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当真？”重阳朝宴后，隆旭帝的身子更差了，但宴上发生的种种却让他分外主意几个儿子的动作。

他虽然病了，老了，但终究还是帝王，终究还是有自己的手段。

所以韦贵妃所做之事，他也早有察觉，并且派宫中暗卫守在泰王府外，恰好截住了那密探。

“当真，老奴起先也不信，但那密探服了‘吐真言’后受不了药性，半点假话都说不出的。”黄公公脸上也一片惊诧，他在宫中伺候这么多年，对各宫能叫上名来的太监也很是熟悉。

那密探稍加描述，他便猜出了泰王身边，那大肚子的男人，应当就是原来永隆殿的太监挽竹。

没想到他一个太监，竟然能够怀孕产子，确实骇人听闻。

隆旭帝久病的脸上，渐渐积蓄起怒色：“妖孽，这是妖孽！皇家绝不容此妖孽生下异子，混淆血脉！”

说完，他便剧烈地咳嗽起来，黄公公立刻俯身劝慰，命人端上药来。

许久之后，隆旭帝才气息奄奄地躺在床上，声音虚弱却带着杀意：“泰王确实是当储君的好料子，他身边就断不能留下此妖孽。”

“且……且莫要打草惊蛇，再等几日，朕传召泰王进宫，你就带着圣旨去泰王府一趟，务必将此事料理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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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泰王府遇刺的事，穆玄烽全然不遮掩，大大方方地将被抓的刺客，全部送到了刑部的牢房里。

反正如今他趁着代政的机会，将朝堂之中各处都安插上了自己的人，再加上月前魏家父子处理完北戎之事后，也都已经带兵归来驻守在京郊。

文臣武将，当真已经尽数落到了他的手里，离那皇位只差最后一步了。

至于那些刺客，经过连日来的严刑拷打，他们能招的已经全招了。

不出穆玄烽所料，虽然其中经过几轮倒手，但幕后之人确实就是韦贵妃母子。

“殿下打算如何处置他们？”虽是秋日，但天气尚好，挽竹被穆玄烽扶着，在花园中慢慢散步，顺便问起了那些刺客的事。

穆玄烽心里正盘算着，顺口说道：“那些人留在我手里没什么用，不如交出去算了。”

“交出去？”挽竹听了有些奇怪，侧过脸去问道：“殿下是想将他们交给……皇帝？”

“没错，”穆玄烽点了点他的鼻尖，然后又说：“他们想把这事栽到北戎人身上，我就偏要将他们同北戎人彻底绑死。”

“反正他们在皇帝那里已经留了个串通北戎的疑影，这次不妨再添一把火吧。”

两人正说着，前头却传来消息，说是前朝有事要请穆玄烽去宫里御书房商议。

这段日子以来，穆玄烽代理政事，隔三差五就要被传进宫，两人也都见怪不怪了。

“可惜了这好天气，本来想多陪你走走的。”穆玄烽稍稍抬眸，看着远处辽阔天空中淡淡的云气，有些不舍地在挽竹额上吻了一下。

挽竹微微而笑，伸手在穆玄烽胸前轻推着，低声说道：“好了，殿下快去吧，早些回来还能陪奴才一块用晚膳。”

“行吧，我尽量早点回来。”尽管不舍，穆玄烽还是松开了搂在挽竹腰间的手，召来身后跟着的石青石墨替他扶着挽竹，“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就让人进宫找我。”

“知道了，殿下快去吧。”挽竹笑着对他点点头，轻声催促着。

穆玄烽边向府外走去边思索，反正都要进宫，不如将那刺客的事一并抖出去，于是便打算先去刑部牢房里提了人，顺路带进宫去“诉苦”。

穆玄烽走后，挽竹也没有心思继续散步了，索性让石青石墨扶着他，去房里看沥儿。

沥儿如今正是好动的时候，虽然还不会走路，但见着爹爹来了，一个劲挥动小手，躺都躺不住，挽竹只好笑着将他抱起来，跟石青他们一起用玩具逗他。

谁知没过多久，就见着福德公公匆匆从外头跑来，他向来沉稳老道的脸上，露出不常见的惊慌。

“公公，这是怎么了？”挽竹心中顿觉不好，立刻抱着沥儿问道：“可是殿下出事了！”

“不是殿下……宫里来了好些人！将咱们府上围住了，皇帝身边的黄公公拿着旨意，说是要见你！”老太监福德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可说出消息却让挽竹如坠冰窟。

他不是糊涂人，知道这一遭必然是冲着他来的，只怕是凶多吉少，只能抓紧最后的时间，尽力安排好一切：

“公公，你……你将沥儿藏起来，万万不能让他们找到！”

“石青石墨，你们想办法看看能不能从府里出去，若是能……不要直接进宫，魏少将军前日已经回京了，你去魏府找他，让他去进宫给殿下传话！”

“那公公您呢？”石墨哪里见过这场面，顿时险些哭出来。

挽竹却摇摇头，此刻别人尚且能逃，但他是绝对逃不了了，他将沥儿放到了福德怀里，哑声说道：“快去，快！”

福德知道事情紧急，只得催着石青石墨跟他离开，挽竹这才呆呆地坐回到桌案边。

他其实早就想到过，会有这么一天了，他这样的身份，能够陪在穆玄烽的身边，便已经是老天的恩惠，更不用说还生下了沥儿。

但这一切对于皇家而言，那就是不能传出去的丑闻，是必须抹杀的污点。

他一直心存侥幸，希望能够等到穆玄烽登基，可美梦终究是有破碎的一天——

“挽竹，自你随泰王出宫建府后，咱家倒是有日子没见到你了。”转眼间，黄公公已经带着人，来到了门边。

老太监那双混浊阴鸷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挽竹，视线也落到了他身前隆起的肚子上。

“想不到，你倒真是个有大本事的人。”

“多谢黄公公夸赞了。”此时此刻，挽竹尽量保持着平静，抬眸与那皇帝身边的老太监对望，声音中带着微微的颤抖。

“咱家可担不起你这一声谢。”黄公公拿着圣旨，缓步走到了他的身边，一个眼神身后的几个大太监就聚过来，将挽竹架了起来，目光鄙夷地按上了他的肚子。

“你不妨说说，是如何魅惑泰王，怀上了这等妖物。”

“不要碰我！”挽竹生怕他会伤了腹中的孩子，可如今被几个太监控制住，哪里挣扎得了，只能嘶声叫道。

“呵，”黄公公冷笑了一声，示意那几个太监将他从桌案后拖出，押着跪在地上：“碰你？杂家还怕染上污秽呢。”

“既然如此，那就听旨吧。”

“罪奴挽竹，狐媚惑主，企图以妖物混淆皇家血脉，今赐毒酒自尽，所生孽种即刻溺毙。”

挽竹绝望地闭上眼睛，却还是存了最后一丝希望：“奴才自知所犯之事罪无可恕，如今自尽毫无怨言，但所生的孩子确实是大殿下的血脉，还望黄公公能放过他——”

“呵，”黄公公闻言只是不屑地笑了，他俯下身对着挽竹说道：“即便那妖物有大殿下的血脉又如何，来日殿下可娶无数名门闺秀为妃妾，何愁没有血脉高贵的子嗣。”

他说着，毫不留情地用脚尖踢了两下挽竹的肚子：“你生的这些，又能算得上是什么？”

“呃——”挽竹一时无法躲避，只觉得腹中疼痛得厉害，可心中却是更痛。

“行了，咱家也不想跟你废话了，快些上路也好少受点苦吧。”黄公公说着，向着身后人使了个眼色，一杯毒酒就那样被人端到了挽竹的面前：“你是自己来，还是让别人帮你一把？”

“我……自己来。”挽竹哑声说道，身后压着他的几个太监随即松开手，但仍旧警惕地看着他。

挽竹伸手按着阵阵作痛的肚子，感觉到里面的胎儿因为刚刚黄公公那一脚，而不安地躁动着，他在心里默默安抚着。

淇儿莫怕，爹爹陪你一块上路……

毒酒已经近在眼前，事到如今挽竹也只能祈求，福德能够带着沥儿逃过搜寻。

他不敢想，他家殿下回来后，若是看到他们父子的尸首——可能连尸首都不会看到吧。

挽竹甚至觉得那样也好，或许看不到尸首，穆玄烽的伤感也能少些吧。

他缓缓地抬起手，想要那太监手中接过了毒酒，可那些太监却嫌他太过磨蹭，直接将酒杯抵到他的唇边，掐着他的脖子准备硬灌下去。

可就在这时，他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混乱的打斗声，紧接着黄公公身后的房门，被轰然踹开。

“我看谁敢动他！”

挽竹乍然睁开眼睛，就看到穆玄烽站在门外，周身气势犹如修罗，随即大量侍卫涌入，不顾黄公公尖声叫喊，直接将宫里来的人都捆了起来。

“殿下……”挽竹心力交瘁，眼泪终于落下，身子也再撑不住了，软软地向后歪倒，穆玄烽大步上前，一把将人死死地扣在怀里，不住地吻着他的额头。

“挽竹别怕。”

“我回来了，没事了，一切都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