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碧水蓝披风将昭阳紧裹, 一切的骚乱有瞬间的安宁。www.maxreader.net
“你……你的眼睛……”昭鸾第一个反应过来，这个犹如神明般忽然而至的俊美男子，不是他, 又是谁。
他还是为了她来了。
可是, 他为何是这般模样, 挺拔俊秀的伟岸身躯, 一身月白长袍上猩红点点, 有鲜血自他双目流出，沾染他的袍袖衣襟。长发披散在背，再不是平日里规整俊秀的清贵模样。
这样的他，第一次让昭鸾生出一种惧怕的情绪来, 仿佛那个湖边临风而立的清雅公子和眼前之人毫不相干。
裴玄贞一手执剑, 另一手，将昭阳揽入怀中, 他面上是从来没有过的冷峻神色, 那个伸手扯了昭阳春衫的人, 脑袋滚落在地, 仍在汩汩的冒着热血。在这暮春之日的清晨, 于这灰白土地之上开出一朵屠戮之花。其余众人皆被骇了一跳, 行动举止间却仍带着无法自制的动情神态。竟然不分男女, 只拉着就近之人胡乱攀扯。
裴玄贞轻轻低头，昭阳在他怀中犹自嘤咛，裴玄贞望着昭阳，唇角一抹温柔笑意逐渐绽开, 他就知道，他的昭阳是这天底下第一美貌的女子。
眼睛传来灼热刺痛，可是他仍固执的不愿意闭眼，她的眉眼她的红唇，她的寸寸肌理都犹如神秘的宿命一般召唤着他，吸引着他。
“昭阳。”他轻轻低头，吻她额头，“我来晚了。”
昭鸾看着眼前犹如地狱重生般的裴玄贞，忽然有些悔意，她所有的盘算计策之中，都没有裴玄贞忽然而至这一节，大事未成，他却已如修罗鬼刹，如今这般进退两难，岂不是让她白忙活一场。
“小侯爷能将这乞丐一招致命，想来回春堂的柳大夫果然医术高明，如此也好，不然小侯爷恐怕还看不到我四皇妹这般妩媚销魂的动情模样。怎么样，小侯爷是不是很意外，昭阳虽然年幼，但是这曲意款款的神态，倒真是让我看了都恨不能咬上两口。”
昭鸾笑的轻狂，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够忘记自己妻子在别人面前衣衫半露娇媚轻喘的模样，对于刚刚可以看到东西的裴玄贞来说，她相信一定会让他更加印象深刻。
裴玄贞眉头紧皱，第一次看向昭鸾，那双眼睛里的厌恶毫不遮掩的尽数落尽昭鸾眼中，她心中忽而刺痛，却只能强压着不提。
裴玄贞还没开口，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来，
“这是哪一门的不肖子孙，将醉生调成这幅气味，怕是连死都醉不了。”柳回春边摇头边向前走，及至裴玄贞身旁，随手将一支银针扎在裴玄贞中天穴处，道，“让你别跑那么快，偏偏不听，又要费不少功夫。”说完看了地上已经乱做一团的乞丐们，回头对昭鸾道，
“小姑娘家家，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昭鸾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敢对她这般不敬过，刚想要反驳，却忽然听柳回春道，“醉生乃是为病患去痛所研制的香料，几经误传，如今被人动了手脚，倒成了这般下作害人的东西。”柳回春说完，向着那只铜雀云纹香炉走去，轻轻揭了香炉盖顶，丢进去了一颗药丸，那香气便瞬间消弭了许多。
柳回春像是无事一般向外走去，神色之中颇多无奈，路过裴玄贞身边时，轻轻拍了拍裴玄贞肩膀，“莫要停留太久，你的眼睛，还有一针未施。”
裴玄贞看了看地上依旧靡乱不堪的十数人，唇角漾起一抹冰冷笑意，“皇长姐自己挑的人，还是自己享用吧。”说完将昭阳打横抱起，转身便要离去。
“站住！”昭鸾看着那地上乱做一片动作颇多不雅的乞丐，开始真正的慌乱，有人似乎是意识到了她的存在，开始摇摇晃晃的向她走来。
“不要走！”昭鸾几乎被陆续走来的乞丐围住，她身上淡紫色的纱裙被人拽住一角，昭鸾将那人一把推开，却又有人从后面拉扯她后颈的衣服，“滚开——都滚开——啊——”
昭鸾在裴玄贞身后发出骇人的尖叫声，裴玄贞唇角始终怀着一抹冷峻笑意不曾回头，他低头看着怀中逐渐安静下来的昭阳，后怕的感觉让他觉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昭阳——我诅咒你，我最咒你和你的母妃一样不得好死——啊——”昭鸾情急之中忽然开始辱骂诅咒，只是她的辱骂声还没落下，裴玄贞已将手中长剑向后疾掷而出，那长剑不偏不倚，贴着昭鸾半边鬓发钉进地面，发出琤然声响。
忽然而至的剑气将昭鸾吓得失了神，半边脑袋上的头发被齐齐切下，那被斩断的发丝飘落在她的眼前，她伸手去捉那散乱发丝，良久口中喃喃出声，
“不……，不……，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发了狂的十数人，见到昭鸾不知反抗，一个两个都尽力在往昭鸾身上扑，昭鸾却只直着双目，手中攥着自己的头发，一声叠一声地喊着不要。昭鸾因着最开始的时候要与昭阳说话，所以将随行的丫鬟小厮都支的远远地，是以此刻她身陷困境，竟连她自己带的人都久久不能察觉。
只有一个她留在身边差遣的小丫鬟，看到这般情境吓得哭出了声来，却是被人一同拖了进来。一时之间，女子尖叫之中骤起，这破败庵堂只显得越发的凄徨可怖。
裴玄贞抱着昭阳上了马车，柳回春先取出来了一只小瓷瓶，打开布封以后放在昭阳鼻端，一边看着裴玄贞的眼睛道，
“小侯爷莫要过多忧虑，四公主无碍。”
裴玄贞神色却是犹如寒潭，“她受了惊吓，怎么可能无碍。我不在的那一刻，她该如何的绝望。”
裴玄贞轻轻地从怀中取出那副翡翠如意对梳，将它们重新戴于昭阳发间，这是方才，她攀扯他时，他从她手心中抠出来的。
裴玄贞低头将昭阳的手捉住，掌心上有一排整齐的梳齿痕迹，几乎刻进皮肉，裴玄贞轻轻吻昭阳的手心，心中自责之情几乎将他吞没。
柳回春见裴玄贞这般模样，不禁出言劝道，“小侯爷听柳某一句，这天下事，若想万无一失，只靠着小心避让是不行的，生死关头，重要的还是要有还击之力。小侯爷既然和四公主鹣鶛情深，若想护她安稳，还要小侯爷自己更进一步，方才没人敢欺辱了您的家人去呀。”
马车晃悠悠的前行，裴玄贞看不清柳回春神色。
“更进一步。”裴玄贞反复嚼着这几个字。一些想法在他心中跳跃着一些危险的火焰。星星点点，逐渐燎原。
“嗯。”柳回春轻轻点头，“原来是老侯爷年岁渐长，小侯爷双目失明，裴家若能成一世名臣，倒也能富贵荣华熬上一些年头，可是如今不一样了，四公主有孕在身，小侯爷得见光明，老侯爷宝刀不老。这富贵荣华，何必拱手让给他人家。”
裴玄贞心头一跳，“柳大夫不仅行医治病，没想到还对朝政感兴趣？”
柳回春伸手搭了一下昭阳的脉。而后道，“小侯爷不必忌惮于我，我要真的是那般口舌小人，也不会敢医治您的眼睛。我所说所讲，小侯爷自可以掂量一番。来日若是天下繁华尽归裴姓，怕是四公主再也不会受此无妄之灾了。”
柳回春将那小药瓶依旧用布封了，随后揣进怀中，轻叹一声，“回春言尽于此，小侯爷自己思量。”
裴玄贞一时心间微动，笑道，“多谢柳兄提点。”
这话说的客套，柳回春便随意的笑了笑。两人都不在说话，只是柳回春在他们夫妻二人的手腕上，反复地摸着脉。
等到侯府，柳回春又忙活了半天，方才停手道，“七日以内，若是小侯爷没有觉察到其他不适，这双眼睛便算是保住了，四公主如果今日天黑之前能醒来，则母子皆安，小侯爷大可放心。”
裴玄贞抱拳行礼，“有劳柳大夫。”
柳回春却是意有所指的再次重复那句话，“还请小侯爷反复思量。另外小侯爷复明之事，还是莫向外说的好。”
裴玄贞笑了笑没有接话，那柳回春便也笑着无言离开，阿九慌忙跟上前去，将本就预备好的丰厚诊金奉上。
裴玄贞转身去锦屏之后低头看着床上睡得安宁的昭阳，缓缓伸出手去轻触昭阳面颊，他终于可以看到她，可以在这样她睡熟的时刻，轻轻抚平她皱起的眉头。
“昭阳，我要怎样，才能护你一世安稳呢？我原来说，倾尽侯府之力，也不会再让你受委屈，可是如今我却想，这侯府之力，够吗？”
回应他的，是昭阳平稳的呼吸，带着一种神奇的力量，让他觉得安心。
阿九在门外敲门，“少爷，老侯爷来信了。”
裴玄贞起身，道，“怎么说？”
“将士们在边境，得了疟疾，说是水土不服。”阿九举着那封信，如实禀报。
“都是父亲从边境带起来的，那些将士在边境的时间比在中原的时日都长，怎么可能水土不服？”裴玄贞说着，将那封信接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昭鸾一半长发一半寸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