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说话间, 猛然听见隔着窗子传来一声响亮的啼哭，穆棠照和纹云对望一眼，连忙提起裙子往里小跑。www.xiashucom.com

稳婆走出来, 差点撞了上去, 她笑着说道：“平安平安, 是个小公主。”

穆棠照松了一口气, 纹云为她打开帘子, 她进去看了一眼，穆贵妃因疲倦而沉沉睡去，小公主现在正手脚乱晃。

穆棠照轻声走了出去。

第二天，等穆贵妃精神好了一些, 她召见穆棠照。贵妃头上带着抹额, 因为身子虚弱，吹不得风, 她看见穆棠照进来, 笑着对她说：“你逗逗她。”

穆棠照看了一眼小公主, 正睁着圆滚滚的眼睛, 好奇地打量她。

她轻轻碰了碰小公主的手指。

穆棠照本以为穆贵妃这样极具野心的女子, 看见生的是个小公主, 会郁卒愤懑, 没想到她却是完全相反。

她没有多想，只以为贵妃就是喜欢小女孩。

“好玩吗？你快点嫁出去，生一个。”穆贵妃看着穆棠照盯着小公主看个不停，开起来玩笑。

“姑母……”穆棠照微微有些红了脸。

穆棠照只是和穆贵妃略微说了几句话, 就看见她精神不济的样子，于是她满肚子的疑问又不便提了。

无论是关于皇帝和她的关系，还是前世她叛乱的原因，对于现在虚弱的贵妃来讲，都太过刺激精神。

于是她就和贵妃讲些让她开心的事。

“皇后这些天可是气坏了，江家一双姐弟都倒了霉。”

穆棠照知道她要谈前些时候江雁西和江衍的倒霉事。

具体过程她也并不知道，她只知道那天在太子府，江雁西被李阶扣了下来。

然后传出的消息是，因为在普贤寺受到感化点拨，江雁西决定以俗家弟子身份，去寺院里修行。

贵女圈子里则对这件事情多有联想，后来人人都认为，一定是江雁西那日下山之时被山匪夺了清白，于是永安侯府容不下她。

另一件是江衍的事。

那日众位贵女为太子府修葺一事作图，有人说看见了江雁西被侍卫带走的情形。不知江衍通过何种途径，死死认定这事和穆棠照有关，他不能找穆棠照的麻烦，就堵了穆时照。

之后，他被关押在刑部，往来有个十几天。

左丞相刚正不阿，坚持要重罚。

如若就他一人主张，倒也不足为患，就是不知道江衍到底得罪了谁，刑部中皇后这一脉的势力统统使不上劲了。

江衍最后得了个外放的处罚。

边境苦寒，荣华富贵从此两不相干。

这些消息在穆棠照脑袋中转了一会，她听见穆贵妃说：“听说今天就走了，若不是我行动不便，我也去城楼望望去，看看热闹。”

穆棠照听了，有些解气，有些惘然。

她实则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前世的那些波折，现在想来，如同一个飘飘渺渺的梦境一般。

她别了穆贵妃之后，向自己屋子走去，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慢慢地走，她登上了城楼。

风吹动了她的衣袖，她看下了茫茫大地，她其实并没有期待真的看见江衍，登上来，前尘旧梦，从此就不要再想。

江衍骑上一匹快马，回望都城。巍峨宫阙，朱墙绿柳，今后只能出现在他的梦里。

想到梦，他不由得攥紧了拳头，太阳穴像是被长钉穿过，有抽/动的疼痛。

他被关押在刑部大约已经有十天，暂时关押的地方虽然没有牢狱那般恶劣，但也不好过。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次不会像以往那样轻轻揭过，刑部做事如此缓慢，定是有人授意如此。

他躺在冰凉的地上，低声念着穆棠照的名字。

念一句，憎恶一重，心痛一重。

夜有所梦，他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于今日的他。

彼时，他是少年将军，因为平乱有功，迅速被皇帝李阶重用。

江家一门，内有皇后江雁西，外有将军江衍，好不风光。

少年得意，样样都要最好的，都要称心如意。哪知道，他的婚事却被草草定下，一个姓穆的女人，一个随意被李阶带回来的女人。

他不能拒绝，只是在新婚当夜也未曾回家。

在外东征西征，等战事平息，他回到家中，看见一白衣女子在后院中踮起脚来摘花。

鬼使神差地，他驻足看了半晌。

清晨的雾气沾染在女子的白衣上，头发上，他看着这个女子，像是在看一株清丽的幽兰。

那女子转过身来，他霎时间失了神，心口停跳了半拍。

他走上前去，问道：“你是谁？”

那女子神情平淡，没有起伏，说道：“夫君。”

江衍这才想起来，他有一个夫人，一个姓穆的女子。

这女人的姑母穆贵妃当年让他的父母身亡，这恨蔓延，蔓延。

江衍一瞬间冷下了脸。

爱不能藏，恨不敢停。他将自己的软弱与扭曲通通施加在这个女子身上。

他恨她姓穆，恨她辗转无数男人后院，恨她占据了自己的心。

他的疯狂愈发严重，每当看见她与旁人说笑便会怒不可遏，要在她身上加诸十倍惩罚。

更让他不安的是，李阶的目光频频流连在她身上。

当李阶让她去修行的时候，江衍是痛苦的。然后姐姐过来了，让穆棠照去死。

江衍既不想失去穆棠照，又不愿穆棠照留在他身边折磨他，心中挣扎了片刻，竟然开始觉得这种方式是最好的。

死去吧，但是不许离开我。

他看着穆棠照倒地，心中终于平静。

但是少年人的爱恨情仇太过激烈，等他回过味来，才发现思念一重一重，如同蛛丝，困住了他的心。

他来不急细细品味这痛苦，李阶已经开始着手对付江家。

先是姐姐因为巫蛊被赐死，然后他的兵权被释。

江衍看着自己的卫兵死了满满一屋，哂笑道：“君王独专断，汗青留我名。”

将军魏恒平淡地说：“屠城，虐俘，坑杀活人，延误军机，陛下忍耐你很久了。你的身后名，只会是愚妄残暴。”

十二重罪名下来，他被押送到刑场。江家多年来经营的势力，江家派系统统在皇权面前，土崩瓦解。

护城河被染成了红色，直到数月之后才渐渐清澈下来。

大梦醒来，他想起来了所有。

江衍的头疼渐渐止住，他抬头看皇城的残阳，于那灿烂的血红色霞光中看见城楼中站了一个单薄的身影。

他喃喃道：“再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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