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济对穆棠照床榻上的动静并没有注意, 他一手握住穆棠照的手：“穆姐姐，我知道你不想给父皇做妃子, 那么，嫁给我吧。www.maxreader.net我会待你好的。”

穆棠照被他吓到了, 又想到六皇子一向不着调, 只装作若无其事地拿走她的手, 说道：“殿下你在说什么胡话。”

李济急道：“不是胡话。”

穆棠照像看着不像样的弟弟，问道：“为何你会觉得, 我不想做你父皇的妃子，却想嫁给你？”

李济一愣：“我，我会对你好。”

穆棠照一愣，然后淡淡笑着：“殿下还小，不要轻易许诺。”

李济静默了一瞬, 然后声音小小地问, 像一只被抛弃的幼犬：“难道你想嫁给太子哥哥？”

穆棠照被他这话吓死了，要知道，李阶就在她的帷幔后面躲着，她结巴着说：“胡说八道。”

李济听到她的否认，松了一口气, 于是更加坚定起来，头一次，他期盼着能够真真切切得到自己所想要的。

他极为认真地说：“穆姐姐，你等着我。”

穆棠照还没来及劝阻，就又看见李济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穆棠照呆呆地站了半天, 身后的帷幔拉了起来，联珠帐上的珠宝装得叮叮作响，她也没有注意，然后李阶站在她的面前。

“你在想什么？”李阶淡淡地问她。

她回过神来，她在想什么，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想事情免不了总是想得很远，她在想，或许，嫁给李济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为了不被转手送给他人，所以她逃离了晋王府，跟随了李阶。为了不卷入贵妃叛乱，所以她不能照着贵妃的计划走，去嫁给皇帝。

但是，如若可以，嫁给李济，是否可以避免这一场风波呢？

李济在成婚后将去到自己的封地，她将远离京城。就算穆贵妃作乱，山高地远，如果李济一心保她，她也是可以周旋的。

李阶见她不言不语，反而是认真思索的样子，抓住她的手腕，问道：“你在想什么？”

穆棠照掩饰般地笑笑：“我只是被吓到了，六皇子殿下竟然有这种想法。”

“那么你呢？你答应吗？”李阶继续问她。

穆棠照道：“殿下在说什么，六皇子殿下不懂事，你也信了真？”

李阶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到底，两人都有些当了真。

李阶握住她的手有些用力，说道：“你不许再想，不许进宫，不许出门，等我的消息。”

穆棠照抬眸看他，发现他的眼中有了一点她读不懂的情绪。

她突然有些惶惶，李阶他，究竟是怎样看她的呢？她自己，又是怎么看待李阶的呢？

想不明白，念想一旦起了，杂绪就野草一般丛生，她警醒自己不要去想。

不能承诺，不要询问，她只回了一个：“好。”

李阶在暮色四合的时候回到了皇宫，宫殿巍峨，被斜阳拉出了长长的黑色影子，他想起来，小时候，也是在这么一个暮色时分，那个冷宫中美丽而憔悴的女人，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那是李阶幼小的生命中，失去的第一件最重要的东西。

人人都以为他忘了，毕竟当年的他未满三岁，在之后还发了一场高烧。

如今的他，只是一人之下，可是依旧受着重重桎梏。他仰头看向了那薄金的天空，直看上了九重天去。

天上白玉京，五城十二楼。

他从来都认为，那是他一人的宫阙，现在，他希望那里多一个人。

他思考着，当然不能让皇帝知道他的心思。已经有个李济来和他相争，再来个太子，皇帝若是一气之下认定穆棠照是祸国妖姬，她性命就难保全。

父子相争一个女人，为了不生出嫌隙，那个女人的去处就需细细思量了。

如若不死，那就要嫁给一个不相关的人。

这个人，李阶想，只能是他。

需要一个能够说动皇帝的人。

他安静地走在宫道上，走进了清幽安静的宫殿，太后的住所。他没有去拜访太后，却找上了太后最为信赖的张嬷嬷。

张嬷嬷在宫中呆了大半辈子，一双眼睛依旧锐利清明，她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太后最听她的话。

张嬷嬷看见李阶，诧异极了，问道：“太子殿下？”

太子与太后并不特别亲近，天家的情谊都是薄如水，张嬷嬷看见李阶陡然拜访，不得不说十分惊讶。

李阶点头：“张嬷嬷。”

张嬷嬷说道：“太后娘娘已经歇息了，老奴明日禀报娘娘，殿下过来探望了。娘娘知道殿下的孝心，一定很欣慰，倒不拘泥是否见着。”

这话便是推脱掉李阶要见太后的请求。

李阶并不在意，他今日里来，并不是为了拜见太后。

他对张嬷嬷说道：“张嬷嬷，我今日来，是为了请您帮个忙的。”

张嬷嬷想都没想，直接准备婉言拒绝：“殿下，老奴只是个奴婢，太后娘娘一心礼佛，也不管宫中的事，无论是宫中或是宫外的事，都与老奴这个老婆子无关。”

李阶抬头看了一眼远处阙楼飞扬的檐，悠远的声音仿佛从天边飘了过来：“母妃曾告诉我，有难事的时候，可以寻张嬷嬷。”

张嬷嬷悚然一惊，那尘封的旧事在她的脑海中迟钝地出现，李阶的生母，并不是皇后，而是冷宫中的一位秦娘娘。

当年，秦娘娘救了张嬷嬷一命，张嬷嬷就此时常暗中接济她。但是秦娘娘是一个柔弱多思的女人，日子越过越凄冷，早早就结束了一生。

她本以为李阶不记得从前的事的，没有想到李阶是一直知道的。

这么多年，李阶从来没有找过她。

张嬷嬷只愿晚年过得平安，不愿掺和进太多事，她问李阶：“秦娘娘可曾说过，若是殿下来找老奴，老奴只应一件事？”

李阶点头。

张嬷嬷疑惑了，近来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太子也安安稳稳的，有什么事要来劳动她？

张嬷嬷目露疑惑，李阶直说：“是婚事。”

“婚事？”

“贵妃侄女，穆棠照，我想娶她。”

张嬷嬷是听说过这个女子的，贵妃一心想要把侄女送进宫为妃，六皇子也闹着要娶她，现在又来一个太子。

张嬷嬷点了点头，只不过她依旧想不通，在转身进屋的时候，忍不住问：“就为了这么一件事？”

的确，不是什么大事，以李阶的手段，怎么也能周旋。怎么就生生浪费一次让太后开口的机会？

李阶轻叹道：“不想再节外生枝。”

事关穆棠照，他做不到运筹帷幄，若是战役中，一方主将的心乱了，那千里之外的布置，也是一团乱麻。

务必稳妥，务必迅速。

他说道：“有劳嬷嬷了。”

李阶想了一下，又说：“各种细节之处，恐怕嬷嬷并不太了解，请嬷嬷如此说与太后知晓。”

李阶便将心中所想的计划说给张嬷嬷听，细致到每一句话。

张嬷嬷听后，暗暗心惊，她多年并没有和李阶打交道，没有想到柔弱单纯的秦娘娘，生出的儿子却心思细密。

简单几句话，已经把皇帝深藏的心思摸得透透的。想到皇帝对这个儿子多有防备，她暗中有些担忧，将来父子二人或许又将重演旧事？

张嬷嬷听后，面色严肃道：“殿下，奴婢从此与秦娘娘的恩情两清，今后勿要再找老奴。”

李阶微微一笑，不在意。

张嬷嬷轻声走进了太后寝宫，缭缭一股宁静的檀香味道，让人的心都能安静下来。太后并没有安置，对着一盏灯，默默念着佛经。

张嬷嬷安静地等太后念完了，依旧没有开口说什么，不急不忙的样子。还是等太后念完佛经，闲谈的时候，才由太后的口讲到了宫中的这一桩烦心事。

太后叹口气：“皇帝的疑心病又是要犯了。”

太后的地位到了一种超然的地步，这等漫不经心的指责，也只能由她来说。张嬷嬷见怪不怪，甚至能不过分地附和几句。

张嬷嬷说道：“这桩事还是要尽快解决，免得父子生了埋怨。”

太后拨着佛珠，说道：“本宫老了，见不得血光。”

张嬷嬷笑着说：“何必要杀，只要把那个女子配了人家。”

太后闭上眼睛：“谁又敢娶？”

张嬷嬷说：“依奴婢看，陛下并不是有那么中意穆女，只是看着穆女模样看得过眼，贵妃又坚持要送，才答应的。”

太后对皇帝是了解的，她点头，很是认同这番话，但是她说：“即便如此，六皇子是个能闹的，如何能安生？怕不是要追着去抢亲。”

张嬷嬷笑了一笑：“所以这人选啊，还是要敲定敲定。”

太后突然睁开了眼睛，眸中闪着一道精光，而后又合了上去，她摇了摇头，说道：“他们父子两个的事，没得牵扯了他人。”

张嬷嬷奇道：“他人有什么要紧，凡天下的，有什么不是天家的。”

太后叹道：“这人选就是天家。”

张嬷嬷的惊讶立刻浮现在布满皱纹的眼角，她说：“太后想的，莫不是太子？”她点头认同道，“如果是太子的话，那六皇子也不敢闹了。”

太后放下了手中佛珠：“就这样吧，穆女赐给太子做个良娣也就足够，就算太子不喜欢，放在府里做个摆件罢了。”

张嬷嬷欲言又止，想来李阶特意来求，自然是把人放在了心上，做良娣，李阶可能是不愿意的，却不是太后想的那样。

只是想想，她也就作罢，李阶并没有求她别的事，不必要多言。

太后站起来，抹平了衣服上的褶子，说：“看皇帝什么时候得空再提罢。”

她话刚说完，听得小太监来报：“娘娘，六皇子触怒了陛下，现下在殿外跪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