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婉说：“是呀，璇儿有什么礼物想送的吗？”

张璇歪着脑瓜想了想，说：“这些金银器物都太俗气了，璇儿要送一定要送最特别的。不如，璇儿写一副字送给表哥怎么样？”

清婉说：“当然好了。”

张璇当即就跳下炕，拉着清婉去了书房，铺上宣纸，清婉在一旁给她磨墨。

她写了一句话，百年恩爱双心结，千里姻缘一线牵。

清婉却暗暗想，这对新人看到这句话内心估计会十分复杂吧。不过这场赐婚也从侧面印证，这两个人在某个方面还是挺有缘的。

张璇对自己写的簪花小篆不大满意，觉得不够大气磅礴，太小家子气了，清婉却说写个新婚祝语要个啥子大气磅礴。

张璇指着墙上的一副字，说要写那样的行书，那副字还是张廷给清婉写的。清婉便先写了一张字帖，再让她慢慢临摹。她是头一回写行书，写的不好，就让清婉握着她的手写。

日头渐渐落了，张璇练了厚厚一叠宣纸，也没有说要放弃或是找清婉代笔，清婉不由感叹，这孩子小小年纪，可比她以前有耐性多了。

卯正的时候，下人进来通报说张廷回来了，清婉便让人去布置晚膳，弯着腰站久了腰酸背痛的，把手伸到背后锤了两下，对张璇说：“先去吃饭吧，一会儿再来写。”

张璇见婶婶累了，就应好，牵着她的手去了西次间。

晚膳准备了松鼠鳜鱼，烤鹿脯，杏仁豆腐，水晶虾仁和野菌野鸽汤，很是丰盛。

张璇看着满满一桌菜肴，却有些伤感，说：“明天参加完表哥的婚礼，璇儿就要和母亲回宣平了，今晚是璇儿的最后一顿饭了。”

这话说的不伦不类的，张廷笑着说：“什么最后一顿饭，你以后还是可以常来的。”

张璇点点头，拿着筷子要去夹松鼠鳜鱼，清婉见状，担心她挑不干净刺，便说：“婶婶给你弄吧。”

清婉夹了一块鱼到盘里，细细挑干净刺，递给张璇，松鼠鳜鱼酸酸甜甜的，张璇很喜欢吃，清婉就一直不停地给她去刺，夹到她碗里，一大条鱼都让张璇吃了。

张廷在一旁低着头喝着野鸽汤，目光时不时地往清婉盘里的鱼肉瞟，心里忽然有些不舒服。

张璇似乎注意到了张廷的目光，大眼珠子转了转，拿了双筷子，夹了块虾仁给他。又偏头对清婉说：“婶婶，璇儿明天就要走了，你今晚来雨花阁陪璇儿睡好不好？”

清婉把盛忙鱼肉的盘子放到她面前，浅笑着说：“好啊。”

张廷一愣，抬眼看向她，这就答应了？

张璇看出了张廷有些不乐意，伸出小手指，说：“叔父，就一个晚上，一下就过去了。璇儿想和婶婶多待一会，好不好？”

张廷干巴巴地笑了笑，说：“好，当然好。”他若说不好，岂不是要让小孩子觉得他这么大个男人也太小气了，一刻也离不了媳妇。

清婉倒是也没注意太多，这些天和张璇相处下来，是越发喜欢这个孩子了，看的出来，姨母花了不少心思教育她，况且，雨花阁离这儿也不远。

吃过饭后，张璇便拉着清婉接着回书房写字了，张璇又陆陆续续写了十来张，总算写出了一张比较满意的，清婉就去拿了背覆纸，把字裱起来，装好画轴。

清婉想起还有些事要做，就让张璇先回去休息，她一会就过去。

张璇走的时候还和她拉了拉勾，叮嘱她忙完了快点过去。

寝阁里，一灯如豆。

张廷正靠在罗汉床上看书，见清婉走了进来，还以为她反悔了，心中一喜，嘴上却说：“你答应了孩子，又回来睡，是不是不大好？”

清婉让侍女把新裁好的衣服拿进来，说：“我一会就过去。我前阵子让人给你做了件袍子，你试试合不合身。”

张廷哦了一声，真是一会欢喜一会忧，妻子竟然会给自己准备新衣服，还要亲自服侍自己穿，试问国朝的哪个驸马能有这待遇。

清婉给他系好腰带，理了理圆领和衣服上的皱褶，她也是第一次服侍他穿衣服，看多了他自己穿，倒不是很难，她能感觉到，张廷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脸上，说不出的炽热，还好她脸皮够厚，也不觉脸热。

“喜欢吗？我也不会做女红，都是府里的绣娘做的，我只负责选了料子和样式。”

她觉得还挺好看的，浅蓝色的衣袍衬得他又年轻了几岁，不过他长的本来就不显年纪。

张廷也没有低头去看袍子，只是盯着她的脸，眼中说不清的温柔深邃，“喜欢。”他怎么会不喜欢，这颜色和花样一看就是她选的，别人家的媳妇虽会做衣裳，却未必能有这样好的眼光。他喜欢她这样安排他的生活，一心一意的围着他转。

她捧起他的脸颊，说：“我给你把胡子刮了吧。”她不太喜欢他的胡渣，每回亲她的时候，都蹭的她痒痒的。

张廷觉得自己的胡子也不是很长，还不用刮，却还是问道：“你还会刮胡子？”话一出，他就觉得不对劲了，她给谁刮胡子？

清婉笑着说：“这倒没有，不过，我劈过木头，应该都是差不多的吧。”

这哪能差不多呢？张廷被清婉拉着乖乖坐下，看着小媳妇兴致冲冲地去准备帕子和刮刀，心里又欢喜又忐忑。她惯来贪图自己美色，他要是破相了可就不妙了。

等到刀片上了脸，他才发现自己白担心了，媳妇不愧是御剑高手，动作不紧不慢，一刀下去，不偏不倚，干净利落。这手法还挺舒服的，以前这些事情都是他自己做，他不说，哪有人敢嫌他不刮胡子。而现在，什么都有人在意，这种感觉真好。

她拿了浸了水的帕子，给他擦干净下巴和脖颈，在铜盆里净了手。捧起他白净的脸端详了一会，她的夫君长的可真俊，可不比她儿子强几千倍。

张廷把她抱在自己腿上坐着，抚摸着她的指尖，放在嘴边亲了一下，说：“夫人把为夫收拾的这样好看，也不怕出门被人惦记上了？”

清婉搂着他的脖子，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关系，再多人惦记也只有我一个人能拥有你，这多让人得意啊。”

张廷闷声笑了笑，把脸埋到她怀里，蹭着那片香软，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清婉觉得自己衣服都有些松了，酥酥麻麻的，忙推了推他，说：“我该去陪璇儿睡觉了。”

“你留下来好不好？”他真的不想她走。

清婉自然不会同意，“小孩子最敏感了，我已经答应了她，就不能反悔。”

张廷也知道这个理，只好替她拢了拢衣襟，说：“那你去吧。明天记得早点起。”

清婉有点担心他的睡眠，他已经不知不觉戒药五天了，“那你早点休息。”

张廷嗯了一声，大掌按着她的后脑勺，与她唇齿相依了一会，才放她离开。

他一个人坐在冷清的房间里发愣，她倒是走的毫无留恋的样子，以前他还蛮期待能和她有个女孩儿，可现在看来，有了孩子以后，怕是会分走她的全部注意力吧，她心里总是习惯装着那么多事。

清婉去了雨花阁，张璇便拉着她给她看自己这些天得的小玩意。几位表哥确实很宠张璇，经常轮流带她出去玩，她这才在帝京住了两个月，要带回宣平的东西，就装了整整两大箱。都是些小姑娘喜欢的花钿，发簪，手镯，布偶什么的，也有几幅书画和毛笔。

清婉躺在床上和张璇聊了会儿天，张璇和她讲到，家里的京巴狗生了一窝又一窝，母亲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她偷偷去问过私塾的女先生，要怎么样才能让母亲怀上小弟弟，先生说多做几次，时间长了就有了，她就去告诉了父亲，父亲却告诉她有一种东西叫避子汤。

说到这，张璇忽然停了下来，沉思了一会，问：“婶婶，你和表叔做完以后会喝避子汤吗？”

清婉咳了两声，这孩子真是人小鬼大，什么都敢问，“我们才刚成婚，还没有孩子，自然不会喝了。”

张璇放下心来，“那就好，婶婶将来给璇儿生个小弟弟玩，璇儿一定会对他好的，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分给他。”

清婉淡淡地应道好。

张璇又悄悄和她说，其实她想来帝京住一阵子，除了自己想玩，还有一个原因。母亲总说照顾孩子太累了，一个就够了，多了就烦了，所以她决定离开爹娘一段时间，没了她，家里一冷清，说不定母亲就想通了呢。

清婉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这孩子实在聪慧，像她祖父，将来必堪大用。

蘅梧堂寝室。

张廷沐浴完早早歇下了，屋内漆黑一片，只有几缕月光透过窗缝洒在地上，他盖着薄衾，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他烦躁地睁开眼，摸了摸身侧的天蓝色云纹薄衾，将它拥入怀中，上头还残留着淡淡的兰花香，是妻子身上的味道。

他强迫自己闭上眼，调整好呼吸，全身放松下来，一动不动地躺了约莫半个时辰，外头三更的梆子都敲过了，他心里越来越烦躁，连续换了几个姿势，却怎么躺都不舒服。

他叹了口气，睁开眼，透过帷幔，望着地板上的月光，半响后，他掀开薄衾坐在床沿，他和清婉成婚后，就没有这样失眠过了，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今天怎么没有人来送安神药？定是六安偷懒了。

他穿好鞋起身披了件大氅，推开槅扇。

守夜的是晓红，她忙给张廷请了安，问道：“都尉可是要出门？”

张廷负手而立，问道：“今晚六安可有来送安神药？”

晓红想了想，安神药向来都是石嬷嬷去接的，这两天，接过以后好像就直接放到西次间去了，没有送进寝阁，“回都尉，安神药放在西次间，许是早些时候当值的人忘了送进去吧。”

张廷觉得有些奇怪，只是这大半夜的也不好追究责任，就说：“去端过来。”

晓红应诺。很快就把已经凉透了，还兑好水的药端了过来。

张廷端起药碗喝了一小口，放久了的安神药又苦又涩，味道难闻极了。他本就怕苦，现在更是不想喝了。

晓红问道：“这药凉了，可需要奴婢去热一下？”

张廷想了想，把药碗放下了，“算了，你下去吧。”大半夜的到厨房生火也不方便。等天亮了再教训一下送药的奴才。

晓红把药端下去了。张廷站在门口看了一会月色，一想到身后的屋子空荡荡的，就不想回去。

这个时候，妻子应该正睡的香甜吧？他还记得，他们成婚后的第一个清晨，他是被她的无影脚给踹醒的，她睡觉特别不老实，他只好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她才不动了。可璇姐儿还是个孩子呢，万一她半夜做了什么梦，一翻身把璇姐儿踹到床底下去，他明天要怎么和玄德交代？

他想到这，挥手招来了一个小厮，让他在前头打灯笼，快步出了院子，朝雨花阁的方向走去。

廊下守夜的丫鬟正在打瞌睡，听见有脚步声，突然惊醒，瞧见来人，惊讶不已，“都尉，您怎么来了？”

张廷斟酌了片刻，说道：“我......有事要同长公主说，你进去通报一声。”

丫鬟愣了愣，这个时候说事情？“回都尉，殿下已经睡下了。”

“我知道，”张廷板起脸，严肃认真地说，“但此事也十分紧急，你进去叫吧，她不会怪你的。”

丫鬟觉得有些奇怪，却也不好违抗他的命令，这位驸马都尉可不是一般人，她只好硬着头皮转身进去‘通报’了。

清婉陪张璇一阵唠嗑后就睡了，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摇她的肩膀，她不情不愿地睁开睡眼，看见一个丫鬟蹲在床边。

她揉了揉眼睛，问道：“怎么了？哪里着火了？”

丫鬟担心惊醒了张璇，压低了声音，道：“殿下，都尉在门外。”

嗯？她没有听错吧？张廷这个时候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