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绣颜一副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手肘撑在桌面上，指背来回抚弄自己的嘴唇。程言杰愈加卖力，也不知是为了沈炎高远拼命拍着马屁，还是真的把许绣颜当做了点金手大佬，生怕对方不带着自己发财。

一番慷慨激昂完结，许绣颜笑笑：“稳赚不赔说太早，我回去就会把莱依这些时候的营业数据报表整理出来，另外新装这个新牌子的市场规划预期也会一起出来。虽然说投资生意谁也不知道会输会赢，新装又是个未知，但新装肯定是跟莱依捆绑在一起的，就像沈炎和邵杨一样，一荣俱荣。”

这一次提到沈炎完全不带打结，高远忍不住多看了她一脸。只见她一脸板正，眼神带亮，那模样，沈炎俨然不过一个商品，和她服装品牌一样。高远想着刚才被他稍稍质疑打岔她就蹦豆跳，转头面对程言杰就工作严肃样，让他心里一阵抓挠，眼神放空，脸上却带着傻笑。

程言杰见了他那样，觉得自己前途一片光明，发财事小，这一番正确的事业决策足以让他在家族扬眉吐气了，不禁也跟着一脸大笑。

许绣颜看着这两人，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沈炎，自己也得不来这么大的信任，忽然就感觉自己像个传销骗子，对着高远猛生愧疚，拼命给他倒茶，把高远灌了个水饱。

事情的进行恰如命运自己的安排一般，水流随着引力涌向大海，都是自然发生的。逆折流向任谁也办不到，但开个渠叉个方向，奔腾的水流也会撒着欢转个弯奔向新的远方。

原本许绣颜想要把正式的会谈直接就安排在莱依公司里，公司会议室也够别致，还有样衣可以展示。但方婉约却觉得还是她们上门的好，一来投资人是爸爸，没得道理让人家奔波，二来第一次会谈而已，留点货在手上，样衣啦公司布置的格调啦，可以留待二次进阶时候再来显摆。

接到通知的程言杰有点傻掉，他压根没啥金主架子，面对沈炎的家属，奔啊波的那都不是事儿。他正把带来的衣服翻了个底掉的找搭配，准备去觐见的，突然听说人家要来见他！高远那屋子两人左看右看都觉得没法招待人，更何况这也是个正式的商务会谈，哪能在家聊呢！

这两人此时才突然意识到，要开始整大事的人，居然没有个金碧辉煌的办公厅，真是太掉底子了！

两位金主爸爸到处寻合适的地方，咖啡馆啦高档饭店啦跑了个遍！连自己要投资的这家公司经营的服装牌子都没这么用心跑去看过。

程言杰跑一处就打高远电话，高远从公司出来就奔去汇合，这忙的，比带沈炎跑通告还脚不沾地。

被这两人闹腾出的动静惊动了的沈炎，垂着眸子看着剧本淡淡说了句：“高远去刷个脸，阳光四季的会议室很好用。”

高远一懵，阳光四季？李家的？

沈炎嗯，嗯完喝了口咖啡咂咂嘴，说了声太苦。

高远额，那我也别刷脸了，就自己去约得了。

沈炎依旧不抬头：不刷脸约不到。

再多的话没有了，高远还想再说点什么，沈炎已经念念有词在模拟台词了。

这部剧有点动作片，探险主题，幕后工作人员的配合特别多，台词背不熟来回拍不过的话，掉的就不光是没演技的名声了。进组了一半又因为其他活动和广告的关系，沈炎来回进出了好几趟，看状态接下来几乎全是他的重头戏，高远不敢打扰。

反正沈炎说的，有事沈炎背。

别的不说，就阳光四季这个会议室的环境，让程言杰一走进去就有了做事的感觉。想他一直玩玩闹闹有一下没一下的，说是很快就要回去自家公司好好做事，但心思就从没认真过。也跟着家里伯父堂哥参与过一次两次的投标、决策会之类的，但从没像现在这样，有种事业归属感。

深灰色的地毯，米色的墙纸，棕红色的长桌，看着就很重的靠背椅。

他在首位坐着，听着方婉约说话，伸手解开了一颗西装扣。没有系领带，藏蓝色的西装外套衬着白衬衫，稳重又倜傥。

“新装就算不赚，也肯定不会赔。”

方婉约声音轻轻柔柔，唇角带着小小的微笑，像慈祥和蔼的生活班导，像有些害羞又友善可爱的邻家大姐姐。在拉投资这种严肃紧张的场合下，显得十分的违和。

许绣颜坐在一边搓了搓胳膊，阳光四季酒店的中央空调也太走在季节前列了。这还没入夏呢，头顶的出风口就在送凉风，让她忍不住要抖了好几下。

方婉约把自己名字的赐意发挥得淋漓尽致，笑容愈加温婉，声音愈加柔软：“不过这些我都不是很懂的，我是艺术设计出身，十来年都全身心投入在设计开发上，也很开心我的设计大家都很喜欢，莱依一直卖的很好。噢，日本的莱依这些年大卖的款也都是我的主要设计呵呵。”

说着方婉约低头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才又接着说：“新装就是我自己独创的品牌，虽然还不为人知，但开发阶段都是莱依的创始人全力支持的。慢慢他们想要也收购到莱依旗下，但那是我们自己的本土的品牌嘛，所以才开始独立营运。谁知道我一点也不懂商务，推广营销什么的我更懵了，这才开始走银行。果然还是要我们许顾问来操办才行呢！啊你们都知道的，之前莱依国内的运营就都是她做的，哎还是她之前把沈炎谈下来，一下子带得莱依都红翻天了哈哈哈。真是业界点金手，王牌经纪人。”

说完，转头对着许绣颜眨眼，一脸感恩和倾慕。

许绣颜面无表情了一秒，这一秒思绪万千。

方老大你是不是忘记我现在不是你们公司职工了？方老大许顾问是你哪里扯出来的头衔？方老大我跟你聊那边那些不是让你这样善加利用的！方老大你到底是在谈事情，还是以为现在是相亲桌见父母？！

她深吸了一口气，对身边的妖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拉扯着嘴角到最恰当的弧度，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打圆场，对面程言杰旁边的眼镜扑克脸先开口了：

“营销推广这一方面的话我认为条款里也是需要带进的，所有的市场广告和推进方向需要根据资金占比来确定决策配比。这个确实也是影响投资走向的一个重要范畴，毕竟三少您没有涉及这个行业的经验。不过营销那一块我们这里也有合适的专业人员，不必担心。”

“嗯，正式场合，请叫我程先生好吗刘大律。营销什么的，不急。有许顾问在，我一点也不担心的。”程言杰对着律师磨着牙转头面对许绣颜两人时又恢复自然，“方小姐太谦虚了，莱依那大热的趋势，都快顶天了，艺术这天赋真的是可遇不可求，我能有这机缘坐在您对面给您的设计投资，根本都没什么需要考虑的，一句话的事儿！”

对面坐着的并不是像前两天的私人饭局，高远没来，而程言杰这次则完全一副认真带了商业目的谈事的样子，带了两个人，一个是长相可爱打扮时尚的年轻女孩，进门介绍说是他助理，另一个戴着眼镜坐下就打开电脑一脸严肃，一介绍，竟是经济律师。

方老大还说第一次会谈而已，意向为主，细节还早，结果人家律师都带了！律师不是到了合同那一步才需要的么？许绣颜面对这种专业的商务流程有点心虚。

程言杰那边也是，前面说行你数据出来咱们一起瞅瞅，然后这带了助理还带了正儿八经的法律顾问！许绣颜还没吐槽完这两头出奇一致的心口不一的进度，进入会议就被方婉约婉婉约约的姿态给闷到了，闷完气儿还没喘匀，就又被程言杰依然私人饭局似的自在豪爽给拍闭气儿了，半晌出不了声。

对面的那个刘大律虽然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依稀可见腮帮子那儿的牙槽有点动静。另外一个一直笑眯眯的小可爱助理不知道是听到哪一句一个词儿，笑容也硬在脸上有点卡。

许绣颜余光撇着笑得美美丽丽的方老大，眼睛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心里咆哮：

我辛苦几个大半夜做出来的数据表，预期图，展望ppt！能不能给个机会放出来啊！

会议室僵持了一会，头顶空调丝丝缕缕的冷风加重凝固的气氛。

许绣颜准备自我展示，铺开大数据抖一下，电脑转了三十度角的时候，对面小美女开口了，声音比方婉约刚才还要软糯：

“方小姐，我超喜欢你的设计的，我哥说的对，您太谦虚了，我也相信新装绝对大卖！我还听说你手下还有一位天才设计师，日本那场涅盘秀真的太美了！不知道你们还缺不缺设计助理？”

话落，会议室又陷入困境。

方婉约脸上婉约的笑容整个木了，眼睛睁大，跟对面长睫毛美瞳大眼睛对了个准。

许绣颜表情和乱飞的心思一起，被按了静止键，看着方老大和对面小美人眼神交流了个生死两茫茫，忽然回忆起自己被倒置时空那瞬间的感受。

搞不清东西南北，搞不明今夕何夕。

她想错了，这不是什么相亲会，这是求职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