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巳蛇年的春天, 整个大晋朝堂都笼罩着一种诡谲的氛围。www.xiaoxiaocom.com

先是大理寺卿刘文甫主动上书，说是自从自己与长公主成婚，便北有于颠之患, 南有颍河泛滥之灾, 想来恐是自己福泽浅薄, 以致祸乱, 是以上书要求自离京城, 愿受夫妻离别之苦，亦要前往岭南苦寒之地甘为百姓做父母小官，有朝臣同僚好意相劝，刘文甫却是去意已决, 圣上感其嘉诚, 准其奏请，只是听闻刘文甫离京之时, 长公主昭鸾亲自驾马出城相送, 那刘文甫竟然避而不见。

市井坊间, 不知忽的从何处而起的风声, 说是长公主昭鸾虽然贵为皇室嫡女, 但是行为颇多不检, 曾于城外妙莲庵中与人大行秽乱之事, 刘文甫乃是朝廷命官，不能与皇女和离亦不能休妻，是以方才远避他乡。

三人成虎，昭鸾堂堂一国长公主, 竟成乡野村民茶余饭后之谈资，纵然京兆尹一再派人捕捉议论皇亲者，但是越是遮掩不让说的东西，反而越是藏不住。不过是大多躲在朝廷看不到的地方去罢了。

二来是初春便拔营前往晋于边境的一等骠骑大将军裴彻，八百里加急飞书而至，禀明朝廷，十万大军之中，将士们竟有逾半身患疟疾，随行军医束手无策，希望宫中御医妙手良方，可以开方抓药，以救边疆将士于危命。

但是圣上在收到大将军裴彻的求救书信后，竟然将之压至一众奏折最下，只道，“裴爱卿带兵多年，何等凶险之情不曾见过，此事不急，改日再议。”

有兵部侍郎苏如海上书进言，道十万忠魂乃大晋赫赫天威，于边境之处遭此灭顶之疫祸，还请圣上尽早遣良方北去，以救万千将士性命。免兵士于死忧，避大晋于弱兵之患。

不曾想，圣上竟然以苏如海身受大晋俸禄，却不知壮大晋兵威为由，将之降职贬斥，一时之间人心惶惶。满朝文武皆尽观望，竟是再无人敢轻易为裴彻所言之事催促求情。

市井之间关于裴氏侯府，亦有无数传言，有人说回春堂的大夫柳回春治好了裴氏小侯爷的眼睛，亦有人说，那柳掌柜虽然尽力一试，但让然无能为力，小侯爷仍然瞎着呢。

裴玄贞有意遮掩，时常往来于闹市人群中，却仍是一副目不能视的模样。纵然是在府中，裴玄贞亦是如先前一般，不愿让下人们多加议论，行动举止间，仍需人照料伺候。

只有阿九和昭阳，一日日里眼见着裴玄贞的眼睛清明如常，心中庆幸却依旧表现如同寻常。

春光老透，夏令已至，昭阳孕肚初显，已是再瞒他人不住，皇宫内的重重赏赐越过层层叠叠的宫墙，落入侯府内宅。

柳回春在为昭阳诊完脉后，道，“四公主胎象已然平稳，平日里多加小心，待到瓜熟蒂落，便是另一番造化。”

昭阳伸手护住小腹，这里面的小人儿，是她的血脉至亲，自从她自己的母妃离世以后，她的父皇，她的一众姊妹兄弟，哪个都不曾让她感受到过半点血脉亲情。如今，她即将拥有和她极致亲密的孩儿，昭阳心中无限感触，眉目之间神情较之先前清丽妖娆，更添几分妇人娴雅恬静。

“多谢柳大夫。”

裴玄贞亦上前来，将昭阳饮食休息上的一应忌讳问了个清楚，又央柳回春将之一一写了下来，方才作罢。

柳回春将昭阳孕中禁忌一一列明，收笔之时方才避过昭阳，与裴玄贞轻声道，“小侯爷近日来，可曾与裴老将军有过书信往来？”

“此去于颠，快马加鞭也需十数日，家书遥寄，却是久久不见回音呀。”裴玄贞皱着眉头，父亲于千里之外受困，他在京城却是无能为力，自从苏如海一事之后，裴彻上书求救的书信便如石沉大海，再也不曾被人提及过。

柳回春从怀中掏出两张药方，递给裴玄贞道，“小侯爷若是信得过在下，还请将此两张方子交给裴老将军。大营之中，随行军医虽然无应对之策，但抓药煎汤还是可以的。”

“这是？”裴玄贞看着两张药方，猜到大概是柳回春为将士们写的治疗疟疾的方子，但是却不知为何是两张。

柳回春顿了一下，取过其中一张方子，在右上角添了一个“毒”字，又递还给裴玄贞，道，“若是得病的兵士们，所排秽物流泄青绿，湿濡粘停，那便是疟疾无疑了，疟疾乃是顽症，只能以此方固其本元，不至短时便丢了性命。也好让裴老将军有回寰之机罢了。”

柳回春说完，看了一眼裴玄贞手中的写了毒字的方子，眉眼间一抹厉色划过，“若是得病将士所排秽物乃流黄挂白，飘抑难沉，则恐怕不是天灾，乃是人祸。那就劳烦军医照此方子抓药滚水，分于将士饮用，或能暂解燃眉之急。”

裴玄贞心头一沉，他亦曾经想过，这十万精兵，跟着父亲多年来放兵跑马沙场浮沉，哪有水土不服以致罹患疟疾的道理，如今经由柳回春一语道破，方才惊觉其中险诈。

“若是人祸，柳大夫这张方子有多大把握？”裴玄贞问道。

“最多五成。”柳回春语气浅浅，带着几分听天由命的淡然。

“那岂不是父亲此次是否能够度过难关，全凭天意？”裴玄贞眉头皱成小山，好看的脸上最近总是郁郁的神情。

“小侯爷，您若是敢为天下黎民舍身，柳某愿意单骑跑一趟于颠，鄙人九岁学医，十二岁亲自看诊，十数年来天下杂症尽皆过手，想来若是我亲赴于颠，大概九成半的把握可以救老将军和这十万将士于危难。”

裴玄贞抬头凝视着柳回春一片淡然的脸，终于问出困惑他已久的问题，“柳大夫妙手仁心，只是不知为何，你总处处想要我揭竿而起，反了这大晋朝廷呢？”

柳回春一怔，随即笑道，“小侯爷想着是为何呢？”

作者有话要说：那么他是为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