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如卿是真的累了。哭累了，放松下来，整个人就觉得昏昏沉沉头重脚轻，深重的疲惫升上来，她终于在慕云深的怀里，嗅着那熟悉的气息，渐渐地睡着了。

慕云深先掏出帕子，给她草草地把还在往外渗血的腕上伤口包扎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起来，朝着林外走去。

慕云深抱着饶如卿回到刺史府的时候，左楚白正在他的院子里打转，准备也出发去找饶如卿。府里还没解除戒严，白天发生的那件事因为左楚白的缘故瞒得极好，竟是都没传出院门。

宿介之本也不是个爱四处嚼舌根的，但也被左楚白暗中派人监视了起来。

看到衣衫凌乱、略显狼狈的慕云深以及他怀中的饶如卿时，左楚白的一颗心才终于落了地。他紧赶几步上前，想问问情况，却只是得到了慕云深带着冷淡神色的淡淡一瞥。

他的脚步定格在原地，看着慕云深抱着饶如卿转身进了内室。

在黑夜的冷风中站了会儿，内室毫无动静。左楚白想了想，还是从院中走进了屋，敲了敲内室的门。

“是我——”话还没说完，门便“吱呀”一声向里打开，慕云深显然已经更了衣，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也没看他，就从他身侧迈进了外室，只轻声道了句：“出来。”

声音很冷，但左楚白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等慕云深已经越过他，左楚白在他身后将门带上时，迅速地朝床那边扫了一眼，发现帷帐已经放了下来，想必饶如卿就睡在里头。

转过头时，慕云深已经将外室的门也关上并坐下了。见左楚白看过来，他抬起手随意地指了指他对面的位置，示意左楚白坐下，茶壶里是刚煮好不久的热茶，桌上已经摆好了一对空茶杯，一副要长谈的模样。

左楚白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他努力平静地坐下，刚沾到椅面，就听见慕云深的声音响起：“楚白，你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慕云深——不是吧，自己才出去这么几天，饶如卿到底做了些什么？连这个都敢说？

或许是左楚白的反应太大，慕云深有些疲惫地向后靠在了椅背上：“不要这么看着我，也不必害怕。祖安这个地名我查了很久都一无所获，还有你们通信会用到的那些奇怪的符号……疑点太多了。我本就不是第一日怀疑，只是忽然得到了一个陌生的答案，有些不知所措罢了。”

左楚白看着慕云深，长长地出了口气。

“所以，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慕云深看着左楚白微微垮下来的双肩，还有他渐渐恢复平静的脸色，半阖上眼，声音有些飘忽。

左楚白拿起茶壶，给两个空茶盏都斟满茶，又将其中一个往慕云深面前推了推，自己也顾不上烫，用力地喝下去一大口，这才有些颓然又有些轻松地开口了：“确实，我与饶如卿都来自另一个时空，另一个世界。我们是大学同学，也是好友。”

慕云深的院子早已清了场，左楚白干脆就放开了，把自己的来历、饶如卿的来历，还有他所知道的饶如卿的一些事，能说的都说了，甚至连饶如卿本科毕业之后要去哪儿读研这事都提了一嘴。

也不必担心饶如卿中途醒来，好歹有个慕云深在这儿镇着呢。

慕云深原本只是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听着，但左楚白不愧是左楚白，他的讲述里带着对故乡十二分的怀念，因为离开了太久，回忆起一切的时候都带上了美的滤镜，再经由他舌灿莲花的讲述，让慕云深都不由得提起了些兴趣。

好容易讲完了，茶壶都空了大半。

面前的慕云深气息明显比先前要平和了许多，左楚白把手中的茶盏放回桌上，深吸了一口气，才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话：“世子，如卿她……这几日是不是有些异常？”

两人没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大致了解了一遍府里最近的情况，自然也就知道了饶如卿那几日避不见人的事儿。

慕云深手持茶盏，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将那日夜里和今日他看到的情景大致说了一遍。

左楚白听完，长叹了声：“世子，她……”他皱了皱眉，考虑了一下，终于还是说出了那个对于慕云深很是生僻的词，“她有抑郁症。简单来说，可以称为心病吧。”

“我刚遇见她的时候，她的状态也和这次很像，只是程度更轻些。这一次对她的打击太大，这病本就没怎么治好，现在复发也是情有可原。”左楚白皱着眉头，慢慢道，“如果可以的话，世子可否在她醒来之后让我单独与她说几句话？”

说完，他赶紧又加了句：“您可以在外头听着。”

慕云深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用。等她醒来之后，你就在这里与她谈谈吧。”

左楚白松了口气，见慕云深只是若有所思地喝着茶，便知道这儿没自己的事了。正想告辞，又想起两人回来时，饶如卿垂落的左手上被草草包扎的伤口。

“如卿她知道自己已经……”

慕云深拿着茶盏的手顿了顿，半晌才摇头：“看她的表现，不像是知道了。”

“那就好。”左楚白站起身来，“今日世子劳累了，早些休息吧。我去见见宿介之。”

慕云深依旧是心不在焉地喝着茶，只“嗯”了一声。

左楚白转身走到门口时，却听见后头慕云深淡声道：“还有一事。”左楚白才转过头，就听见了他的后半句话，“你不用去见宿介之了。直接杀了吧。”

左楚白浑身一颤，狠狠地吃了一惊。

他看着慕云深淡然的神色，下意识地劝谏道：“世子！万万不可！宿介之虽性格耿直，对如卿与我怀有一点偏见，但那些都是可以化解的，而且他对您的忠心是人尽皆知的啊！若是处死他，对您的名声与威望，还有您的大计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啊！还请您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