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衣裳出来，南宁还在，瞧着也到该用午膳的时辰，我索性到小厨做了些吃的，叫秋婼回微羽宫挖了埋在树下的梨花酒来，配着刚从油锅炸出的小黄鱼一同饮用。
南宁看着满桌的菜肴，颇为好奇，“红烧肉、西湖醋鱼、酸辣土豆丝、什锦虾仁、油焖豆腐……这些可都是凡界美食，你如何会做？”
我打趣道，“难道只许你日日到凡界游荡，不许我会做这凡界美食不成？”
“当然不是。”
“快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戚远小声在我耳边道，“你居然会做饭？”
“当然！我会做的，可不止云锦糕。”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那……日后做饭一事，便辛苦娘子了。”
“看我心情。”我转而对南宁道，“怎样？做得如何？”
南宁每道菜都尝了一口，放下筷子。“不错。昔日，我也曾吃过凡界万品楼的菜肴，虽可口，却不及今日十之一二。”
每位厨子最开心的，便是有人夸赞他们所做的菜肴美味可口，虽说南宁所言有些夸张，但我也高兴得合不拢嘴。
我将梨花酒给南宁斟满，又给他夹了几个菜，“好吃就多吃点儿，配着这酒，味道更佳。”
戚远一脸鄙夷的模样，拿起筷子，先是在桌上戳了两下，夹起一块红烧肉瞧了瞧，而后又放下。
“红烧肉太肥了。”
他又尝了口西湖醋鱼。“醋多了，太酸。”
接着，又夹起一块豆腐，摇了摇头。“油焖豆腐该成金黄色，这都糊了。”
……
戚远顺着将每道菜都点评了一遍，却丝毫未曾察觉我渐渐阴沉的脸色。
“还有这……”
我将手中的筷子重重摔在桌上，戚远和南宁都吓了一跳。
“秋婼！”
听到我怒气冲冲的喊叫，秋婼急忙小跑着过来。“公主。”
我站起身来，“收拾东西，回微羽宫！”
秋婼瞧了瞧戚远，“这……”
“看他做什么？我的话不管用了吗？”
“我这就去收拾。”
秋婼走后，南宁劝解道，“瑶儿，北冥他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我转而对戚远。“北冥上神每日琼瑶佳酿、玉食珍馐惯了，我这些浊酒粗食自是入不了眼，既然如此，本公主便不伺候了。”
语毕，我即刻拂袖离去，南宁想要拦住我，却慢了一步。
微羽宫中。
我生着闷气，一个人趴在床上，在心里将戚远骂了千百遍。秋婼来给我送了好几次吃食，也都被我撵了出去。
已然入了夜，戚远却还没来道歉。
又听见开门声，我没好气道，“我说了不吃！”
她没有听我的，还是径直走到了我身边，将装有粥点的托盘放在床头。
“秋婼，你越发没规矩了，我……”
转过头去，看到的却是戚远。
我别过头，没好气道，“你来做什么？”
虽然嘴上这样说，可心中还是盼着他来。
戚远将手中放着吃食的小圆木盘放到床头，“秋婼说你今日未曾进食，现在肚子也该饿了吧？”
“我不饿。”
话才说完，肚子便咕咕叫了起来，像是在奋起反抗一般。
真是尴尬极了。
戚远轻轻笑了笑，坐到床边，一面将食物拌匀，一面道，“这是秋婼做的茄汁焖饭，里面加了香肠、玉米、青豆，还打了个流心的荷包蛋，在灶上，用小锅炉足足闷了半个时辰。还有你喜欢的烤鸭和青梅酒，我特地命人到凡间最有名的酒楼买的。还有这云锦糕，我做的比上次好了许多。”
听着戚远的描述，我不停地吞着口水，肚子也叫得愈发厉害。
戚远舀了一勺焖饭喂到我嘴边，那个香味，简直叫人垂涎欲滴。
见我久久不理会，他假意道，“也罢，你既不想吃，那我便命秋婼倒掉。”
倒掉！如此美味的食物居然要倒掉！
戚远缩手之际，我立即张口吃了那勺焖饭，这滋味，就像掉进了云端里，整个人都感觉轻飘飘的。我的食欲就像是那快要喷发的火山，再也控制不住，所幸直起身子，从戚远手里拿过那碗饭便狼吞虎咽起来。
“慢点儿吃，这些都是你的，没人同你抢。”
“你别以为我吃了你的东西就代表我原谅你了，我只是觉得倒掉太浪费罢了。”
戚远拿出手帕替我擦拭嘴角的油渍。“今日是我做的不好，对不起。”
我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瞧了瞧他。
“其实，并非你饭菜做得不好，只是……我瞧着你与南宁说说笑笑，你还不停往他碗中夹菜，所以心里不太舒服，说的话做的事也都没有经过脑子。你走后，南宁与我说了我才意识到，我漫不经心说出的话对你的伤害有多大。”
这好像是戚远第一次大方坦然说出为我吃醋的话。
我又好气又好笑，“幼稚。”
爱情是个奇妙的东西，它能将一个人变得坚韧，亦能将一个人变得柔软。北冥将他的柔软给了姬瑶，但幸运的是，戚远将他的柔软留给了我。
“九儿，你愿意原谅我吗？”
瞧着戚远的模样，活像个做错了事情等着父母去哄的小孩儿，虽然这个比喻不太恰当，可我愿意用一生的时间去哄我身旁这个大男孩儿。
我假意咳嗽了两声，“方才吃得有些腻了。”
戚远立刻会了我的意，到了杯青梅酒给我。
我一饮而尽，“真甜。”
这酒又酸又涩，一点儿都不甜。不过，戚远是个聪明人，自然能明白我所言之意。况且，这点儿默契，我们还是有的。
他也饮了一杯，点着头附和。“嗯……确实挺甜的。”
我们相视一笑，所有的不愉快也都随着那酒一起吞进了肚子里。
许是心情不错，昨晚睡得也是极好，到了巳时三刻方才起身。
今日天气不错，我走到院子中央，抻了个懒腰，感觉筋骨都松乏了不少。
秋婼端着早膳走来，脸上笑盈盈的。“公主，这是北冥上神一早走前亲手做的，我都热了好几回了，您现在要用些吗？”
“要！”
我竟不知戚远会做粥，而且还是我最喜欢的皮蛋瘦肉。舀了一勺喂进嘴里，细细一嚼，味道还不错。
正吃着，守在微羽宫门外的天将便前来禀报，说丘海王君和公主求见。一听是泯殇和泯乐，我连忙叫他们进来，又让秋婼准备了些瓜果点心、小食茶水。
泯乐随着泯殇给我拘了一礼，“微臣见过公主。”
“不必多礼，快坐。”
泯乐与姬瑶素来亲近，所以到微羽宫来也不拘束，想吃什么想做什么都很随意。泯殇便不同了，虽说他与姬瑶也是至交好友，但毕竟是一方首领，自然要显得端庄规矩些。
我一面煮茶，一面问道，“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
“早就听闻北冥上神受伤，丘海事务繁多，一直未得机会，今日恰巧到九重天向天君奏事，便顺道来瞧瞧。”
泯乐吃着果子，“姬瑶姐姐，你别听哥哥的，他便是专门来看你的，听说你受了伤，他可着急了，什么向天君奏事，都是借口。”
“泯乐！别胡说！”
“本来就是嘛。”
“公主马上便要与北冥上神成婚，你虽是一句戏言，可若传了出去，便可能为公主招来许多流言蜚语，到时候，你难辞其咎。”
其实，有些时候我还挺羡慕姬瑶的，总有那么多人愿意为她倾尽所有。虽然泯殇不比北冥爱得热烈，也没有南宁的放手成全，但却也是默默守护，唯愿她好。
我将秋婼叫了过来，“泯乐，溪书院新种了两棵蜜桔，已经结了果子，让秋婼同你去摘点儿带回丘海。”
“可我不喜欢吃蜜桔。”泯乐立马会了我的意思，话锋一转。“我最近又喜欢吃了，秋婼，你陪我去摘一点儿吧。”
待泯乐走后，泯殇道，“乐儿是个直性子，想说什么便随口说了，公主无须放在心上。”
打从知道姬瑶是天族公主之后，泯殇便再也没有唤过她的名字。
我淡淡一笑，“我知道。”
许是思虑了很久，泯殇吞吞吐吐地问道，“你的身子……可好些了？”
“放心吧，早已无碍了。”
“那便好。”接着，他在掌心幻出一个小罐子来。“这是用罗孚花制成的药丸，化水服用，有助于修行，对身子也最是有益。”
我接过那罐子，打趣道，“这么好的东西，我自是要收下的。”
忽有一阵微风拂过，梨花翩翩而落。
“我记得公主最喜的便是这梨花。”
“没错。”我转而问道，“你还记得我们相识多久了吗？”
“算起来，也该有一万四千六百八十一年了。”
其实，对于泯殇能将与姬瑶相识的日子记得如此准确，我一点儿都不惊讶。
“那时，你还以为我是犯了错的小仙娥，却没想到，我只是因为一株种不出的草而难过。不过，也是因为那株草，我们才能结下这至交情义。泯殇，能有你这样一个趣味相投的挚友，我真的很高兴。”
泯殇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我在说什么。
他释怀一笑，“我也是。”
“对了，那颗种子现在如何了？”
我故意提起凼砚草，既然它是出幻境的关键，那便趁此机会向泯殇讨来。我想，只要是姬瑶开口，他必定不会吝惜。
“已经种活了，就养在离泽园中，等改日到丘海，我再带公主去看。”
“泯殇，我知道如此不太妥当，但我还是有个不情之请。”
“公主请说。”
挣扎了许久，我还是开了口。“我想……我想要回凼砚草。”
泯殇眼中闪过一丝突然和失落，却又在瞬间展露出笑颜。“此事是我大意了，原本说的便是帮公主种活凼砚草，却让我独独占了这么许久。既是公主之物，泯殇定当归还。只是近些日子也未有大事需上天宫商讨，只得待公主大婚时再带来了。”
丢弃一件用旧了的东西尚且不舍，更何况是自己深深藏在心里的爱意。虽然很想立刻出去，但我还是不忍心一下子便夺去泯殇视作珍宝、用尽心血养护的东西。若真的如此，对他来说便太残忍了。
“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