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迢缓缓推开门，在浓重的夜色中，纵身跃上了房顶，朝刺史府而去。

他没有猜错，即使夜已经很深了，今日的慕云深依旧没有歇下。

慕云深闻声推开书房的门，跨过外间，走进院子的时候，他看见的就是景迢半隐于黑暗中的背影。

“景侯爷，现在已经很晚了。”

慕云深的语气依旧温和不起波澜，但景迢听得出来，他此时并不希望在此见到自己。

那又何妨？反正不对付也不是一两日了，若不是因为如卿身上的毒，两人或许永远不会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况且，将心比心，他似乎也能理解此时慕云深的心情——大婚在即，自然不会希望在婚礼前夜出什么岔子。

他挑了挑眉，缓缓地转过身来，与慕云深对视。气氛一寸寸冷下来，降至冰点之后又逐渐趋于温和。

景迢觉得自己在这一晚下定了什么决心。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景迢忽然笑了笑，终于开口了：“慕云深，好好对她。若是敢让她受伤害……你要知道，我会一直站在她身后的。”

慕云深紧紧盯着景迢的双眼，他虽然在笑，但在从屋内透出的、不算明亮的灯光下，那双依旧美丽的桃花眼中却一丝笑意也无，满载着的是冷冰冰的警告。

慕云深忽然也笑了，他朝着景迢的方向微微欠身施了一礼，不紧不慢地应了句：“慕某定当谨记。”

景迢又看了慕云深一眼，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就这么转身，脚尖轻点，身影迅速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这一日，与一夜好眠的饶如卿不同，慕云深直至很晚才睡下。

大荣习俗，婚礼都是在傍晚举行。虽说如此，慕云深的流水席还是从大清早就在全沂州摆了起来。平昌饶府和刺史府中也是忙碌得热热闹闹，只有作为主角的饶如卿一脸懒洋洋，任由今日涌进她住处的这些人给她折腾这折腾那。

郑氏看着女儿临出嫁前竟是这模样，也不知如何是好——毕竟也看不出哪儿有不情愿呀！而且，当时着急成婚的可不就是她本人么？

她回忆起自己出嫁那日的表现，又联系了一下自己曾经见过的所有出嫁时分的女子，觉得是不是自己的教育方式出了问题，导致饶如卿到了大婚这日还像个没事人似的。

怎么能一点紧张感都没有呢？！

郑氏坐在女儿屋中，看着她一层层地穿上繁复的嫁衣，脸上依然是那种懒洋洋的表情，忽然想到了什么“十分重要的事情”——是啊！怎么会把这个给忘了呢！

等饶如卿将嫁衣穿好，她看着天色尚早，也不顾外头人声鼎沸，直接把屋里屋外的人都撵了个干净，紧接着神神秘秘地拉着饶如卿坐下，轻咳了两声，很是斟酌了一下语句，这才开口了：“如卿啊，今日你大婚，有些事也该懂了……”

饶如卿原本还没反应过来郑氏的意图，结果一听这熟悉的开场白，她瞬间明白过来接下来等待她的是什么——古代性教育！

饶如卿本来看着这天色还早，离着傍晚还有好长一段时间，自己除了坐在屋子里也没别处能去，正觉得十分无聊呢，没想到郑氏这送上门来的好话题——你要讲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虽然饶如卿对此事实战经验为零，但根本不妨碍她作为一个理论上的巨人、一个热爱开车的老司机。

原来看了那么多古言，都说成婚前，女主的母亲要么就悄悄地放本春宫图在出嫁女儿的嫁妆里，要么就把女儿单独拉到一个小房间里头，正襟危坐，十分严肃地讲述男女之间的不同之处。

古时候没什么小黄书，春宫图也画得十分之抽象，这么些年过去了，她的娱乐生活简直是一片空白！若不是因为自己现下要出嫁，郑氏神神秘秘地坐在她旁边要开启该方面理论教学，她早就忘了古代女子出嫁前还有这么一茬。

事实上，在现代的时候，饶如卿也没正儿八经地从父母那里受到过性教育——没办法，中国人的性羞耻心理，怎么可能是这么容易就消除的。

或许是她脸上的神情太过明显，郑氏看着她，顿时觉得有些困惑：自己还没开口，怎么饶如卿脸上的表情就如此兴奋？

而饶如卿展现出的这种兴奋，让她同时又为自己接下来要出口的这些话感到了些许难为情——儿子们娶妻的时候，她可没有教导过这样的内容！

郑氏觉得自己遇到了难题。而饶如卿则坐在一旁欣赏着她娘精彩的表情变化，一声不吭。

在这诡异的静默中，郑氏终于干巴巴地继续道：“如卿啊，这男人和女人呢……在身体上是不一样的。”

饶如卿拼命点头，一脸“受教了”的表情。郑氏看着饶如卿脸上巨大的“期待”二字，忽然怎么也说不下去了，气恼地拍了一下大腿就站起身来，径直朝门外走去，头也不回地甩下一句话：“一会儿再和你说！”

饶如卿被这突然的变故给唬了一跳，看着郑氏气哼哼离去的背影，她半晌摸不着头脑。

这句似曾相识的“一会儿再说”和记忆中上辈子母亲在她初中时，尝试给她科普艾滋病那会儿，讲到“性传播”这一条的时候所说的“等你长大了再给你讲”的语气简直如出一辙。

当然，后来直到二十二岁了，也没等到这后续的科普课。

饶如卿的“获得一节正经性教育课”的愿望还是落空了。因为郑氏最后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本看起来有点儿旧的春宫图册，在饶如卿上妆的时候给她塞进了嫁衣的内袋里。

饶如卿看着郑氏那一刻的表情，真的非常想笑，但苦于正在上妆，只得崩住了笑意，差点憋出内伤。

饶致平和饶致凌正在外头准备着给慕云深的下马威时，饶嘉善却自顾自地踱进了饶如卿的屋子。

饶家对很多规矩看得不是那么重，所以饶嘉善此时来与心爱的小女儿谈谈心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