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枭怔了怔，像是被热度烫到似的躲开了沈擎苍的手，毛巾也跟着掉到地上。

他弯腰捡起来，视线上挑着瞪了沈擎苍一眼，语气不善：“试什么试，你怎么不去找陈四找独眼试试？我们不是约法三章说好了，不准对我动手动脚。”

搞得好像他在潜规则他，要占他便宜。

沈擎苍说：“我没和男人上过床。”

林枭不明所以看向他，却看到他眼里酝酿着危险的情欲，像是有一小簇火苗悄悄燃起，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大举进犯。

“但如果对象是你，或许可以破例。”

沈擎苍执着地盯着林枭的眼睛，打出一记直球，不给他逃避闪躲的机会，想要凿开这座冰山看清他的真面目。

“刚从海里爬上来，你脑子是不是也进水了？”林枭强颜欢笑，像是调动了全身上下所有意志力去压制蜂拥而出的念头。

他快刀斩乱麻：“我拒绝。你如果真想要和男的试试，我可以替你物色床伴。”

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沈擎苍扬眉反诘：“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随便的人？这么欲求不满，饥不择食？”

林枭：“嗯，而且是最随便的那个。”

重生前的记忆闪现脑海，无时无刻提醒着他沈擎苍的薄情寡义和冷酷无情，就连他重伤昏迷的时候，这个男人都无动于衷，不曾去医院探视他一面。

“为什么对象不能是你？”沈擎苍郁怒。

他本以为林枭是在欲迎还拒耍手段，但现在看起来他是真的讨厌自己。

林枭自知躲不过沈擎苍的执拗，便也不再逃，就这么静静盯着他的眼睛。

狰狞在心口的那道伤疤被再次撕裂开，疼得他近乎窒息。

林枭说：“我们两个在一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沈擎苍，你不是让我不要背叛你？那就不要给我机会背叛你。”

故事从一开始就已经知晓结局。

最终你会背叛我，我也会背叛你。

破镜难重圆。

“这么悲观？”

“试都没试过，你怎么知道？”

沈擎苍被林枭封心锁爱的态度搅得心神不宁，他心中喊冤，可林枭却好像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留给他，直接判了死刑。

“试过了。”

林枭很轻很轻地叹了声气，一脸痛苦的表情，恍惚间，沈擎苍好像真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有别人的影子。

“和谁？”

沈擎苍怒极反笑，脑子里冒出一堆冲动离谱的假设，脱口而出。

“是躺在医院里那个小警察？”

他想起衣柜抽屉里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的警服，又想起在医院无意间听到的对话，还有那颗该死的林枭亲手削好的梨。

林枭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小警察是余威，有点无语，还是解释了：“余威只是我好哥们。”

“那还有谁？难道是陈焱？”

沈擎苍越猜越离谱。

林枭屈打成招，坦白的却也不算彻底：“是一个……和你很像的人。”

“就是有这样一个人，我对他明明恨之入骨，再见面却还是希望他安然无恙。”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六个月，是林枭给自己定的限期，帮沈擎苍铲除隐患稳固势力，抓到漏网的连环杀人犯，他就会从他的生命里彻底消失。

沈擎苍听不懂林枭的话里有话，只听出来了拒绝的意思，第一次被人拒绝，还是用这么荒唐的借口。

“呵，算我自作多情。”

沈擎苍不再纠缠，狠狠掐灭手中的烟，好像把那根烟当成了这份多余的心意，在烟灰缸里碾得粉碎。

他关灯上床，抱着手肘背过身去，语气凉凉：“睡觉了。”

林枭看着窗外无星无月的夜空，淡淡回应：“你先睡吧，我睡不着。”

“随便你。”

林枭在窗边站了很久，直等到狭小的房间里传来沈擎苍沉稳的呼吸声，他才轻手轻脚走到床边躺下来。

床是单人床。

沈擎苍还是给林枭留了位置。

受伤的是右手，林枭只好侧过身睡觉，和沈擎苍背对着背。

夜色如墨，风过轻澜。

深埋于心底的爱意随风而起。

又随风而熄。

“沈擎苍……”

林枭在一片漆黑冰冷彷徨的梦里小声念着他的名字，小心翼翼的样子。

一直与他抵背而眠的沈擎苍动了动，他压根就没睡着。

悄悄转过身来，他盯着林枭微微蜷起的后背和架在床沿的手臂看了半晌，最终，他伸出手轻轻搂住他朝怀里带了带。

“口是心非的家伙。”

沈擎苍小声地埋怨道。

温暖的后背贴上炙热的胸膛。

两人沉沉睡去。

就好像两只互相拔了一半刺的刺猬，平日里的冰冷狡诈悉数褪尽，白天所有扎在外面的刺，都在这一刻偃旗息鼓。

暧昧的气流在促狭的棚户区危楼里弥漫数日，两位当事人谁都没有贸然捅破那层窗户纸。

暗界突然传出沈擎苍意外身亡的消息，在11K内部引发剧烈震荡。遍布海外的11K各分部头目闻讯后纷至沓来，出席在海市上城区殡仪馆举行的追悼会。

追悼会日子定在坠海后的第七日。

殡仪馆被11K包场一日，百辆豪车开道，近千人到场，祭奠用的花圈挽联从灵堂一路铺到场外的空地上，声势浩荡，排场盛大，庄严肃穆。

会场里奏着忧伤的哀乐，各路暗界大佬清一色的黑色西装，胸口佩戴着白花，神情凝重，各怀鬼胎。

众所周知，11K现任当家沈老爷子早年丧子，膝下就只剩沈擎苍一个独孙。无可厚非的，他是11K内定的下一任接班人。

但如今他一死，谁都有机会上位。胆小的还在隔岸观火，胆大的已经蠢蠢欲动。

“灵堂内不能携带枪支和刀具，以免擦枪走火，麻烦各位大佬配合一下，把吃饭家伙寄存在这里，会有专人代为保管。”

陈四带着一帮兄弟在大门口维持秩序，把宾客按照辈分资历和分管的片区领到不同的位置坐定。

“人生难料，世事无常，人呐，还是活得低调些好。”说话的是11K俄罗斯的负责人安德烈，一脸络腮胡，操着一口看港片学来的塑料港普。

“我要是没记错，前阵子搞黄炎龙界生意的，就是这个沈擎苍吧？怎么才风光没几天，人就没了。”

说话的是11K柬埔寨的二把手。

“我听说，人是被姜猛的人做掉的。你们柬埔寨不是也归他管辖？一点风声没听到？”说话的是11K澳门的二把手，“看来这次，姜猛要上位。”

平常井水不犯河水压根凑不到一桌上的大佬们，这会儿因为沈擎苍的葬礼突然熟络起来，互相探口风揣测虚实。

还没等他们八卦出个所以然来，独眼就推着轮椅出现在了灵堂，人群中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很快安静下来。

年逾古稀的沈老爷子穿着丧服坐在轮椅上，神情黯然。

白发人送黑发人，显得格外凄凉。

“感谢各位拨冗前来吊唁，今天我在这里，是有几件事要和大家说明。首先，我的孙子沈擎苍，并不是意外坠海的。”

老爷子此话一出，现场直接炸开了锅，暗界大佬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老爷子紧接着道：“是我们11K内部有人买凶杀人，要造反。至于这匹害群之马，今天也在现场。”

场内的议论声愈发嘈杂起来。

11K是个纪律严明的组织。

组织里有不成文的规矩，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自己人是绝对不能动自己人的。

现在有人坏了规矩，动的还是现任当家的宝贝孙子，自然不会有好下场。

“大当家的，您说的害群之马，该不会是在说我吧？”有人怪腔怪调不打自招，拨开人群，吊儿郎当走过来。

前来吊唁的黑色人群中，唯有他衣着显眼。一身红色西装，梳着油光锃亮的大背头，肤色黝黑，脖子上还有个老虎刺青。

此人就是姜猛。

11K东南亚分部的负责人。

“就是你！姜猛！”

陈四情绪激动，指着姜猛破口大骂。

“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年要不是老爷子在黑市罩着你，你现在哪有命站在这里！？你不懂知恩图报，反倒算计上少爷了？”

“哪里冒出来的疯狗？乱咬人。”

姜猛抹掉陈四喷到他脸上的唾沫星子。

鄙夷道：“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论资排辈，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您说是不是啊……老爷子？”

姜猛话锋一转，将矛头对准沈老爷子。

老爷子则懒得和他废话，直接问：“现在死无对证，姜猛，你这是想抵赖了？”

“人命关天的大事，要讲证据的！我在海市人生地不熟的，哪里来的钱和人脉买凶杀人，你们不要欺负我一个外地人嘛！”

底下围观的大佬居然有人开始点头认同姜猛的一派胡言。

独眼也看不下去，反驳道：“在大桥匝道口堵我们的人，身上有虎头刺青，那分明是你们东南亚分部的帮徽。你怎么解释？”

“哦你说他们？那的确是我的人。”

姜猛大方承认，又信口雌黄。

“我的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正准备去支援沈少爷，谁想到他们的车自己开到海里去了，怎么这也能怪到我头上来啊？”

“你！”

独眼和陈四气不打一出来，但他俩都是本家的亲信，站出来指证姜猛，并没有太大的公信力。

眼见形势一边倒，姜猛趁机煽风点火。

“真要说怀疑对象，这件事不也有可能是你们本家的人自导自演？”

“当时开车的是谁？”

“贴身保护沈少爷的又是谁？”

“怎么少爷人没了，这俩人都还好端端站在这？”

“你他妈少胡说八道，贼喊捉贼！”

陈四彻底被激怒，冲上前就想干架。

姜猛还在卖惨喊冤：“喔唷，打人啦！各位大佬可要给我主持公道啊！”

“慢着。”

插手干预的是顾荃，高姜猛一辈，算是11K的元老。

他现在退居幕后投资娱乐圈捧捧新人，讲话还算有点分量：“老爷子，这件事的确不能就这么算了，沈少爷不能白死。但是事情没查清楚之前，我们也不能冤枉好人。”

“好人？”

老爷子瞥了眼与他同甘共苦数十载的老友，没料到他竟然会站在姜猛那边。

要不是今日沈家失势，这老狐狸尾巴露出来，老爷子可能还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顾荃，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荃叔，你看你现在说话都不管用了。”

姜猛难得看到老爷子脸上露出吃瘪的表情，兴奋得像是打了鸡血，又肆意兴风作浪添油加醋：“各位大佬，我还听说一件事，非常可疑。”

“从海里打捞起来的尸体是两具，你们没人好奇和沈少爷一同坠海的那个男人是谁吗？我可是听说……他是个警察。”

“警察”两字一落地，又引起场内一阵骚动，姜猛趁乱再度丢下一颗重磅炸弹：“我还听说，这人和沈少爷，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说着，姜猛朝众人比出个猥琐的手势伸出舌头舔了舔，暗指男娼。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