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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九十三 好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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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本该炎热,所幸昨夜下了雨,今日倒还得几分清凉。

观音寺在城外青龙山上,与白龙山娘娘庙对望。五月初五山脚有庙市,是以车轿行迟,杨观音到时,裴兰桥已在寺中等候了。

他今日穿了身碧青袍子,正背身向门,端详寺中的观音金像。杨观音便将幂篱落下,轻轻唤道:“侍郎。”

裴兰桥略带拘谨,抱拳都有些匆忙,忙道:“娘子好。”

杨观音将怀中包袱递与他,轻声道:“这是侍郎的官靴,今完璧归赵。妾另做了双鞋以为谢礼,针线粗陋,还望侍郎万勿嫌弃。”

裴兰桥忙道:“区区之劳,娘子何必这样客气。”

在寺中直接说话自然不好,二人便一同出门,离了这一片梵音袅袅。裴兰桥找话说:“娘子为何约见此处?”

“妾每年都要供一卷大士宝像在寺中。家父为妾选这个名字,也是为了求菩萨保佑。”杨观音道,“妾家沉冤得雪后,妾便上誓,为大士再绘宝像。但这次画到容貌,却总下不了笔。是以约在这里,想来看看。”

裴兰桥问:“娘子那日不在府中,也是来了寺里?”

杨观音颔首,道:“当夜去拦侍郎的马,实在是走投无路。其实妾也没想到,侍郎真的会施以援手。”

裴兰桥声音悠远:“在下叔父家中有位堂姐,当年叔父受难,她赤足跑遍相与交好的人家,全都吃了闭门羹。在下当时无力,看在眼里,很心疼。”

杨观音沉默一会,问道:“令姐如今……”

“叔父流放,儿女失散。”裴兰桥道,“多年没有音讯了。”

杨观音不料引他难过,忙道:“妾并非有意……”

裴兰桥反而笑道:“都过去了。”

山下正开庙会,热闹非常。裴兰桥见她驻足,便知闺中女儿少出门户,也不着急走。前头有个彩棚,卖茶水也有酒水,裴兰桥买了两碗茶来解渴,二人边吃边往外瞧。

他们来时还未有人,如今张灯结彩,好不热闹。有吹糖人、卖面塑、套圈、摇彩的,还有蒸甑糕、挂面具、串糖葫芦的,忽地一声绳响,一物当即抖上高空。

杨观音仰面笑道:“抖空竹,我玩得可好了。这都不如我抖得高。”见裴兰桥不语,忙收敛神色,低声道:“从前家兄教过妾。”

裴兰桥只笑了一声:“在下从前也想学的。”

杨观音似寻着同道,忙问道:“侍郎也擅长此物吗?”

裴兰桥摇摇头,“自己偷偷做过一个,叫家父发现了。”又笑了笑:“陈年往事,不提也罢。”

杨观音怕他心中暗淡,忙道:“前头有卖签的。”

裴兰桥远远一看,竟是一个癞头和尚,圆脸庞,生得颇为年轻。一个出家人不在寺中,反在寺外混迹商贾之中,他实在不是很瞧得上。但杨观音问了,他便点头说:“去试试。”

见二人走来,那和尚先双手合十,诵一声佛。

杨观音微笑道:“我常往这边来,却没见过师父。”

和尚说:“和尚并非此地和尚。与施主相见,实乃因缘际会。”

杨观音问:“请教师父法号?”

和尚笑道:“鄙名弘斋。”又指签筒与她,“请施主摇签。”

杨观音便闭目摇起签筒,晃郎晃郎一阵,忽听一支签子跌出来。裴兰桥拾起递给她,她展眼一瞧,见上面画一枚破茧,另一只蝴蝶振翼而飞。签子背面题一首诗,诗曰:

春茧化孤羽,椒花照晓妆。宝髻既须挽,何必效宫样?

杨观音不明所以,便请裴兰桥来摇,裴兰桥便信手晃了几晃,掉出一支签子。

签上画数丛飞云,一弯蓝桥。再看签诗,诗云:

章台亦赋离骚句,蛾眉犹唱短歌行。神女岂从巫山老,应下瑶台诰帝星。

这几句更是云山雾罩,杨观音欲问那和尚,裴兰桥突然说:“唱戏的开场了。”

弘斋和尚对他们再次一礼,二人便往戏台走去,也涌进人海。

戏台子搭得不高,后头只张一幅红布了事。前头一个小生,一个扮文士的小旦,正在丝竹声中转了个圈。那小生问道:“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

杨观音虽好看杂书,但多是从杨峥处淘来,自然没有戏本子。家中听戏,也是《四郎探母》《空城计》之类,更不牵涉风月。如今正好奇,问道:“这唱的什么?”

裴兰桥望着台上,道:“梁祝。”又道:“讲一男一女不得相守,死后化蝶的故事。”

其实他身为外男,如此讲述颇为冒犯。杨观音却不觉得,只踮脚往前看。

她将幂篱打开,长袖微滑,露出一双纤细手臂,两串缠臂金沙拉沙拉响着。裴兰桥立在她身后,凝视她袖口的鹅黄镶边。那里和肌肤相映成趣。他目光擦过雪白刮过来。

台上小旦正抖扇唱道:“梁兄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

小生便折身叹道:“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裴兰桥垂下眼。

杨观音再听了一会,想起什么,忙将幂篱落下,匆匆收整衣衫,道:“叫侍郎干等这一会。”

裴兰桥笑道:“不妨事,我也想听。”他抬头看看天色,道:“日头要下了,怕到城中就要天黑,在下送娘子回去。”

幂篱中,杨观音低低答应一声。

他们沿河而返,已至日暮,天际如烧,垂柳如金。水上草叶漂卷,偶尔一只鸟飞,便被搅碎般打个旋。

裴兰桥见她往那儿看,便一一指给她,道:“那是萍蓬、睡莲、菱角,它们的叶子全浮在水上。”

杨观音指了指远处,问:“那边是芦苇吗?”

裴兰桥摇头,说:“是蒲苇。蒲苇的茎更高大,花穗也更好看。深秋时连成一片,像白鸟过江。”

杨观音道:“蒲苇韧如丝,我读到过。”

裴兰桥点点头,不说什么。

杨观音弯腰挼了一片叶子,问:“这是什么?”

裴兰桥刚笑了笑,便听见一声水鸟叫,道:“荇菜在手,雎鸠就到。”

杨观音遥望过去,却只能瞧见王雎背身的黑影,喃喃道:“关关雎鸠。”

斜阳临水,人影成双。晚风徐徐,岸柳柔柔。裴兰桥有些手足无措,清了清嗓子,只道:“天要黑了,我送娘子回府。”

这时,杨观音将幂篱打开。她说:“侍郎,我忘了,《关雎》一篇,下面的话是什么?”

裴兰桥静了好久,只说了一句:“在河之洲。”

杨观音转头看向裴兰桥,微微昂首,道:“窈窕君子,淑女好逑。”

***

“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秦灼翻着书册看向萧玠,“你老师可是从不扯谎的,成天夸你,打头第一篇就出错。”

萧玠正在甘露殿与他查功课,便问:“阿耶是君子,有那么多女子给阿耶抛花,可不就是淑女好逑了?”

萧恒将手中折子放下来。

秦灼咳了一声:“你记岔了,哪有的事。”又摸他额头,严肃道:“小小年纪怎么好发梦。”

“臣没有。”萧玠急忙争辩,怕他忘了,忙帮他回忆,“去年从南秦回来,那几个姐姐把满篮子的花都向阿耶身上投。阿耶瞧一枝好看,还别在襟上了呢。”

秦灼有些头痛,说:“儿子,你老子是南秦的头子。正好抛我手中,我若丢掉,那叫失礼。”

萧玠立时举一反三,奇怪道:“可阿爹是大梁的君王,阿爹给阿耶夹菜,阿耶也经常丢掉。”

这时萧恒啪地合上折子,立起来道:“阿玠先回去睡吧。”说罢也不理秦灼,过去将萧玠书具整理好,又拿了外袍替他系上,唤秋童将他送去东宫。

秦灼好整以暇地看他送走儿子,关上殿门,自己并不起身,将一只脚搭在案上。

萧恒缓步走上来,低声问:“得逞了?”

“早知道你儿子得告状。”他捏了捏萧恒下巴,偏过头,在萧恒耳边吹了口气,“臣是得逞了,但陛下就不生气么?”

呼吸可闻的距离,他们对视许久。

你不觉得汤氏死后,你就有些不对了吗?

秦灼看着他的眼睛,却没问出这句话。

萧恒低头吻住他。

夜深人静,明月当天。

红罗帐摇起来。

秦灼骑术精绝,如今换了地方,照样还是他夺魁的疆场。萧恒躺在下方,额角脖子上青筋暴起。他双手微抬,和秦灼紧紧地十指交握,拇指内侧被青石虎头咬破了皮。

秦灼大张着嘴,向后拗着脖子,表情似乎极度痛苦,喉间也嗬嗬响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他拉萧恒的手去摸小腹,缓了好一会才说得出话:“你瞧,像不像又给你怀了小孩。”

萧恒深吸口气,咬着牙道:“你别说话。”

秦灼笑起来,断断续续道:“你有本事……别叫我说话啊……”

萧恒目中一狠,护住他后脑,猛地翻身将人压下去。

夏夜短,也热闹,后宫却凄冷,瓦上也似积了秋霜。独甘露殿里是春宵。

华岩晚钟斗杓低,潮音应。菩提玉杵,金声。*

香炉中最后一枚香丸将燃尽时,方闻帐内有人哀声道:“差不多就……我明早还要走……”

他尾音猛地一扬,床榻也骤然一晃,忽然间,一双人影从床中抱坐起来。

秦灼跪不住,跪久了就喊膝痛,整个人自然沉到底,萧恒也就到了里。他越挣那人越不要命,干脆由他去。

萧恒很少这么疯过。

这是个拥抱的姿势,秦灼被萧恒紧紧拥住。他早就精疲力竭,如今整个人都酸麻得厉害,这一下到了关窍,那人却犹不肯放过。他脸埋在萧恒颈窝里,后.腰.顶在枕上,连枕头都一下一下地撞掉了。

“得骑马……”秦灼哽了一声,“你他妈……”

“少卿。”萧恒突然停下叫他。

他没再说话,他们都没再说话。萧恒牙关打着战,他死死搂着秦灼,像攀上一根救命稻草。两个人出了一身汗,肌肤相贴地拥抱,像极了涸泉之中的相濡以沫。

秦灼像安抚小孩儿似的摩挲着他后背,手臂轻轻摇晃。

萧恒张了张嘴:“我……”

秦灼吻了他的脸。

他一下一下捏着萧恒的后颈,说:“不是你的错。”

但不得不承认,汤皇后的确成为了萧恒很长一段时间的梦魇,扮演的角色也不尽相同。有时是妻子,有时是姐妹,除此之外还做过女儿和母亲。萧恒意图剖解杀害她的真凶,结果发现,世道、纲常、汤家、自己,谁都逃不过。正是这时,萧恒终于看破了她神女般的死相,而她也在萧恒的帝王生涯中,烙下一块为数不多的错误伤疤。

***

天还未明,殿中已将蜡烛燃上,君王将诸侯送至阶下。

到了秦灼南返的日子了。

一切物什早已收拾完毕,箱笼均运去大君府装车。秦灼如今换了一身大红骑装,摸了摸元袍鬃毛,对萧恒道:“最迟年前回来。阿玠还没醒,我不去了,再惊动他。”又道:“你别什么都依着他,女孩子捧着养,男孩子打着养。”

他虽这样说,对萧玠却是从没上过手。

萧恒将他的剑挂在马旁,点头道:“行,南地秋天湿冷,记得敷腿。一路小心。”

秦灼摸了摸他的脸,勾住脖子浅浅接了个吻。

萧恒扶他上马,他嫌丢人,但自己的确有些吃力,还是抓着萧恒肩头翻上马背。或许因为天还略暗,那赧色便更显眼一些。秦灼卷了马鞭佯作要打,却只抬了抬他下巴,说了句:“看折子多点盏灯。”

萧恒还未答应,便闻马鞭一响,黑马已轻驰出去。马蹄踩着宫道,似清晨卖杏花的车声,也在深巷,来去也是哐啷哐啷。

萧恒目送他去,宫门迭开,那一人一马奔向初露的天光。

天亮了。

前面一番收拾,早朝前的时间就格外紧凑。萧恒便不去东宫,自己喝了碗粥啃了张饼,换好衣裳就要去含元殿。

他正浣手,忽听殿外有人火急火燎地跑过来。他出去一瞧,竟是秋童。

秋童跟随他四年,如今是宫中说一不二的大内官,早就历练出一番气度,鲜见如此自乱阵脚。

还不待他问,秋童也来不及请罪,忙扶着帽子道:“杨补阙把大相打了,正从大殿闹成一团,陛下快去瞧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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