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斐被雷得当场宕机。
他凭借着一丝残存的理智, 艰难地打字：“我不是在说你！”
聊天界面顶端出现一行“对方正在输入中……”
宋斐屏住呼吸，耐心地等他说完。
这行字断断续续, 好像打字的人正在细心地斟酌语句。
终于，宋斐险些这口气憋死的时候，谢翊的回答出来了。
谢翊问：“你敢在我面前提别的男人？看来之前的教训还不够多。”
宋斐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噎死。他抓起手机，噼里啪啦地打字：“裴向征！他不是今天约我见面吗？”
谢翊：“嗯。”
“他带我去做亲子鉴定，说我是他儿子。”宋斐耷拉着眉毛打字，“可我一点实感都没有。”
甚至觉得自己的人生计划被打乱了。
谢翊的反应很平静，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中局面：“你不想认他？”
“我这么说你可能会觉得有点冷血，可是我真的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不能说是对他, 是对‘父亲’这个角色。”宋斐打字打得有点沉重，“我小的时候, 就没怎么见过他。妈妈去世后, 和张院长他们住在一起，更没有想找‘父亲’的想法了。‘父亲’这个存在, 对我来说，其实有点多余。”
更何况, 这本来就不是他的身体, 这让他更难投入感情。
手机滴滴两声, 聊天界面变成了通话。
谢翊低沉的嗓音如羽毛般拂过他的耳边：“说吧。”
宋斐有点不好意思地趴到床上，脸埋进味道陌生的枕头里, 闷了一会, 说：“无论他嘴上说得对我多么思念, 我都一点温馨的感觉都没有。我总觉得, 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人，突然对我这么亲近，让我很不舒服。”
谢翊“嗯”了一声, 表示自己在听。
“而且我觉得，他其实没那么在意我。”宋斐抓抓自己的头发，“如果他真的很想我，为什么不来找我？真的完全找不到吗？还有，他都已经结婚了，还联系我妈妈干什么呢？我妈妈又不知道他结婚了，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和他……让我妈被其他人当成小三就是他所谓的真爱吗？”
谢翊发出一声带着讽意的笑，很快咳嗽两声，说：“你继续。”
宋斐撑着脸：“你也觉得很奇怪对不对？既然不想丢工作，也不想我妈被伤害，那就好好和我妈断干净啊。结婚了还去找她干什么呢？婚前他保护不了，婚后他就可以吗？反正到时候被骂小三的又不是他，被迫搬家的不是他，还没结婚就一个人带孩子的也不是他。”
他顿了顿，声音低落：“而且，这对他妻子也不公平，我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和裴雨青相处，他以前讲他家里的事的时候，我还帮他骂过裴向征，现在居然……虽然裴太太当时使用的手段过激了一点，但裴向征都答应和她结婚了，她也是真心喜欢裴向征的，如果裴向征肯老老实实和她生活，也没这么多事了。”
“那倒不一定。”谢翊说，“没有了你母亲，总有其他的情敌。就算裴向征真的没有出轨，她也一定会自己假定出几个竞争对手。”
“……你这么说也对。”宋斐苦恼地抓抓头发，“那还是只能寄希望于他当时找不到我妈。”
“人总是贪心的，他不可能不去找。”谢翊悠悠地说，“无论选哪个，他都会觉得委屈自己。如果他当时宁死不屈，坚持和你母亲在一起，事业不顺的时候也会埋怨她，都是为了她才让他丢了那么好的前程，而她却越来越无趣了。”
“我还是不这么贪心了。”宋斐挤出一个紧巴巴的笑容，“我现在过得挺好的，没必要蹚这趟浑水。”
“他不一定会答应。”谢翊顿了顿，说，“有什么事，我去接你。”
宋斐忽然觉得胸口暖暖的，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把手机举高，问：“你怎么接我？”
“嗯……”谢翊思考片刻，沉声说，“和他说，你在外面有别的爸爸了。”
宋斐：“……”
“开玩笑的。”谢翊笑完，说，“不用问怎么去。我去接，他就要放你跟我走。”
“说得挺自信的。”宋斐嘟囔，“算了，我明天把想问的事问清楚，再和裴向征说。”
他挂断电话，翻了个身。
这次睡得安心点了。
可惜枕套上的味道他不太喜欢，太冲了，香得腻人。
没有谢翊家的好闻。
他习惯了早起，起床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家里还很安静。
宋斐坐在床上懵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哪里。
厨子已经在准备早餐了。宋斐收拾完下楼的时候，晃晃悠悠地去厨房看了一眼，得到一阵大呼小叫。
“是睡得不习惯吗？”管家慈祥地问，“忽然换地方睡觉是这样的。”
“还好。”宋斐摸摸脖子，探头往灶台上看，“他们一般什么时候起床？”
“一会就起来了。以前小雨喜欢赖床，这几个月也不赖了。”
宋斐看到他们做完早餐，专门分了一份，放在一边，随口问：“这一套是给裴太太留的？”
管家慈爱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显得有些诡异。
宋斐也意识到气氛不对，马上转移话题：“我记得我以前吃过雨青带的早餐，确实很绝，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特殊配方。”
“太太身体不好，一般都在屋里用餐。”管家很快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和煦地说，“你对烹饪感兴趣吗？或许可以找时间和刘师傅探讨一下。”
“不了不了。”宋斐连连摆手，瞄了一眼楼梯，压低声音问管家，“夫人平常都不出门？病得这么严重？”
“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不方便走动。”管家眨眨眼，端起一碗粥，不着痕迹地把话题转移回早餐上，“你来尝尝这粥，是刘师傅早起几个小时起来熬的。”
“在这做早餐也太辛苦了吧。”宋斐目瞪口呆，顿时觉得手里的碗沉重起来。
“倒没有别的原因，做这行的，总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裴先生花了那么多钱聘他来，只是让他做个饭，本职工作总要做好吧？”
宋斐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可是管家看起来笑眯眯的，他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心里有个疙瘩。
坐到饭桌前吃了几口粥，他才反应过来。
这是在提醒他，裴向征把他认回来之后，他才有这么好的生活，一定要知恩图报？
也不知道是他太敏感了，还是管家真的在暗示他，总之宋斐吃得不太快乐。
裴雨青很快也下来了，风风火火的，头发都乱糟糟的，坐下就吃，被烫得直伸舌头。
宋斐把水推到他面前，他说了声谢谢，灌下一大口，忽然顿住动作。
他以一中很怪异的动作缓缓放下杯子，瞟了宋斐一眼，飞快地扒了两口，丢下碗回房间：“我今天要早点走，早饭帮我装起来，我在路上吃。”
管家慈祥地应了一声，帮他把没吃完的早餐装进饭盒。没几分钟，他就换好衣服下楼，抄起饭盒，低着头从宋斐旁边快步走过，看都没看他一眼。
宋斐只感觉一阵风从自己旁边飘过，门就关上了。
要是真的赶时间，他就不会先坐下来吃几口。
宋斐知道，他只是不想和自己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小雨就是这个性格，风风火火的，要做什么，谁也拦不住，”管家和善地在旁边解释，问，“早餐还合胃口吗？”
“合。”宋斐低下头，安安静静地喝粥。
没和裴雨青一起吃成早饭，倒是赶上裴向征下来吃早饭了。
这回换宋斐没胃口。
裴向征相当亲切地问他睡得怎么样，早餐合不合胃口。
宋斐一缕敷衍回答，三两下吃完饭，钻回自己的房间。
他等裴向征走了，才钻出房间。
正好碰上给裴太太送早餐的人。
他甜甜说了几句奉承的话，把送早餐的女孩说得双颊通红，成功把早餐接了过来，代替她敲响裴太太的房门。
里面传来女性疲倦的声音：“放在门口吧。”
宋斐犹豫了一下，继续敲门。
“我不是说放在门口就行了吗？”女声尖锐起来。
宋斐只能把早餐放在地上，在旁边等待。
过了一会儿，他站得有点腿麻，终于听到拖沓的脚步从门内响起。
门被打开一条缝，一只细瘦的手臂从里面迟缓地伸出来，摇摇晃晃地端起托盘。
“我帮你拿。”宋斐迅速走到门前，替她端起托盘。
门里的人受了很大的惊吓，惊叫一声，一边关门，一边歇斯底里地喊叫：“谁准许你出现在这里的？”
宋斐努力挤进门里，关上门，举着盘子，安抚地说：“我只是看到你拿盘子拿不稳，帮你拿一下。”
他一直贴门站着，注意和裴太太保持距离，并时刻注意着自己的表情语气，尽量不刺激到她。
裴太太自己尖叫了一阵，也慢慢安静下来。
她站在房间的另一端，冷冷地盯着宋斐，说：“你把盘子放下，可以出去了。”
宋斐小心翼翼地走近她，把托盘放到桌上，举起双手，慢慢向门口退。
裴太太紧绷的表情终于逐渐放松。
“我还有个问题想问。”宋斐手放到门把手上，忽然转身。
裴太太脸色瞬间恢复紧张，她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在喊：“出去！”
“你最开始追裴向征的时候，真的知道他那时候有女朋友吗？”宋斐没有动，而是用澄澈的眼神凝视着她。
裴太太双手捂住头，爆发出尖叫。
宋斐仍旧凝望着她。
裴太太接连叫了几分钟，尖叫声渐渐弱了下来。
她本来就很憔悴，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风一吹就会倒，现在像又老了十岁。
“是他先追我的，”她眼神空洞地说，“他那个时候和我说，看到我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今生非我不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