看常长安开始怀疑他,林长平连忙转移话题。一本正经,小声又迅速:“别闹,有人在看你。”
常长安也迅速坐正。
突然,一块肉被塞进了嘴巴。
常长安扭头,面前是龇牙咧嘴的林长平:“嘿嘿,这么好骗?”
常长安刚要反击,“啪!”一声。
似乎是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常长安寻声看去。
“沈大人,你没事吧。”
带着面罩的男人手中躺着杯子的碎片,隐约有点点红色。
“那位竟是沈大人?”常长安扯了扯林长平的衣袖,“为什么要带着面罩?”
“大梁律令,但凡外臣在生病期间接触皇室之人,都必须带上面罩。不过……”林长平勾唇。
生病了?常长安想起她离开侍郎府的时候,沈大人貌似是带着面罩的。
突然想起了什么,常长安不安道:“我在侍郎府待过一段时间,你说现在突然又成了将军府的亲戚,沈大人会不会怀疑啊?”
“你放心,沈大人是大忙人,根本没空管你的事情。”林长平随口瞎说。
常长安点点头,那倒也是,之前每晚办公那么晚,白天也根本见不到人,这位沈大人确实挺忙的。只要她不再接近沈烟姑娘,沈大人应该没空管他。
常长安的目光从沈宴手上刚移到脸上,冷不丁对上沈宴看过来的视线。
心下一抖,常长安赶紧移开目光假装和林长平说话。
“而且,就算他怀疑也没用,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就行了。”这边林长平还在说着,却感觉衣袖被紧紧抓住。抬眼一看,常长安瞪大眼睛面向他,但眼珠子却在往后瞟。
“怎么了?”
常长安凑近林长平的耳朵,极力压低声音:“你确定沈大人不会找我麻烦,刚刚他眼神也太可怕了,我不过就是跟他对视了一眼,怎么感觉他像是恨不得要咬死我似的。”
林长平:“……”
想了想,林长平自认为很委婉的道:“你难道不觉得,沈宴看谁都是那种眼神吗?”
说着,林长平还特意模仿了一下。
简直不能太像!
为了不被人发现,常长安极力扭头面向林长平一个人,憋忍着笑意。
自林长平和常长安出现后,两人的种种互动,全被沈宴看在眼底
沈宴紧紧盯着常长安背对着自己的后脑勺,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在衣袖间慢慢握紧。
常长安,你现在一定很开心吧?
找了将军府当靠山,就以为能摆脱我了?
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