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罐刚刚被周瞳踩得快要撑不住了，更倒霉的是本来这飘飘摇摇的玻璃罐还能稳步的在水里上升，但是因为刚刚的行为使得这罐子里大量的进水，氧气越来越稀薄，布料混水又让他越来越重，缓慢下沉。

竖人海沉重的锁链此刻开始颤动，叮叮当当的如深海的协奏，那些吐舌的乐人在水里长出了藻类，如福寿螺的卵一般的粉色细密卵串依附在他们身上，他们眼框里钻出成群蚂蝗一样的胆小生物。

竖人海的‘人’慢慢的都站起来了，立在水中，或残缺，或完整，唯一保留的软肉就是伸出来的舌头，这是有什么秘密吗？

有失去了小腿的女人，膝盖处的烂肉现在连带着肌肉的纤维，可怖地在水里飘扬，像稀疏的头发。没了手掌的男人，肉芽在断肢处长出如海带一样的根须，缠着自己的舌头，微仰着头，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有大肚子的男人，要不是那点儿小东西都分辨不出男女了，肿胀的身体不知道死之前是胡吃海喝了多少东西，他边上的这个瘦子都赶不上他大腿粗，干巴巴的，脊椎错成了几节，像一具骷髅。

原来传说中的竖人海，真的下面竖了很多很多的‘人’。

而这些人像毛茸茸的马赛克一样，组成了这个洋人的脑袋，周瞳问：“尘儿，你说一些人的美好的品质，我对对号，看看能不能把这个古希腊的神对上功能。”

应不尘咬着唇，蹲在刀片上，说：“嗯，帅气，186，有魅力，屁股翘，有腹肌…”

“…”周瞳趴着玻璃一脸黑线，道：“你确定你在说人类的美好品质吗？”

“对呀，都是哥哥的美好品质。”应不尘说。

“正常一点，快点儿，”周瞳说：“别的也行，别光盯着我，虽然你说的也没错吧。”

“人类的美好品质，我从走这个游戏到现在，也没几个是有美好品质的…”应不尘说：“那么，勇敢，智慧，或者，忠贞？”

周瞳说：“你说的这些我好像都能对上那帮神，但是这个毗斯缇斯，我还真卡不进去。”

“那说说恶劣的品质好了。”应不尘说：“有一堆，贪婪，残暴，懦弱，失信…”

“失信？”周瞳喃喃了一声，却在这个时候整个玻璃盒都卡进了巨大的匍匐着尸体的洋人头颅的眼眶之中，玻璃框猛然的一震，周瞳才发现，是这巨大的石像头颅沉入了海底，而着石像的每个毛孔都往外生长着铁链。

玻璃盒一震，周瞳本垫脚站在刀片趴在玻璃片上的身形不稳，经年的污垢周瞳死死抓住，身下就是一转一转的刀片，命鸟突然开始尖叫，一簇一簇的难以言说的嘶鸣，在这个逼仄的环境里是使人头晕目眩，周瞳眼睁睁的看着玻璃盒撞向神像，而神像在此刻从海底伸出了手——

大海深处的锁链齐齐震颤，毗斯缇斯在电流声中发出了声音，带着阵阵的回音，声音雄厚又遥远。

【欢迎你，来自远方的朋友。】

“这洋人还会中国话？”周瞳想：“普通话还挺标准。”

【想跟我一起，永生在竖人海吗？】

“永生你奶个锤子。”周瞳费劲的想。

【你说过谎吗？】

“谁能不说谎，问那话跟缺心眼似的。”周瞳的口鼻被没过黄水，成群的蚂蝗要来托举起他，周瞳觉得目前的一切都是幻觉，他费劲的想要命令手指，去够到身边的应不尘。

【命命鸟带着你们来到这里。】

“我就知道那不是个好玩意，长得就邪门，但是我怕他是什么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整死了我还得去见大帽子叔叔。”周瞳想：“早知道给你掐死了。”

【命命鸟为你们求情，我听见了他的哭泣。】

“…”周瞳想：“我一看它那装红戴绿的就是个喜庆样儿，别的哥不行，识面相方面还是有点建树的。”

周瞳终于摸到了应不尘的手指，跟刚果摸到了一堆的蚂蝗的触感并不一样，周瞳在水里，好像长出了腮一样，没有溺毙的感受，他甚至在抓到了应不尘的那一刻还感觉大出了一口气。

周瞳听见来自应不尘的闷声的哼，艰难睁开的眼角瞥见他的脚踝被破布料缠住，周瞳拍着他的背，轻声的说：“别怕，别怕，哥在这里。”

周瞳将应不尘的手围住自己的腰，便要去扯断他脚上的布条。

【哦？原来是一对男性的爱人，我看见了你们的相连的领结。】

“又在发什么颠，谁带领结了。”周瞳想：“还好我这么想他听不见。”

【我听得见，你的心声。】

“…”周瞳浑身一颤，说：“啊？”

应不尘抱着周瞳的腰，说：“哥哥，别怕，远江文学城有可多心声文了，现在很流行的。”

“…”周瞳说：“看得出来，这个神明，很…时髦。”

【谢谢你们的夸奖，可爱又愚蠢的人类。】

“我也谢谢你了。”周瞳说：“那我又没说什么，你为什么会知道，我们是同性的爱人？”

周瞳需要搞清楚这个神明究竟是吃什么信仰的，才能想办法从这里出去。

【因为你的心跳，从碰到他开始，就变得更快了，直到他抱住你，就到达了心跳的最高点。】

古希腊…掌管心电图的…神？

没有这们邪门的神吧？

应不尘在这个时候吐了个泡泡，周瞳问：“你干啥呢。”

“飞吻，看得出来吗？”应不尘说：“哥哥的心跳，果然很快。”

“谢谢你，血压计神。”应不尘说：“我很开心。”

…

【玻璃盒里，都是来自人类送给我的礼物。】

【他们将我的牙齿化成礼盒，将你们送到我的面前。】

“搞半天那个老头送快递的。”周瞳说：“咱两被打包了。”

“哥哥，我们自己进去的。”应不尘说。

玻璃盒的颜色在黄色的水下逐渐显露出暗黄色，就像当时旅店里第一次看到的洗衣机一样，原来经年的污垢是牙垢，而刚刚周瞳趴在上面紧紧的贴着。

“有点犯恶心。”周瞳嫌弃的掸掸身上，说：“我想洗澡。”

【真是可爱的雄性动物，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

突然！玻璃的盒子剧烈的转动起来，卧槽啊！怎么是带着刀片的如洗衣机一样的榨汁机啊！

“不是，不是，我不…咕噜咕噜。”周瞳被转了个人魂分离。

【另一只雄性动物，你也可以许一个愿望。】

应不尘大喊：“神明，快停下！”

【你真的想的是这个愿望吗？】

“停下就可以。”应不尘没有丝毫的犹豫。

【不考虑，出去吗？】

【你不想出去吗？可怜的孩子。】

被不断旋转的周瞳突然顿悟，为何他的每次吐槽神明都不在意，而在此时连着两条逼问应不尘！甚至用可以让你出去这样的话术作引诱。

周瞳被翻滚的难受，但是刀片搅动的速度变慢了，神明好像等着周瞳的哭喊，等着周瞳的求救，来让另一个人瓦解防备。

【出去吧，离开这里，乖孩子。】

【竖人海的是舌与牙的深渊！】

周瞳被搅得头晕目炫，但是刚刚的两句话已经更明显了。周瞳闭着眼睛抓着刀片，喊道：“他，他是古希腊掌管，掌管诺言的神，是诚信的化生，尘，不要，不要说谎，说谎才会被惩罚。”

“说，说你想的，不要管我了。我自己想办法，你，你说实话，他不会违背诺言！哪怕是开玩笑的！”周瞳的手抓着刀片，手上洇出血迹，“说实话，说实话就好。说你想出去。快！”

不待周瞳说完，疯狂的刀片又转动起来！周瞳已经没有力气再撑了，这刀片会把自己搅成肉泥吗？成为这牙齿上的污垢吗？

周瞳寸劲儿蹲瘪在榨汁机的角落，刀锋的边沿差点划过他的脖颈，他的余光紧紧的看着应不尘。

毗斯缇斯还在蛊惑：

【可怜的孩子，告诉我，你的愿望是离开这里。】

【你刚刚说你的愿望是希望停下来，你说谎了，对吗？】

【是因为你不知道愿望的魔力，对吗？】

【神明会宽恕你偶尔的谎言。】

【告诉我，孩子，你想离开这里。】

竖人海的锁链将应不尘两只手张开吊起，垂在毗斯缇斯的眼前。

绞动的锁链让应不尘无法呼吸，他的腿在使劲的针扎。

周瞳的嗓子哑得说不出一句话。

应不尘看着空洞的眼眶，答：“我只想它停下来。我从未考虑过一个人离开这里，谢谢你，守诺的神明。”

洗衣机停止转动，周瞳气喘吁吁的趴在地上，却别过头去，不让他碰，也不让他看。

应不尘就静静的蹲在周瞳的前面。

良久。

“哥哥，你是因为我没走，才生气的吗？”应不尘轻声问。

“不是，我气的是我自己。”周瞳此刻抱住了他。

“我告诉我自己，希望你说谎，因为那样你能先走出去，但是刚刚的我又不希望你说谎，因为我跟神明一样，不断想确认你对我的，对我的…”无论何时都不会让我一个人留在某处的决心。

“我因为这样臆测你而觉得自己很差劲。”周瞳的脑袋埋在应不尘的脖间，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只是想确认。”

“哥哥，你可以一直向我确认我的心意，”应不尘安抚着周瞳的背，说：“但是我会努力到，你不再需要确认的时候。”

“我愿意把我的心，放在你的手心上。”应不尘拍着周瞳的背，咬耳说：“我属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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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71章 祝你坏运［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