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虞皓一行在夜色中渐渐远去的背影，饶如卿满意地搓了搓手指，率先从屋顶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景迢也慢吞吞地爬了起来，视线不离虞皓，低声问道：“要去养心宫吗？”

饶如卿顺着他的视线方向看去，虞皓从文安阁出来，是直接往养心宫的方向去的。因着刚才的事，他身旁的侍卫只剩下了寥寥数人。

她浑不在意地挥挥手：“去那儿做什么？今日已经分出胜负了，只是他以为平局了罢了。接下来他会做什么还需要问么？无外乎宣布皇帝遇刺贼人在逃，再找个机会悄悄把尸首转移回养心宫罢了。”

饶如卿伸手拍了拍景迢的肩：“走吧，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明天，他就是这大荣的新帝了，现在杀了他可不是什么好选择。”

青雀的视线落在饶如卿拍景迢肩膀的那只手上，此行几乎从未开口的他，忽然在两人身后，面无表情地轻声道了句：“时间差不多了，世子应当已经在等我们了。”

他是那种极低沉又沙哑的声线，在这样浓重的夜色中，突然开口，饶如卿还以为自己又穿到了什么恐怖片里头，把手迅速抽回来不说，还吓得差点跳了起来。

回过头，看见青雀站在身后，依然保持着他那张面瘫脸，饶如卿才捂着胸口平复了一下狂跳的心脏，答道：“知道了知道了，走吧。”

青雀毫无把人吓到的自觉，他只是十分公式性地给了个干脆利落的颔首，就往一旁稍微退了一步，让出路来，等饶如卿和景迢先走。

饶如卿看了青雀一眼，转头又看了看景迢，见他已经回转了身，表情也很正常，这才松了口气。

她脚尖微动，就要朝几人此前约定回合的地方赶去，却就在此时，腰上感觉到一股大力，她不由自主地向后栽去，下一秒，她已经被慕云深的双臂牢牢地箍在了怀里。

她听见慕云深长长地出了口气。

饶如卿清楚地看见，面前的青雀非常自然地把头偏了过去，人倒是还杵在原地，没动。

方才被慕云深擦着肩而过的景迢则面色古怪地看着前面这俩人站在屋顶上抱在一起，然后慢慢地转过了头。当然，他的表情，因为角度的问题，也没人看得见。

饶如卿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拍拍搂在腰上的手，咳嗽了声：“那个，你先放开，怎么了这是？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慕云深这才慢慢松开手，往后退开一步。

饶如卿转身看他，慕云深却移开了视线，也不解释方才那反应的缘由，只是脸色如常地轻声道了句：“走吧。”

文安阁里头乱糟糟的，虞皓离开之后，也没人敢靠近这里了。所以，这屋顶上的一点儿小插曲，自然也就没有人注意到。

出宫比入宫要更难一些。

虞皓已经带人重新返回了养心宫，用最快的速度让人去宫中各处通报皇帝遇刺，已驾崩之事。原本已经被此前的骚乱唤醒一半的深宫此时几乎已经完全醒来，到处都是四处奔跑传信的宫人，还有临时增加的、比来时多了几乎一倍的御林军。

此前从景迢进屋不久，就趴在文安阁窗下，听完了此事全程的几个宫人，也奉他们主子的命，混在了出宫朝大臣通报的宫人队伍里。

这些宫人的主子们，都是前朝那些早对虞皓心有不满、却又苦于没有扳倒其方法的大臣的亲眷。今日布的此局，最重要的一步，就是要在虞皓反应过来之前，把消息从宫中漏出去。

跟着他去文安阁的侍卫和宫人数量可不算少，用一个“守卫不力”、还是对一个“用来以防万一的皇帝的替身”的理由，一下处死了这么多人，宫中本就人多嘴杂，怎能没有漏洞？

再者，皇帝本就一直被安排在养心宫，虞皓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要在离养心宫这么远的、一个位置已经算是偏僻的小宫殿里安排一个所谓的“替身”？这些事只要稍微一想就漏洞百出。

而自从虞皓那一晚与殷贵妃一同发动宫变，软禁皇帝，掌握朝政之后，后宫中大大小小的宫殿就被严密地看管了起来，再加上殷贵妃的手段，各种消息自然难以传出，但也因此多得是敢怒而不敢言的嫔妃。

而今夜的乱局正好给了他们机会。虞皓对后宫的各种安排并不熟悉，一片忙乱之中，他也并未意识到为何今晚自己的母妃到现在也没有露面。

身在养心宫，因为缺乏与殷贤妃的沟通，对其在后宫的人手也没数，一时间事多而繁杂，平常用得顺手的随侍还有一个迟迟未归，此时就显得他的人手不太够。用他只能连续给身边人下了数条命令，让他在养心宫主殿外以自己的名义将一切安排下去，让现在的一切能够按照规矩运转。

于是，那些被饶如卿设计引至文安阁窗下的几个宫人，也就趁着这么个机会，成功出了宫。

宫里灯火通明，代表山陵崩的钟声终于在一行四人终于从混乱中抽身而退时响起，厚重而悠长的钟声从遥远的京郊传来，穿透夜色，划破尚在沉睡的街巷，给整个京城无端地添上了一抹肃穆和苍凉。

凤宁宫也毫不意外地迎来了前来报信的宫人。

接待的大宫女听说皇帝已驾崩，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一点惊讶和悲伤，紧接着就不急不缓地转身去寝殿唤皇后。

“主子，主子？您醒了吗？宫里出了点儿事。”

香炉里的药物已经彻底燃尽。

皇后睡得并不沉，准确的说，是很不安稳。不知是因为厚重的帷帐的遮挡，还是因为她许久没有过甜美的睡眠的缘故，慕云深的药虽下得重，却并未起到那么好的效果。

此时听见身旁大宫女的叩门声，她猛地睁开眼，攥着床单的手心早已一片汗湿，心跳得很快。她慢慢坐起身，喘了许久的气才稍微清醒了一点儿。门外轻而克制的敲门声未停，皇后淡淡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皇后在黑暗中坐了会儿，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眼珠子，看向了绑在床头附近的那个精致的小铃铛。

她记得，自己好像在睡梦里，听见了它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