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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 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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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萌初光,远柳成浓,云相忆再见他时,天之浅银,已将他镀上了昔年清冷,可他一转头就看到了他的明月,正伫立在西方,茕茕耀光。日月同辉,交织眼光。

料想初见之时,便已如今日,互觉彼此已不寻常。

“彼岸哥哥,一起去看春朝啊?”云相忆挽着慕容狂,回过头,略过张牙舞爪求注视的苏如锦。

“好。”山道蜿蜒,声漫开去,万物生情。

……

先前不知,春朝夜半,人头最为窜动之地便是京城东邻池,浮灯托愿,盼来日处处丰厚。

东邻池水一路顺流,入了西城有道河支,绕了个弯便出了城,任自由。

桥畔纸灯多鸳鸯,水榭楼前并蒂莲,这畔比翼鸟,对岸连理知。

云相忆抖笔写下新春愿,笔搁摊上,拉着慕容狂就往河边跑。

慕容狂见她展开小纸,仔细着将墨迹吹干,不免一笑。

随灯入河,灯到了过不了的颠簸地就会沉,而那纸上的字转眼就会如水清白,无着落的愿又到何处寻呢?

可云相忆的心愿,他怎能错过,轻轻一撇,便看清了。

她今日所愿不为己。盼来日可择一茅舍,江湖远遁。愿狂哥哥,再得岁岁,日日安眠,从此无忧。

这便是那日哄她时顺口说的来日所愿,她竟然当了真。

“茅屋都要天来择,相忆可真懒。”慕容狂被云相忆强制打扮成寻常公子模样,除了发带他不肯换,全身都铺上了随身自在的飘逸春衣。他的凌厉被淡化,棱角变得清俊,举手投足间时而露出一股温情脉脉,谁还不是个世家公子本来身呢。

“吼,狂哥哥你偷看。”云相忆被人看穿了,急忙将那莲灯载上愿,往怀里一藏。

“怎么,看了就不灵了吗,这个便算了吧,给你自己写个愿望。”

“灵灵灵,我信,你信,它就一定灵,就算再写一个愿望,也是你,它不得更灵啦!”云相忆将水一拨,莲花小船从这一处,行到了芸芸众愿之中。

岸边,有人追着莲灯缓缓走,云相忆也是一个。谁知谁的所愿为哪般,可在那短途相送者眼目之中,始终唯有一盏。然那千艘万艘,哪个不是载着至诚,至感。

人步月,慕容狂步她影。若真成了她的愿,他恐怕也只能和这莲灯比一比存世短长,但这不妨碍他在粼粼水边,萌生丝丝遐想。

“相忆,来日茅庐,会是什么样?”

“什么样嘛,来日说,但我知道,你的每个来日都有我在,我会一直陪着狂哥哥的。”云相忆回身,背了月,表情温清。

慕容狂的理智一瞬落于隐约,上前一步轻搬她肩,难见的星动眸中,哑声道:“就,我们吗?”

“对,就我们呀!”云相忆伸手一挥,指向对岸屋顶上一闲一瘫两道身影。

“切!”慕容狂顺势刮了她的鼻子,清醒道:“行吧,打打闹闹。”

莲灯已经飘走,一路相伴,缘止于此,因为再走下去,就会走出那俩人的视线。

水路有弯处,栈桥边结小凹滩,就有那么许多刚行不久的莲灯,光还明亮,就搁浅在其间。簇簇拥拥不知所措,簇簇拥拥彼此取暖。

云相忆见这段人影稀少,动起了司命之神的恻隐好奇心。

如天神搬蝼蚁,捞起一朵,愿已被沾湿了半阙,只看到一笔清隽墨字。

君心我心皆安

“准了,去吧~”

云相忆移星转斗,将莲灯的天地放宽,推回正途,继续带愿飘泊人间。

再来一朵,子嗣平安,郎君长念。再准。

“相忆,你这,不算偷看?”

救出一朵,嘀嗒水落,云相忆狡辩道:“我没看,是它自己在说。”是呦,书行纸上,明目昭彰。

李二狗还钱、三婶娘替我挑个好婆娘、吃饱饭、金榜题名、飞黄腾达、狗子生黄毛狗、哥哥还风筝......

云相忆一一准了,只觉得河道上不仅能浮船,也浮得了红尘车辇,人心愿道。怪不得水能照万物,因它早已将万事万物都湿透了。

直到出现一字,慕容狂也贴近看了,皱了皱眉,给自己提了神职。“这个,就别准了!”

是啥愿。歪扭豪放,大书‘一统江湖’,锋起锋落,杀意连墨。

云相忆思忖思忖,一笑道:“罢了罢了,谁知他的江湖是怎样的江湖呢,也去吧!”一统江湖,招摇过去。

慕容狂不满了,这些陷入死境的莲灯占据了云相忆的心神,将他仅有的位置都挤没了。

“管他们作甚,沉哪儿不是沉,他们浪费了笔墨,你何故再来浪费光阴。”

“狂哥哥,为何夜深了打更人不睡呢,为何大雪过后,有人不仅扫了门前雪,也扫了别家的。秋山上落叶可以无人理会,可是落在石阶上,就有老僧来拂去。天地有天地的自然,人道也有人道的自然,那便是息息相关,共体共连。以我一烛,可照多人一途,以我一扶,换几朵愿莲多行几步,不是挺让人开心的。”

凹池内,莲灯所剩无几,慕容狂看看河道中顺行的莲灯数目众多,大行内劲,一转手,将一堆莲灯强拽进凹内,灯光灼灼错乱,愣住了云相忆的眼。

“狂哥哥,你做什么?”

慕容狂对他此行,沾沾自喜,笑道:“你不是喜欢捞吗,这些都拿来给你玩。”

“谁让你强行把它们拉过来的,你,你这是,是逆天而行,哼,不理你了。”云相忆气恼地跺了跺脚,无心管莲,也不想看人,困在当场。

气从胆边生,一腔心事也不知荒废到了哪里,一阵扑空。

屋顶上,苏如锦拱了拱楚碧岸肩膀,终于让他逮到了挑弄小狐狸的机会。

“哎,小狐狸你看,那小两口好像吵架了。”

楚碧岸放下手中酒,眼波映水映莲灯,瞳中一人属实生气了。

右手一撒碎碎银,河波渐渐起层次,无论是小凹之内,还是其他别处搁浅的莲灯,都在随波晃荡几下后,重回顺行。一时间,水上莲莲皆动,活了满城心愿,人人皆不知因何而突生欢喜。

云相忆一抬眸,爱极了对岸的一袖翩然,望得屋顶那人,摇壶相应。

“和好了。”楚碧岸目送因莲动而跃,呵笑沿岸跑的云相忆,一会儿又把她接了回来,来来去去,她不知疲惫,像只喜极的小狗,总也不愿跑出他的视线。

苏如锦翻眼摇头,心中腹诽:“和好了?谁和谁,好了?”

“小狐狸,我看你有毛病。”苏如锦说。

“是有毛病。”

“我说真的,你以前滴酒不沾,最近对这药酒似有依赖,你到底是借酒浇愁,还是答应狂的那事,让你有了损伤?”

“能浇下的都不是愁,愁是解脱之道。我逆天了,应该受点儿罪,无事的。你若对他们说,我便送你一道雷,助你成仙。”

苏如锦脖颈一凉,这滋味他不想再受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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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云山庄别院,深夜。

“狂儿,快来,狂儿,快到爹爹这里来,来,狂儿......”又是这个梦,慕容狂睁开眼,看到一室的黑暗,眼光最终落在因月泽而亮的酒壶上。

每当此梦至,楚碧岸便会在之后的二三日内再为其调气运针一番,而后同饮一壶酒,慕容狂便暂得了真人之体,身轻体健,夜夜无梦。

‘狂儿?父亲何时这样叫过我。’体内的黑气鼓动着他,醒来便有了一种渴望,渴望着将自己开膛破肚,献上血肉。这感觉越来越浓了,而那酒他喝的也勤了。

伤己之欲被浇灭,手中酒壶的反光已将他的眼睛和神思都点亮,他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把日子定得更早一些,直到这股黑气流过心头时,带出了再也藏不住的厚润灵泽,他才意识到自己拖着这条残命,竟牵着了另一个人。

所失所得都够了,即便商量好了起承转合,他也依然选择独行。

“楚碧岸,谢谢......对不起。我把世人可见的留给萧霁,而那未知的,你就......呵,本就是,你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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