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你陷入了一片混沌的洪流。

比宇宙更广阔，比蚂蚁更渺小。

目光在此失明，声波在此淹没。

你的意识逐渐与这片洪流融为一体。

没有来路，也没有归途。

然而，你听见了一道声音的呼唤。

这声音不是来自你的耳畔，而是来自你的心。

念生念灭不是你的心。

即神即佛也不是你的心。

你的心是渺小，你的念是执着。

你不该在此迷失，它们指引着你应去的方向。

你仍旧看不清来路，但是，你看到了自己的归途。

47

意识再度回归的时候，你感到无比的迷茫。

突然出现的平香、摔碎的青玉瑶、电闪雷鸣的战斗、近身诱骗的攻击、有毒的瘴气...这些画面像播放幻灯片一样从你面前一一闪过，最后定格在平香自裁的那一幕。

不...为什么...

你动了动嘴唇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来任何声音。

牵着你的手，将头枕在你身侧的五条悟被你细微的动作惊动，发现你苏醒之后，他立马将手握得更紧，看着你的眼睛充满了惊喜与愧疚。他动动唇想说什么，最后嘴唇抖动了半天也没有发出声音，似乎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看起来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憔悴了很多。

你心疼的想要摸摸他的脸，身体却仿佛千吨重，完全没有力气支撑你抬手这个行为。

不知道他怎么看出来你心里的动作的，他把你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柔声对你说了第一句话：

"我来吧。"

一旦开了口，剩下的话就容易倾诉而出：

"小洄，你总算醒了。"五条悟的声音甚至因为过于激动而有些发抖，你为自己让他受到那么大惊吓而感到无比抱歉。

"他们都说你已经死了。夜蛾这么说、杰这么说、就连硝子也这么说，但是我不相信！"他的声音突然拔高了一截。

"小洄可是天上的仙女，仙女那么简单就死了也太没面子了吧！回到天上都不好意思和其他神仙说起渡劫的事。所以就算你心跳脉搏都停止了，我还是不相信，他们都说老子疯了，拜托，老子才没疯，是众人皆醉我独醒，懂不懂啊。"

你想让他别再说下去了，你已经回到了他的身边，你还好好的活着。

别再说了，听的人心要再碎一次了。

"然后，你聪明的男朋友我突然想到，你以前提到过能付出一定代价获得咒力转换。我把你抱到了那个黑不溜秋开了个口的地方，在那鬼地方坐了两天，坐到我都想把你直接丢进去算了，突然发现你又有了心跳。就说了你还活着嘛。"

五条悟脸上的慌乱已经消失，他用平常那样俏皮的语气告诉你昏迷之后发生的事。

你静静的聆听着，在你以为他的情绪已经非常稳定的时候，五条悟突然一把抱住你，把头埋在你的胸口。

听着你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心跳声，确诊这不是自己的幻觉后，有一股温热的潮湿在你胸口处氤氲开来。

"小洄，我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什么，不管你来自哪里，别离开我。"

五条悟竟然哭了。

为你而哭了。

要是在往常，你得高兴死，说明他超级超级在乎你，拽的那么二五八万的人竟然为了你落泪，你多么荣幸啊。

但是现在，你只是感到无比的心痛。

你沉重的身体，连为他抹干泪水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到。

五条悟很快收拾好了情绪，从你胸口抬起来，摸着你的脸，吻了一下你的嘴唇。

是冰凉的，夏日里亲起来像移动冰箱一样很舒服的，现在却不自觉让人心悸的唇。

"亲亲男朋友要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哦。"

五条悟帮你掖好被角，推开紧闭的窗口通风透气，在你唇边又落下一吻后离开了房间。

这里应该是他在高专的宿舍，桌子周围堆砌着一些日用的杂物，游戏手柄和卡带整齐的摆放在电视机柜里，看起来甚至积了一层淡淡的灰尘。

你顺着推开的窗往外眺望，冷风徐徐拂过，金黄的梧桐叶飘落一地。

原来，自由而炽热的夏天，已经过去了。

48

7月6日，星浆体拒绝同化的那一晚，有一伙人闯进了高专结界。

拦住五条悟和夏油杰的，是天与咒缚体质的伏黑甚尔，一个从禅院家离开的赏金猎人。

夏油杰因偷袭而身受重伤，对方似乎并不想要他的命，将其丢在了靠近高专医疗部的一片空地里，而五条悟被专门针对他的特级咒具，拥有强制接触正在发动中术式能力的天逆鉾伤至濒死。

伏黑甚尔就是奔着要取五条悟性命而来，他把天逆鉾刺入五条悟的脖颈，将其从脖颈一路砍至胸膛，甚至切断了腿部的大动脉。但百密一疏，在最后补刀的时候，他没有用天逆鉾砍下五条悟的脑袋。

谁也没有料到，处于将死状态的五条悟在最后关头顿悟了咒术的真谛，学会运用反转术式。对于反转术式来说，只要大脑不死，腰部咒力输出核心不断，就能够治愈躯体自身躯体。

脱力生命危险后，五条悟找到了伏黑甚尔，成功以之前怎么也无法理解的术式反转·赫以及虚式·茈，两招反杀伏黑甚尔，从对方手中夺回了天内理子...的尸体。

从冥冥留在高专操场的乌鸦中捕捉到有人进入的场景以及禅院家主提供的消息中得知，伤害你的人，来自一个叫做时之迹的神秘组织。可惜的是，那个人已经逃走了，线索暂时就此终结。

他们所说的那个人就是千奈平香。

袭击你的和袭击五条悟的，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一路人，只是为了同一个目的相聚的人。

伏黑甚尔是为钱而来，为五条悟而来。

原野平香是为道而来，为你而来。

五条悟找到你的时候，你伤痕累累的倒在一片血泊之中，硝子的反转术式对你也毫无作用，你在生理层面上被判以死亡的结论。

不认可的这个结论的只有五条悟。

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没有体温，怎么看，你都死的透透了的。

但是五条悟不接受这样的判断，他不顾众人入土为安的劝告，执着带走了你的尸体。

他将你带到了早就发现你会偷偷前往的裂隙边，将你放在距离裂隙口很近的位置静静地等待，一天、两天，等到他都已经心生绝望的时候，你突然拥有了心跳。

很微弱，也很短暂，但是五条悟确定自己听到了心跳声。

他把这件事告诉了挚友，杰却觉得这是他太过期望所以诞生的错觉，甚至怀疑他的精神状态可能出现了问题，因为将你的身体带回高专后，你的心脏没有再跳动过。

五条悟不能说出你可能非人类的事实，他假装接受了你死亡这件事，暗地里将你的身体藏在五条家，并且每天晚上都把你带到那个裂隙口治疗。

行为诡异的五条悟很快被人发现带着尸体到处乱跑，尸身还一直没有腐烂，五条悟谎称这是你身上咒符的作用，在别人觉得他彻底疯了的时候，光明正大的将你带又再次带回了高专的宿舍里。

任务——袱除——带你去裂隙——带你回来，五条悟日复一日的重复着这样的生活。

直到你醒了过来。

你终于醒了过来。

在你醒过来后，五条悟先去找了夏油杰，一方面是缓和自己现在仍旧难以平复的情绪，一方面向他倾诉了部分已知的事实，作为唯一的挚友，杰当然会帮你们保守好秘密，替你遮掩非人的事实。

从杰那里离开后，五条悟省去了你与裂隙之间的关系，把发现裂隙一事告诉了夜蛾老师。

告诉夜蛾就等于告诉咒术界，和拿着喇叭公之于众也没有区别。

在你遇袭之前，他没有意识到这个秘密究竟代表什么，只把它当做是你神秘来路的某个部分，直到你倒在血泊之中。

这是一个会威胁到你的生命，让未知势力对你虎视眈眈，或许能颠覆咒术界的秘密。

在你醒过来之后，无论从私人的角度，还是从咒术师的角度，这个世界上存在裂隙这回事，都无法再隐瞒。

没有你的封印，裂隙口已经扩张得越来越大，逐渐恢复成了完整的被撕裂开的样子。

为了让你在治疗的时候不被发现和打扰，他之前晚上会带着你去往不同的地方，再假装不经意的停留在裂隙附近掩人耳目，大家都被他疯了这件事所吸引，没有人去一个个探查他去的位置。

而现在你已经醒了，除非让你一辈子不现身人前，活在黑色阴影之下，否则就算五条悟不说，就算他竭力帮你遮掩，窗也迟早会发现。

不如主动袒露，获得裂隙后续研究权和知情权，尽力将你摘出去的同时，更好的了解你的身体状况和敌人对你出手的原因。

用无所谓乐呵呵的表情收获夜蛾校长的一脸沉重和你小子怎么不早点说的铁拳教育后，五条悟收敛了笑意，很快赶了回来。

你还在盯着窗外的落叶发呆，一时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

"小洄看的好专注哦。真是的，亲亲男朋友回来了都没有发现！哼。睡了三个月就把男朋友忘了啦。"五条悟走到床边嘟起嘴，不满的抱怨。

在他走之后，你躺在床上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努力牵动脸部的肌肉，抿珉嘴唇，对着他露出抱歉的神色。

三个月啊，虽然知道现在已经是秋天了，没想到你昏睡了整整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五条悟就是这样一直陪在你身边，祈祷着一个生理意义上死亡的人能够再次睁开双眼吗？

你又开始心痛了。

五条悟走过来躺在床上，从背后把你轻和而坚定的抱入怀中。

"不要想那么多了啦！好久不见的男朋友就在旁边耶，快看我快看我，再不和小洄说话贴贴男朋友就要死掉了~"

你顺从的听着他的话，专注而悲伤的看着他，他越用搞怪的态度来逗你开心，你越是难过和愧疚的无法自拔。

你不想任何人伤害他，但你却狠狠的伤害了他的心，虽然这不是出自你的本意。

"小洄不要再一脸抱歉了啊，让老子很火大啊！我都没对小洄道歉，小洄在这里自怨自艾什么呢！受伤把自己脑子都摔坏了吗！算了~你全天下最好的男朋友给你修一修，亲亲就好了，多亲两下小洄脑子里的怪东西就全部飞走啦！"

五条悟把你从侧搂的姿势变成半个身体压倒在他身上，从额头开始一路细碎而温柔的亲吻着，不是情欲的触摸，而是恋人的安抚。

在他的安抚下，你不再想脑海中那些纷繁错杂的念头。

前三十年，每当你为思考而感到茫然的时候，你就会告诉自己，你已经很痛苦了，无法再承担他人的痛苦，你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现在也是一样，理子、平香，抱歉，你不能也无法再为了她们持续痛苦着，你要赶紧振作起来，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你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那个人。

正是因为你未了却的心愿和不灭的执念，才让你从生死一线间回到了他的身边。

感受到你的情绪终于不再像即将断裂的风筝后，五条悟把你脸朝胸口的方向抱在怀里，将那些你有所知觉的如实传达：

"天内理子死了。"他平静无波的陈述着。

"高专内的监控都被破坏，冥冥留在学校的乌鸦发现到了进入高专的两个人。小洄，很抱歉，需要你提供更多关于千奈平香的情报，我杀了伏黑甚尔，但千奈平香依旧下落不明。"

你用力的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往上蹭了蹭，望着天花板自顾自讲话的五条悟注意到了你的反应，立马低下头看着你。

你动作幅度很轻微的摇了摇头。

"那个人不是千奈平香？不对？你知道千奈平香去了哪里？也不对？"

你依旧保持着轻微摇头姿势，稍微动作一下就耗尽了你为数不多积攒起来的力气。

"千奈平香也已经死了？"五条悟终于理解到你想说什么了。

这次你不再摇头，沉默着靠在他的胸口。

"那就说明除了这两个人以外，至少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那个人没有被冥冥的乌鸦监测到，暗中带走了千奈平香的尸体。"五条悟继续分析着。

"禅院家的老东西，从上次刺杀你的人里面挖出了一个叫时之迹的组织，几百年前就消失的神教徒现在又突然出现。呵，禅院家早不提晚不提，偏偏现在提，小洄说他们都在打什么主意呢？"五条悟面无表情眼神严肃的时候，很难把他和和平时嬉皮笑脸的那个人放在一起，不自觉释放的威压里都透着彻骨的冷意。

你早就看过五条老师这个样子了，倒也并没有被吓到，只是在琢磨他提起来的这个神秘组织的名字。

时之迹？追寻时间的痕迹？

见到水神木的时候，你知道镜中花，也可以说是你的本体，是地球意志与水神木缔结的第二个束缚，随表里世界的分离而诞生。

这其中还会有什么隐情吗？

人类为什么千百年来都要追寻时间的痕迹，他们想要做什么？

这个组织的诞生与你似乎有着不可磨灭的关系。

平香也对此有所了解，她甚至可能知道时空回溯这个秘密。

平香的话语又回荡在你耳边：

"洄，有些东西，是你改变不了的。"

从星浆体事件来看，或许确实是这样。

你没能改变天内理子的结局，反而差点搭上了自己的性命，某种程度上来说你也已经死了，只是通过另一种方式苟活了下来。

你脑海里隐隐约约回响起一句不知道谁曾经说过的话：

命运的指针也许会波动，但不会更改。

不。

你不相信。

一次失败又怎么样，你不会就此消沉。

念生念灭不是你的心，你的念经久不衰的燃烧，从懵懂到明悟，依旧那样纯粹而执着。

即神即佛也不是你的心，你的心很渺小，渺小到可以只为了那个人而存在和跳动。

只要你还活着，你就要竭力改变他的命运，你绝不妥协和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