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是可能对吗？也就是说有可能不会塌。”段清允低头看了看自己累赘的长裙，牙一咬，将裙摆一撕，在几人目瞪口呆的情况下露出细嫩雪白的小腿，望着漆黑的楼塔里，反问道：“不是吗？”

“不行！你不习水性，还是我进去找。”李言蹊急切地站起，一把拉住了段清允的手。段清允面带疑虑地回头，对上那双充满担忧的眸子，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习水性？”

她何时跟人说过这件事么？

李言蹊闻言一愣，不知该怎么回答，许久才结结巴巴地说道：“胡，胡乱猜测。一般女子都不会凫水。”

段清允对此事没过多思考，目光只在李言蹊脸上短暂地掠过，自然没有见到他一个大男人脸上的两抹红色，也没有在意他语气的不对。

“我比你轻，你们在外面等我，有情况我再喊你们。”说罢她慢慢地爬出小船，担心鞋底打滑便干脆当着李言蹊的面脱了鞋，赤脚踩着摇摇欲坠的木梯走了上去。

“小心！”几人都提心吊胆，那木梯吱吱作响，承受她一人的重量已经十分勉强，因此他们都不能上前，若有人上去，必定倒塌。

裸露的脚被碎木划破，还有呲起的小木屑刺进脚掌里，开始涔涔流血。这是段清允生平第一次经历这种惊险的局面，塔内漆黑，根本看不清面前的路，她只能靠手这么一点一点地摸索着，还有可能随时掉下去的危险。

面对未知的黑暗与陌生的环境，不要说女子，就算是成年男子也会害怕。可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没有一丝惧意，只要想到范少禹就在塔里的某处，心中就有股力量在绵绵不绝地支持着他，给她希望与力量。

二十级台阶终于在她的小心翼翼下走完，爬上藏书阁顶楼后，她不小心碰到了一块破烂的木块，那参差不齐的木齿直接狠狠地刮过她的小腿腹部，瞬间浓烈的血腥味传至鼻腔内，她微微皱了皱眉，来不及管太多，小心地摸索着前方的路。

她走着走着，顶楼一边上有一小小窗户，河边的光可以透过窗户投进来，就在那么微微的几丝光亮里，她看见了前方似乎有个人影。

“执玉？”她试探性地问出口，没有回应。她胆子壮了几分，仅仅借助那一点点光，慢慢地、又饱含希望与期待地靠了过去，靠得越近，她的心跳得越快，最终落入她视线的，是隐约飞散了一地的书卷，在凌乱的书籍中间，有一人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

段清允几乎是颤抖着手将那人的脸掰过来，她嘴巴微张着几乎说不出话来，眼光发红，豆大滴的眼泪滚落至身下人的脸颊一侧。

是他，是他！

如果说在寻找他的过程中心一直是提着的，那此时此刻她悬挂着的心便是落下了，只是整个身子都在剧烈地颤抖，一路上磕磕碰碰地走过来，在那一瞬间她的腿完全失去了力气，她的小腿腹部由于被木齿划得太深，鲜血还在一股一股地流着，可她丝毫没有心情顾及这些。

她的脑海里一直回荡着，撞击着一个声音，以至于将人抱在了怀里却不敢伸手去试探他的鼻息，生怕试探的结果是她不能接受的。

他还活着吗？他是不是死了？他死了吗？

段清允张了张嘴，声音却卡在嗓眼处出不来，良久她才轻轻地唤他：“执玉，执玉。”

范少禹身子轻微地动了一下，轻微到几乎没有动一般，可还是被她感受到了。

她的眼泪瞬间像是断了弦的珠子，狠狠地砸落下来，最后消失在衣襟上，所及之处颜色变得暗沉。

“执玉，我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她将他紧紧搂在怀里，泣不成声。

范少禹指尖微动，有细微的声音从嘴里发出，段清允收住哽咽声凑近他，只听见他一直唤着：“阿奴儿，阿奴儿.....”

“是清允啊，执玉，是清允，段清允。”

范少禹说完后又再度陷入了昏迷，段清允抱住他拼命地喊：“不要，不要睡，你别睡，执玉，你别睡，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坚持住，你一定要坚持住！我带你走，我带你回去，你等我带你回家！”

在这个静谧的空间里，只有微乎其微的光线透过那一方小小的窗口投了进来打在那张满是泪水的小脸上，下颌处的泪滴在微光里聚起光线发出一个小小的光点。

她和她的心上人靠得如此近，是的，心上人，她这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无论以前多么欺骗和蒙蔽自己，可在这一刻才清晰地袒露，向她自己坦露，她爱范少禹，一直爱着范少禹。

那一刻，他们如此地，

息息相关，心心相印。

李言蹊一等人在下面等了许久，其中一个下人忍不住对李言蹊说道：“李公子，夫人进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出来，要不要我上去......”

“不可，你没瞧见就连她那身板踩上去那木梯都要塌了般，若是你再上去楼塔只会塌。”

李言蹊表面比几人要淡定冷静，可他心里的焦急和担忧不必他们所有人加起来的要少，李言蹊从不信佛，可就在这一晚，他在心里默默祈祷民间跪拜的各位上仙天君，

一定要让段清允没事，千万要让段清允没事，他不敢有太多奢求，只要段清允没事。

“出来了出来了！”借助微光，只见段清允一步一步地、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她的身上还靠了一个男子，“是大少爷！是大少爷！”。

李言蹊闪着光的眼里流出几分不明所以的情感，他在心里一方面庆幸，还好还好她没事，范少禹也没事，另一方面心里有一处如同什么坚硬的东西碎了一般，苦涩之意涌上心头，几乎要漫到嗓眼了。

见到那人儿没事后，李言蹊扯出一抹无奈的笑，

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一向不信神不信佛的翩翩公子李言蹊，对神仙佛祖有了最崇高与真挚的敬意。

“你们帮我将执玉接过去，底下的木梯无法承受我们两个人的重量。”

闻言，李言蹊一个飞步，借助周围的木板还有石墙，将范少禹接过来靠在自己背上，稳稳地落到了船上，紧接着段清允也从木梯下来回到了范少禹身边。

就在几人到了那塔林远处时，两座佛塔塔尖轰然倒塌，浸入水里，段清允回头望着那儿，微微一笑，谢谢你们啊，帮我保护了范少禹。

屋内，白日里照顾段清允的那个小医师在一边照顾范少禹，这边只能由李言蹊替她处理伤口，小心谨慎地为她敷药。

她的腿上有两道极长极深的划痕，脚踝脚背脚掌都无一好处，当初受了伤时完全没有感觉到痛意，等到回去后精神一松懈下来，竟然痛得她难以忍受，几乎哭了出来。

“别动，再忍忍，你这伤口实在深了些，这药虽然有些疼，不过那孩子说了，药效极好，过不了几日就可与愈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