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瞳回神的时候人群已经散去了，悠悠跷着脚在吧台上抽烟，有暖洋洋的光从她头上打下来，可能是妆褪了，也可能是裙子弄脏了，她白色的小羊皮猫跟鞋脏兮兮的，混着满地的酒跟玻璃渣，让这个年逾四十的女人看起来疲态尽显。

整个小酒馆的玻璃无一幸免，从吊顶灯到玻璃展柜到玻璃杯，碎了一地的悠悠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才烧制起来的易碎如玻璃一样的美好憧憬。

“这儿都是酒，一会儿别烟头掉下来把我跟你一起烧死了。”周瞳说。

“醒了？”悠悠抬起头来，在桌子上捻灭了烟头。

“嗯，”周瞳揉了揉眼睛，说：“来之前听说了一些你的事儿，上次我答应你的事儿，我来要点资料。”

悠悠说：“其实也不用了，这店已经叫砸了，也跟我老公说了我从前的事情，我也没什么东西了，在这里。”

“店可以再开，酒可以再酿，”周瞳说：“没说么，酿一坛酒最好的时间在三年前，其次是现在。”

“那是种树，我这个年纪，”悠悠旋开了手指上的银戒指，轻轻一抛，就不知道混在哪堆垃圾里了，“种不了树。”

“您父亲，这两天还好吗？”周瞳问。

“可以，这两天在家里看电视呢，”悠悠说：“老都老了，还要为我操心。”

“您父亲肯定很爱您母亲，才会这样对你的。”周瞳打着圈的想问，按照时间线来说，悠悠的母亲活着的时候是跟现在的父亲在一起的，那是为什么身亡的呢，亲爹抢走她母亲来逼迫她签卖身契的时候，现在的父亲又发生了什么？

“你想问当年我爸的事儿是吧。”悠悠说。

“当年呢，政府出了条例，很多蛇保护起来了，不让抓了，说是为了生态。还有一个原因呢，就是抓蛇这事儿就是一胆大就能干的活儿，所以那山上的蛇越来越少了。”悠悠的手托着下巴，她耳朵上坠着蛇形的耳坠子。

绿宝石在周瞳面前一直晃，时间被拉回了二十多年前。

***

“都说了！现在这些蛇类都不能抓捕了！这都保护动物了！我现在依法可以对你进行抓捕的！”警官要拿走悠悠家里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这是她家赖以生存的所有不动产。

“警官，警官，我以后不抓了行吗？我，我这些都是定出去的，我没的给人家人间要找我拿钱的，我钱我都拿去治我老婆了。”腿上还被蛇毒折磨得只能半跪拖行的男人说，“我还不上的。”

“那也不行，法律就是法律。”警官没理她，把瓶瓶罐罐往车上装，“你再碰我，就是袭警了！”警官指着他的脑袋说，“你现在老老实实上交，起码我不把你扣进去！”

悠悠的父亲就只能看着他们将那么多珍贵的蛇酒药酒装上了一辆私家车的后备箱。

“悠，你也是大姑娘了，”男人说：“你能照顾好你妈吧？”

“爸，你要去哪里啊？”悠悠有点儿哭腔，说：“爸，你不要我们吗？”

“怎么会，爸这活儿也不能干了，以前蛇不值钱的时候，也没人管。现在值钱了，一碗饭都得摔成十家分。”男人道：“你跟你妈在家好好的，爸出去做工。”

“可是您都叫蛇咬坏了啊，”悠悠说，“我去做工，你跟我妈在家成不成？我之前帮着卖酒，有好几个人都叫我过去跟他们干，只要卖出去了，就给我钱。”

“爸不希望你去干这个。”男人说，“酒里头，都是蛇。叫你去的地方，那里头喝了酒的男人，都长着蛇信子，听话，咱不去。”

“爸，我也会抓蛇。”悠悠说，“我不怕他们。”

等蛇酒都被装完的时候，私家车的后座探出来一个脑袋，冲着悠悠喊：“你妈找的这个窝囊废宝贝还挺多！好姑娘，爹走了！”

私家车一脚油门呼啸而去。

悠悠在深夜的赌场里找到了自己的父亲，说：“你还给我。”

“丫头片子，晦气扒拉，”赌徒一身酒味，输得上头，“滚远点，不然我真报警抄了那窝囊废的家。”

悠悠不肯走，拽着亲爹的手臂咬，亲爹给了她一巴掌，一个趔趄她摔在麻将桌上，众人不满，有人喊道：“老苏头，这到底是不是你生的种啊？咋不向着你向着野爹呢？”

“我早看出来长的跟老苏头没点像的地方，老苏头，别打牌啦！紧着先看看自己的帽子啥色儿吧！”

众人哄笑，悠悠的亲爹老苏头，输钱输脸，盯着悠悠看了很久。

几句笑话，不想恶蛇吐信，竖瞳非人。

老苏头首先找到了悠悠母亲的娘家，给已故的老丈人的墓碑都套上了绿色的衣服，说悠悠母亲偷人生子，扣了他一顶好大的绿帽子，他在娘家尿湿米缸，痛斥恶行，悠悠的外婆不堪这些羞辱，将悠悠的母亲按在地上打。

悠悠的母亲被养父抱回来的时候，伤病更甚，她年轻时候就没养好，跟了养爹之后酿酒担水，不小心被蛇咬伤都是家常事，这一劫之后更是卧床不起。

母亲病痛愈重，父亲不良于行，悠悠看着手心的名片，连夜出走。

来钱快的办法无非那几样，二十出头的女子混风月场谁没点糟心的烂事。悠悠往家里寄钱，老父亲寻着汇钱的地方寻去，这样一个残着腿的老男人不认识字，天知道他怎么从沿海的小镇去往繁华的国都。

当他出现在悠悠面前的时候，只说，“你穿这么少，你冷不冷啊，你还愿不愿意，跟爸回家呀？”

悠悠跟他回了家，最后三口时光幸福得如同腻在酒瓶子里，直到母亲离世那一天。

那一天母亲看起来精神很好，跟男人说，我想尝尝你酿的甜酒酿了，你回去取点儿来我尝尝。

男人沉默的点头。

他一出门，那个一辈子都吃酸酒酿的女人没等到甜酒酿来。

悠悠只是在走廊抽了一根烟，擦掉自己的眼泪，当她就已经睡着了。

但是等她回来的时候，母亲已经不见了。

再见到母亲，就已经在海边。

***

“又在外面玩！”门外有老人抱着个布包进来，“也不知道给你妈帮忙。”

“爸，你怎么来了。”悠悠跟个怕事小孩儿一样赶紧踩灭烟头，去迎接父亲，点着自己的脑门，说：“这儿不好。”

老人坐下，周瞳说：“老爷子，给我也吃点儿呗。”

“你是什么东西，这是给悠悠的，悠悠吃了好睡觉。”老爷子道。

“别那么小气，给人尝尝，回头尝好了，给你带大客户，都卖出去，都是钱，都给你揣着。”悠悠哄着老人，想给周瞳挖了一块。

“谁家正经客户，大晚上的还在这里！”老爷子一脸正派，看着周瞳，说：“你看他就不正经，一双桃花眼！”

“这可不能瞎说啊老爷子，我跟您姑娘那是正经谈买卖的。”周瞳说。

老爷子把酒酿往后藏，抓着悠悠的手就往外走，说：“你跟我回家，这不是个好人。”

周瞳起身说：“老爷子，你走就走，你酒酿给我喝一口啊。”

“不好意思了，我得先回去了，”悠悠说，“就不送你了，那个黑色的摩托是我的，你要是回去不方便你就先骑走。”

周瞳还盯着老爷子手上的酒酿，他走得也太快了。而且上手抢也实在不合适，周瞳嘶了一声，对悠悠说抱了个拳，说：“得罪了，回头与您解释。”

最后的周瞳大喊：“去你*的，老子出钱买！不就是想要钱吗！”

如周瞳所料，老爷子狠狠砸碎，道：“我砸了也不给你！”

好勒，小碗砸地，酒酿四溅，【酒「3/5」】，轻松达成。

***

天还没亮，亮了的话周瞳应该带豆浆油条回去给屋里还在睡的小情人吃，他的小情人能闭着眼睛吃完早饭然后继续睡觉，睡醒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

但是天没亮，周瞳只能骑着摩托车空手回去了。

到酒店的时候周瞳看见应不尘就穿了一件自己的衬衫抱着腿坐在大堂里，低着头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前台就这么一个沙发，因为是情侣酒店所以灯光并不像一般的酒店那么亮堂，甚至更多的是暧昧里落寞的小猫的模样。

他头发遮住了半张脸，抱着腿不知道在想什么，周瞳走前，蹲下歪着脑袋看他，问：“怎么在这儿坐着，也不穿裤子，也不穿鞋子，挺时尚，玩下半身失踪呢？”

“哥哥。”应不尘抱着周瞳说：“你回来了。我下次不那么没轻重了，我也不凶你了。”

又演哪一出？

周瞳说：“我肯定回来啊，是不是我回来晚了，让你担心了？”

应不尘眼睛微红，说：“不说这个了。”

周瞳跟把尿一样端起应不尘就走，说：“我就离开这会儿就在这里哭啊，那以后哥还会死呢，要是留你一个人在这里，你得哭啥样啊？”

“有哭，但是没有很久，我就去很多地方，我看一看。”应不尘说。

“你都看什么？”周瞳觉得他跟好像已经发生过了似的，把他转过来抱在自己身上。

“看别人哭，看别人笑。”应不尘说，“然后等你。但是...哥哥，如果我死在前面呢？”

“那我掐点儿死呗，”周瞳又开始不正经，摸摸他脑袋，说：“省得你惦记。”

“真的？”应不尘问。

“你一声令下的事儿。”周瞳说。

应不尘摇摇头，说：“不好。”

“怎么又不好了。”周瞳问，“那我咋整，领导给个方针。”

“我还没想好。”应不尘说。

二人走到房间里，周瞳倒杯水喝，发现留给应不尘的纸条被某只死鸟搞了破坏。

「我出去一下，不要担心，马上就回来了」变成「我」「不」「回来了」。

应建国狗头狗脑，用爪子弹一弹脑袋，一蹦一跳过来，扑在周瞳的肩膀上，说：“大伯，你昨天叫的好惨，我挺不好意思的，我帮忙给你促进一下感情，怎么样，我厉害吧？”

“显着你了？我乐意叫。”周瞳说，“再逗他，我给你塞烟灰缸里。”

“应不尘，哥带你兜风。”周瞳把衣服裤子鞋给他穿上，拍拍他的肩膀说：“透透气儿去。”

应建国要钻兜，周瞳给她扔出来，说：“你是一只鸟，你天天活着跟个老鼠似的呢？给我自己飞去。”

所以黑色的马路上出现驰出一辆大摩托，周瞳帮应不尘带好头盔，大长腿跨了上去，长得好看的鬼火少年轰鸣声深夜扰民，“抱紧了。”周瞳一拧油门，轰的一声就冲了出去，应建国盘旋在身侧，不大点儿的淡紫色白鸟毫不费力就能追上百码的机车，在海边的环路上自由撒泼儿。

应不尘需要喊很大声才能让周瞳听见，耳边的风太大了。

“我们去哪里！”

“带你去杀人。”

今天给大家带来一首歌。

咳咳~

你的jj里面辣妹很多

原来我也是其中一个，

总说你很忙没空来陪我，

难道痴情的我不够惹火

想你想你想你想到昏天暗地

送给我的好朋友「新欢太多了」

我开心死了！你竟然还能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