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末，随着天气转冷，酒馆的生意越来越好。经过了一天的忙碌，贝尔赶在太阳完全落下之前，结束了今天的工作。

他把半冷的工作餐端回红碳酒馆后院的杂物间，在餐前开始了每天的祷告。

最近的生活，让贝尔有种活在梦里的感觉。从前一阵的伤人事件过后，酒馆老板特里对他的态度产生了巨大的变化。不再动辄就大骂，其他人的工作也不会都推到他身上，工作能在天黑前就做完，饭菜也开始有了温度。

在赫娜眼中，这种条件依然称得上恶劣，但贝尔已经十分满足了。

感谢完光明神赐予他每天的食物，在饭菜彻底冷掉前，他飞快的将它们塞进了肚子。晚饭过后，对着光明神的符号，他开始向进入天国的母亲说起最近的生活。母亲还在的时候，每次吃完饭，他们都会像这样坐在餐桌上闲聊。

“妈妈，今天我去教堂祷告了，又碰到了圣女殿下。殿下和我说，虔诚的信徒再向光明神祷告时，灵魂就会与光明神国相连，哪怕祂还在沉睡，信徒们也会进入祂的神国。我问殿下进入神国后会有什么样的生活，可以每天只工作八小时，并且拥有一间自己的房子吗？殿下说，那里比我想得还要好，好想亲眼去看看。”

“不过我现在过得也很好，不用为我担心，果然像您说的一样，只要保持虔诚和希望，生活总会好起来的。圣女殿下和我说，我有学习光明魔法的天赋，信仰又虔诚，可以尝试成为一名神职者。我有些不敢想，像我这样的人，也能成为神职者吗？”

贝尔说到这里，情绪有些低落，不过很快又调整了回来。“如果是您在的话，一定会对我说：‘只要足够努力，一定可以的。’圣女殿下说我可以，我不想辜负她的期待。”

“贝尔，你睡了吗？”特里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我还没有。”

“和我出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尽管特里的语气已近显得温和，手中也没有拿着武器，但贝尔还是有些怕他。以往这个时间特里来找他，都是发现了哪个角落他没有清理干净，提着棍子来教训他的。

贝尔跟这特里进入酒馆内，特里点燃了一盏魔法灯，自己倒了杯麦酒，罕见地为他也倒了杯牛奶。

“坐，不要紧张。”特里想向他展现一个和蔼的笑容，但表现在他满是横肉的脸上，显得有些狰狞。

“贝尔，我最近对你怎么样？”

贝尔老实地回答着：“您最近对我很好。”

“我觉得我们之间一直有一些误会，需要找个时间说清楚。我的脾气不好，这点我很清楚，但在你流落街头的时候，也是我给了你一份工作。也许之前我对你有些严苛，但现在我已经意识到了错误，我之后会尽量收敛我得脾气。”

贝尔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傻傻地说道：“谢谢。”

“不用谢，遵守法律，是每一个莫尔兹公民应该做的。我想说的是，这段时间，你能感觉到我悔过的态度了吗？”特里将桌上的牛奶向贝尔面前推了推，讨好地问道。

“感觉到了。”

“贝尔，我记得你是光明神的信徒吧。光明神是神明中最为宽容地，作为祂的信徒，我相信你的也拥有这样高贵的品质。如果你能感觉出我悔过的态度，那在年末神父的回访中，我希望你地回答是满意。”

特里这种雇主伤害员工的案件，一旦教会经手，都会在年终和年末进行回访，了解受害者是否继续受到欺压或报复。如果贝尔地回答是满意，那教会将评定特里的认错态度为良好，对他的罚款也会进一步减轻。

贝尔很好说话，特里原本以为他会马上答应，没想到换来的却是沉默。

他的笑容有些僵住了，问道：“你还有什么地方不满意吗？你说出来，咱们可以商量。是工作餐太简陋？杂物间太过拥挤？还是每周让你去教堂的次数太少？”

贝尔抬起头，直视着特里说道：“我有一个请求，如果您答应的话，我不仅能在教会的回访中回答满意，还能主动放弃赔偿。”

“贝尔，我果然没看错你，以前都是我不好。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特里激动地说道。

“我想辞职。”

“嗯？你找到新工作了？”

贝尔摇了摇头，“我想报名教会的免费学校，我想成为一名神职者。”

“就凭你？不对，你不要误会，我不是看不起你。但你要知道，成为神职者可不像你打杂和端盘子这么简单，那是需要你成为职业者的。你再想想，别冲动。”

贝尔站了起来，对特里鞠了个躬，说道：“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哪怕入学失败，哪怕再次流落街头，我也会努力尝试的。请您一定答应我的请求。”

特里的脸色阴晴不定，嘴角不断抽搐，似乎在强压着将要爆发的愤怒。当街殴打贝尔，被教会罚了两金币，这点固然让他心痛。但放走贝尔，对他带来的损失远比两金币大得多。

要知道，贝尔是混血儿，在外表上虽然被排斥，但体力却比普通人要好。再加上他勤劳肯干，一个人干的工作能顶三个人，但特里付给他的薪水，却比临时工还要低。他在红碳酒馆工作了五年，特里只给他提供了半间杂物室，本来要扔掉的剩饭，以及一周十铜币而已。

在克勒瑞，一名正常的雇工每年薪水不会低于一金币五十银币。如果贝尔走了，特里一年就要损失将近五金币，这是他完全不能忍受的。

这回轮到了特里沉默，贝尔则保持着鞠躬的姿势，没有抬起头来。

红碳酒馆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在两人各怀心事时，墙壁的阴影活动了起来。一道透明的虚影从阴影中钻了出来，它似乎感受到了某种气息，顺着地面一路爬行，融入特里的影子中。

贝尔突然听到特里剧烈地喘息声，他抬起头，看到了双目赤红，脸上青筋暴起的特里。

“你个忘恩负义的杂种，我就知道你们这些杂种靠不住。我辛辛苦苦养了你五年，让你没有消失在这该死的夜里，也没有像野狗一样冻死在桥洞底下，最后换来的就是这种结果？想辞职，哼哼，永远留在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