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被人追杀过无数次，被女子示好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但独独是头一遭，被人逼着做“她的人”。

蛮不讲理，嚣张跋扈，一如最初。

戚还寒几乎要气笑了，“如何算是贺姑娘的人？”

剑刃就贴着他的脖颈，凉的像毒蛇吐出信子。

她嗤笑一声，“你这两条腿太不老实，我几日不见你便成了这样，我若不把你藏在金梧院，你便是死了我都不知晓。”

分明是强制又带着讥讽的语气，可没来由的，戚还寒听出了几分关心之意。

这些日子，他的大皇兄下定决心要将他赶尽杀绝，他在都城之中的部署被打的节节败退，他的人手暗桩都被发现，连琴坊也暴露在了他大皇兄的视野中，他几乎是走投无路。

今日又是一场刺杀，他侥幸存活，在这桥头苟延残喘之际，却没想到碰到了贺玉。

他以为她是来取自己性命，可一瞧自己这如今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何须她亲自来取命？

他惨然一笑：“戚某两袖清风，病骨沉疴，我这样的人，贺姑娘要来做什么？”

他垂着眸，目光如霁寒霜雪，似丧家之犬一般狼狈。徐拂玉看着那张脸，嗤笑一声：“戚公子难道不知，我救你便是因这张皮囊？”

那些猜想，在此刻全成了事实。他本以为她是别人设下的局，互相利用算计，但如今却挑明了。

“戚公子皮相上好，跟了我，我保你性命无忧，锦衣玉食。”她捏住他的下颌，将他的脸抬了起来，逼着他的双眼中全是自己。

她看到他眼中映着的自己，张扬跋扈，盛气逼人。可对着这张与贺浔安七分相似的脸，他糟蹋成如此模样，只觉气不打一处来。

“戚某福薄。”他婉拒。

“做我的外室，以后我护着你。”徐拂玉指尖的蔻丹陷入了戚还寒的脸上，印出了指甲的痕迹。

“戚某……”戚还寒吸了一口气，“还请贺姑娘高抬贵手。”

他纵然如今人手全无，也断然不能为人外室。染血的白衣如破布，下头的脊梁骨却如松竹挺拔坚硬。

“行啊。”徐拂玉松手，扬眉。

戚还寒只当她放过自己，正想道谢，但不料，下一瞬后脖颈一疼，猝不及防的吃了一计手刀，紧接着，眼前一黑。直直的向着徐拂玉怀里栽了进去。

“高抬贵手？本宫的看上你，是你三生有幸。”徐拂玉淡淡道。

月色朦胧，她醉酒纵马，七分醉意。

不就是外室么？袁志养得，她养不得？往后的日子她再无情爱，放纵肆意一回又如何？

……

金梧院中，徐拂玉将人带了回来，又命大夫前来诊治。

当院中的侍女见着戚还寒的时候，都是一愣，“戚公子……又受了这么重的伤？”

徐拂玉看着大夫忙前忙后，此刻醉意也消散了四分，看着床上昏迷不醒之人，只觉置身大梦。

“来人，去找锁链来，将他给我锁起来，免得跑了。”

此话一出，端水进来的白朱险些将手中的脸盆弄倒在地，水也险些泼洒了一地。

府中的侍女哪见过如此景象，都是目瞪口呆，“姑娘……我们府上没这种物件……”

“没有便去找，还要我教你们不成？”徐拂玉开口。

床上的戚还寒昏迷不醒，睡梦中，却紧皱眉头，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高挺的鼻梁，到唇，无一不是精致极了。

她的指尖缓缓划过他的脸颊，恋恋不舍，目光缱绻。她在得知贺浔安死讯的那一刻，便知晓自己的余生，也许会一直寻找他生前的碎片，恍若宿命。

大夫再度诊脉，还是上次的人，却不想再见到时是如此模样。他不知徐拂玉的身份说话便也没了忌惮：“他伤势未愈，又添新伤，如此伤重，定是遭歹人暗算，这伤势简直是往死里整！究竟是得罪了何人，弄成这般！”

徐拂玉愣了一下，她并不知晓。

大夫嗅觉灵敏闻到了徐拂玉身上那股淡淡的酒味，斥责：“你这当娘子的也是，自家夫君看顾的一问三不知，还有心思成天喝酒，真是不守妇道！”

若是往日，徐拂玉定然早就骂了回去，可烛火摇曳之间，他紧闭双眼，睫毛上的光点如淡淡星火一般，更显的他面色苍白羸弱。

褪去了外裳，他躺在她的床榻之上，两张脸一瞬重叠。

从前贺浔安在小睡之时，她也曾偷偷溜去，想在他脸上画个乌龟或是旁的，便见到如此睡颜。还不待她靠近，他便会醒来。

此刻两张面容重叠，她面色柔和不少，哪怕是斥责，但眼神也柔和不少，开口：“是我没看好他。”

“若是你看好他，不让他外出，又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性命堪忧！”大夫一边施针，一边埋怨。

医者仁心，看到如此场景，大夫自然不忍，可他若是不说，家属再不当回事，怕是这样的患者下次便没有了性命。

“都是我的错。”徐拂玉的泪水一瞬间盈满眼眶，泪珠自眼下淌过。

如果她那时说什么也不让他走，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

在她沉思之际，戚还寒好似清醒过来一瞬。

他的浑身不知道受了多少伤，疼痛撕扯着他的每一寸肌肤，银针下去，他更感觉体内冰火交替，像是在茫茫大漠中行走求生，不知何时上天便会收回他这条性命，自昏迷不醒之中，却隐约听闻人声。

他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说“是我不好，没看住他”，这道声音是贺玉。

那个女人，嚣张跋扈，骄纵的不可一世，是他惯来讨厌的跋扈女人。可她的音色清泠，他始终记得她的声音。

意识昏昏沉沉之际，他睁开眼，便见到美人垂泪。

暖黄的灯光勾勒出她的轮廓，她艳丽气势逼人的五官在此刻柔和，好似 寻常柔顺的女子，那身艳丽的红衣，似火一般灼了他的双眼。

他心狠狠地跳了一下。

他不得不承认，哪怕贺玉娇纵跋扈，但这张皮相，是一顶一的好，好到他此生过目不忘。

下意识的，他抬手，想拂去她脸上的泪珠，喉结艰难的动了动：“别哭。”

可巨大的伤痛让他连抬手也做不到，仅仅悬停一瞬，手便垂了下来。

泪水落在他的肌肤上，凉凉的，他皱了眉头。

在一声男声焦急的喊声中“别动，老夫在为你施针！”中，他再度昏迷了过去。

床侧守护着他的徐拂玉，在他说别哭的那一瞬，早已愣住。

“大夫，请你一定要治好他……”徐拂玉再度恳求。她在看到这张脸之时，便是无穷无尽的疯魔，偏执。

在失去贺浔安的每个夜里，她无数次做梦，梦到自己闯到了十殿阎罗前，求神佛将贺浔安还给她，梦醒时，只有枕头边侧的泪水湿了一片。

她不允许再度失去他，一点也不允许。这一次，大夫的救治，哪怕她极度怕血，也死死守在戚还寒的身侧。

哪怕死亡，她也要感受着她的体温一点点从自己的指尖离去。

不知不觉，便在他的枕头侧睡了过去。

等到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清晨，天空泛着蒙蒙的鱼肚白。

宿醉的徐拂玉已然酒醒，因着饮酒，她醒的分外的早，但一醒来，整个鼻腔弥漫着药味，还有血腥气，更甚至是腰酸背痛。

她一睁眼，便看到身侧躺了个人。

男子五官英挺，只要一眼，她睁大了眼，下一瞬又即刻反应过来，是戚还寒。

而自己，还在死死的攥住他的衣袖，一副不让其离开的模样。

她嗤笑一声，余光看见了他手腕上的锁链，愣了一瞬。

……？

她现在已经到了如此跋扈的地步了吗？破天荒的，徐拂玉反思了一下自己，可下一刻，见着他满身的伤，她忽的觉得，这锁链，便是拷在他手腕又如何？

她便是如此强硬的要将他留在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