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有一座城池，巨大的牌匾上写了三个字，凤凰城。
几乎经过了岁月的洗礼，江落月都没见过哪处的城楼那般旧。
好像一不小心传送到了相反的方向，离百草谷不远，但地图上没见过这个地标。
“要绕过这个山脉，听说里面很多毒虫。”
这大概就是没有图标的原因吧，但人已经到这，他们还是决定先往前一番，玄羽莫名的高兴。
鸟是凤凰，真是没想到，这群愚蠢的人族，居然还有一个地方能欣赏鸟的雄姿！
“玄羽玄羽！”絜钩喜欢鸟，物以类聚，于是一路上都很快玩到一起。
虽然相反，但换一条路又像是个近道。
如果没有危机，几乎就算是游山玩水的小队，这下钱财也够，于是等入了城，“哇，阿月！”有彩灯！
絜钩：“九虞九虞，我要那个！”
百解：“嗷呜！”
一群人算开了眼，左右小摊来回窜，此地建筑风俗都与林昭长生活的地方不同。
大眼的建筑都是用大块的青石堆砌，脚下的路途也是，延边有一条环形的水沟，头顶用鱼线穿起一串串火红的灯笼。
它是既有烟雨江南般的朦胧，又有盛世繁华的烟火，有一个角落堆砌着层层叠叠的酒缸，整个内城围绕着一个广场而建。
“那个啊，可是我们凤凰城燃了千年不灭的圣火！”
才一下没看住，走街串巷的哥几个就已经围在一个面具摊前，听起老板讲故事。
“外乡人吧。”穿着深青色短衫的摊主笑呵呵，“你们可真是幸运，来对了时候！”
据说这凤凰城每年都要大办一场圣火节，热闹非凡，驱邪避岁，祈福迎新，寻觅良缘。
“那么好。”林昭问：“为什么外面都没有听说？”
“那是因为我们避世很久！”
这是在这座古城里的所有人都知道的一个故事。
卖面具的摊主讲的神秘兮兮，单手撑在小摊前，半个身子探出来，江落月原本觉得这有什么好听的，但奈何不论是林昭玄羽还是絜钩百解全都入了迷。
“你们可能不知道，其实我们凤凰城与你们这些外乡人从本质上来说可不是一种人！”
“不是一种？”林昭眨眼，不懂。
“对啊”。摊主解释，“这还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
“那个时候的天破了一个窟窿，洪水带着灾祸……”
席卷了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幸存的人们寻找高地，从天空落下的雨滴形成最恶毒的诅咒，山川草木，昔日的家园消失。
“那个时候的祖先没有城池只有部落，各个地方信仰的神明大都不见了踪影，他们冲到乌云之上，比我们更早死在了那场大雨里。”
“我们很感激他们，可黎明的光却永远不知在哪一刻出现。”
听起来很惨，但没在史书中见过，江落月总觉这是摊主编的瞎话骗小孩，这是什么没有营养的东西？
“那后来呢？”九虞却问：“后来？”
一群人得到了鼓舞，看吧，连九虞都觉得这个故事好听。
林昭兴奋，眼里有光：“对啊老板，后来呢？”
他们成功停下了大雨吗？
“不知道。”结果那小贩却是摇头，“只是在凤凰涅磐了无数次，天边的朝阳终于冲破乌云。”
故事的结局凤凰消失了，连带着所有信仰的神明都不再归来，幸存下来的人们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再后来的某一天外面来人，却好像是随着洪水退去后，重新诞生的个体。
“我不喜欢这个结局。”可是听完了故事他们都高兴不了，林昭问：“凤凰为什么消失，他不回来吗？”
“对啊！”玄羽一鸟爪按在小摊上，“你不知道鸟是不死鸟的吗？”
大胆！敢咒鸟没了！
作为凤凰，鸟不信有一只凤凰能让凤凰家族如此的蒙羞！
“哎呦喂！”摊主惊讶，“这莫不是个鹦哥，说话可利索！”
“你***才是鹦哥，你拿鸟跟那种凡鸟比，你***。”
被江落月拎到后头，摊主没听见，笑呵呵的继续解释，“回，怎么不回？”
每年圣火节，这不是整个城池都在期盼着离去的凤凰归来。
“它不会回来了。”九虞语出惊人，“没有凤凰可以持续不断的燃烧自己，又不是柴火，怎么能一直涅磐？”
此言一出，江落月直起上身，感觉周遭的气氛都凝固了，无数道不善的目光，赶忙急急打断。
“当然会，神鸟嘛。”
他是真的不明白，要听故事的是他们，如今这情况，像是专门跑来砸场子的也是他们！
听着认同的话，周遭百姓才勉强接受，这群外乡人真是冒犯！
“客官可以去城中高墙的最上头，从那里俯视，整个凤凰城都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多谢。”
江落月说完就要走，结果林昭转身的时候眼尖，熟人？
……
圣火节在两天后。
他们又要找一家客栈住下，但说实话江落月不明白，九虞这是怎么了。
虽然实话很顺口，但那是人家的信仰。
“阿月，我和他们出去玩。”付好了银子，拿好了钥匙，林昭却拿走了另外一把，“今晚，我就和他们住了。”
什么？
这是个什么消息？他赶忙追上两步，“我跟你一起。”
不不不，一个本来不该出现在这的人一直等在门前，容玦褪去了那一身弟子服，换上寻常人家的装扮，只独独立在那，都有几分世家贵公子的错觉。
“江前辈，晚辈会尽好地主之谊的。”
容玦居然是这凤凰城的人！而且他好好的仙门弟子，不在师门，率领师弟，不在各处，打妖除祟！
跟他信奉的那个神明一般，江落月腹诽：“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修仙的不好好干本职，来这偏远小城，偶遇，还要尽地主之谊！
“阿月。”林昭轻轻拨开他的手，“我们一定会尽快早回来。”
所以快留下陪九虞吧。
嘎嘎！
看他们安然离去的背影，江落月默默收紧拳头，如果时间拨回一刻前，他一定不会表示街边杂耍没什么好看。
不过话说，江落月深思。
“阿月，那你留下吧，我看九虞好像心情不好。”
虽然这也是事实，但魔头直觉，江落月觉着林昭他们好像莫名想把他撇下。
“对啊对啊大王，街边可无聊了。”
“主人，放心，鸟会看好前主人！”
所以到底为什么要把我撇下？反正林昭找借口的时候那双眼睛都不敢看他！
有问题！江落月打算跟上，但又不好跟的那么明显，所以一路借由墙体遮掩。
林昭很雀跃，从他觉得离开了江落月能注视的范围后。
于是在江落月眼中的林昭，两只手都背在身后，脚步轻快，就差哼着小调。
“容大哥，凤凰城的姻缘树真的那么灵验吗？”
容玦点头，“只要挂着红绳的木牌能抛到树上，那么神明就会庇佑你。”
可是真有那么灵验吗？林昭担心，还写在脸上。
不同于百解他们是在凑热闹，他是真打算去求，所以问：“那如果对方之前一直拒绝呢？”
不嫁我，不愿意，你知不知道自己说什么？
容玦诧异的停下脚步，“林公子，你是在说江前辈吗？”
他要非常明确的表示，这姻缘必须本人求才行。
一下就被戳穿啦，林昭很不好意思，低头搅动的手指，“是，是啊，就是阿月。”
“他拒绝！？？”鸟的反应比人还要大。
扑腾着翅膀起来，挡住了林昭的去路，林昭只觉好几双眼睛看着他。
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江落月隔了一条街，远远看着，听的并不真切。
只瞧见林昭开口讲了两句，然后垂下眼帘，然后一群人似乎又和他说了什么。
说什么？那种只能瞧见，不能听见的骚动抓的江落月心头直发痒。
没忍住不断拉短了距离，后来七拐八弯，走了许多段石阶，终于在道路的尽头瞧见一幢宏伟的建筑，如同用金子搭建的神宫。
江落月眯了眯眼，这样的东西他砸过很多。
“真的是凤凰！”
风将这句话传进耳中，他才认真观摩，这个殿宇与从前的那些都不同。
有趣的城，连供奉的神明都是捏造的。
但只要不是那群人，即使拜的是一只鸟，他内心的接受程度也是意外高，尤其是在踏入神殿的门槛时，有一种熟悉且温暖的感觉将人包围。
回家了，一种回到了很久以前，甚至可能是他有记忆前的错觉。
但是下一瞬，寒风吹散了一切，眼前的场景骤然崩塌，如同灵魂被抽离，江落月下意识闭眼，于是失去了前方想要追寻的踪迹。
只身转换，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四面都是寒冰，不知从哪来的光芒洒落，折射出不一样的色彩。
远远的瞧见一人，那人背对着他，身前有一张巨大的冰床，上面似乎又躺了个人。
潜意识叫他上前，走了两步，熟悉声音却叫他当场冷脸。
“落月。”古青云回头，边说边走下阶梯：“好久不见。”
“你？”
江落月转身，这能是个什么好地方？
“你不想见先生了吗？”
可古青云的一句话，似乎料定就能拿捏他，他很不争气，真的停下。
过了好一会，“你想说什么？”
见到楚朝澜？怎么了？这么多年他终于舍得露面了？
“落月。”古青云走近，原本的计划在真的再见到江落月的刹那变更，“其实先生当年赶，是为了救你啊。”
什么？好多年后突然听到一个叫人诧异的答案，江落月收紧了手，却希望后来，后来呢？
“你知道的，古神也有自己的职责，可是世间万物不可能没有消亡那一天，九重天的景貌日渐繁华，他总觉着自己时日无多，可他太在乎你了，于是心神错乱。”
江落月没控制住冷哼一声，心神错乱？当他是傻子好骗不成？
古青云叹气，“我知道你不信，但他其实是想带你走，却又不舍得带你走，落月，最后那一段时间，先生他很痛苦呢。”
“神明的寿命万万年。”江落月挥开古青云，“如果是他让你瞎编的说辞，那也劳烦你们编的像样点！”
“江落月！”古青云痛心疾首，似乎是想打他却又隐忍的只是大力抓住他的手腕往一个方向走，“你跟来。”
什么？“放开！”
“我现在就让你见到先生！”
？对方带着怒气的吼声叫江落月心头不安蔓延，莫名就跟着古青云的节奏，然后一路走向冰床。
楚朝澜也在这吗？
脚下根本就不知走了几步，踏上台阶，然后瞧见冰床之上的那个人，蓦然撑大了双眸。
心在那一瞬停滞，血液倒流，于是更听不清耳畔古青云絮絮叨叨的嘈杂。
“先生当年本来有救的，只是你还记得青丘吗？”
“他把什么东西给了你？这些年你靠着什么保命？还是你真觉自己便那般命大？”
“如果你还想救他，如果你还念着一点恩情，知道当初是他救你教你，如果你还有但凡那么一点点人性，把东西还给他！还有，先生的神魂也是……江落月！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大概又过了许久，反正魔头眼中已经不再感受时光的流逝，瞧见那样一张冰床上躺着那样一个人。
丝丝寒凉将他围拢，病秧子从前最怕冷了，可那是他恨了那么久的人，是他……爱了那么久的人。
“他……只是睡了，睡着了，对吗？”
江落月不知自己的声音有多颤，也没瞧瞧见古青云眼里闪过的一分不甘，如阴影中的鬼怪，却暴露于阳光之下。
“对，他只是睡了，只要你救他，好好想想，把东西还回来，还有，你有见过另一个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