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锦穿梭在雷劫之中，轰鸣声在耳边炸开，她忍着不适接住了往下坠落的林薄。

雷劫劈到她的背上，陈玉锦浑身一麻，险些摔落下去，她抱着林薄放到远处的树下。

天地变色，按照时辰应当已经是白天，可依旧没有日光。

接连不断的雷劫直冲着叶青久而来，陈玉锦回头看着躺在地上连身影也被雷电覆盖的人，咬咬牙又冲了进去。

一道劈在她脚下的雷电止住了她的动作，她可以感受到其中的威胁，天道的意志绝非她可以轻易干预的。

这是天道的惩罚，也是叶青久藐视生命的代价。

一直到陈玉锦的耳朵都已经麻木，这场审判才算结束。

暴雨变为淅淅沥沥的小雨，厚重的云层散开，被遮掩已久的日光现身来昭告时间。

叶青久躺在地上，冰凉的雨丝滴落在他的眼中，这场雷劫倒也不算意外，他早就知道了天道的德行，落井下石怎么少的了。

叶青久往日的洁癖都在此消失，他躺在血尸之上，看上去也没比这些东西好多少，他自嘲地扯开嘴角，也是他自己大意，自负不会受到煞魇的影响，却不知这东西是什么来头，连神兽也逃不脱掌控。

现在如了天道的愿，这世间再无神兽，一百零一道雷劫将他的龙骨劈了个粉碎，若不是他之前促成蕴生阵有功德在身，今日被劈的就不止龙骨了。

极致的痛充斥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他的根骨在破碎中重组，唯一能看出当初模样的便是淡青色的眼眸，被雨水浸润后更显清澈。

他努力转头看向林薄的方向，那抹白色被藏在绿叶之下，只露出一点衣角。

粉红色的绣鞋走到他的眼前，精致的刺绣在上面勾勒出花朵，如今上面沾满了脏污。

他声音沙哑地说道：“来报仇？”

“少来以己度人。”那人娇喝一声，丢了一瓶丹药到他身上，“我来看看你死了没？”

说完撑着忍着痛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被砸中的地方一痛，叶青久看着瓷白色的小瓶子，不合时宜地想，他没死，林薄的情况呢？

但陈玉锦眨眼就消失在了眼前，带着林薄一同离去，叶青久的指尖陷入下面的泥土中，却无法移动一分一毫。

他好像又做了一件天大的坏事，林薄迄今为止所有的痛苦都来自于他。

叶青久恍然感觉到雨水变热了，眨了眨湿透的睫毛，意识到这是自己的眼泪。

“大人！”

一道黑色身影刹在他身前，看见他这副惨状吓得破了音。

“你来干什么？”叶青久在他眼中看见了自己如今的狼狈，“我死了不是正好，反正你也想要这个位置很久了。”

来人睁大眼睛，“您知道？”

“我又不蠢。”

“那也不能乘人之危，”他挠了挠头，“我觉得这一次肯定能打过您。”

这人扫过叶青久的惨状，伤得太严重，就算恢复了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淅淅沥沥的雨声很吵，但叶青久还是清楚听见了他的话。

“我带您回去吧”

叶青久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在他的印象里只记得这个人天赋不错，处理魔界事物井井有条，天天想着挑战他这个魔尊的位置。

自己死了他应该高兴，陈玉锦也应该大笑出声，林薄也应该觉得大仇得报，可一切都与他想象中不同。

“别总是看着我，也看看其他人。”

林薄的话突然闯入叶青久的脑海，他倏地明白林薄是什么意思了，这个世界确实不像他以为的那般无聊。

他与林薄的过去足够美好，但过去永远是过去，时间在走，林薄也在走，只有他画地为牢，作茧自缚最后自讨苦吃。

“我就看看还不行吗？”

“少来以己度人。”

想要他糖葫芦的孩子，撑伞丢瓷瓶的身影，林薄依旧很重要，其他人也并不是可以忽略的蝼蚁，叶青久恍然意识到，天道偏爱人类确实不无道理。

相比于天生自大的神兽，人类显然更为复杂。

但叶青久也发现了一个绝望的事实，在他学会区分各种感情之后，他清晰明了地意识到自己爱着林薄。

叶青久喉咙酸涩，在他把一切搞砸之后他居然懂得了如何去爱人，这难道是天道的作弄？

灰色的阳光并不刺眼，叶青久看向灰蒙蒙的天空，他早该意识到的，林薄不是他的所有物，而是他世界的例外，他总是为这个人苦恼，却毫无办法。

高傲的神兽连爱人也是施舍，因为他爱着林薄，所以林薄必须要接受他的爱，否则就该承受来自上位者的怒火。

第一次他毁了林薄的一切，第二次杀了他的道侣，第三次他的道侣依旧因他而死，林薄自己也生死不明。

在他还不知道怎么去爱人的时候，就近乎本能的爱上了林薄，就算披上好看的人皮，蕴藏在他骨子里的也是兽性，是掠夺与贪婪的本能。

此后天翻地覆，酿成恶果。

……

陈玉锦费尽千辛万苦想回到极命宗，脚步却沉重无比。她靠着树大喘气，在心里将这雷劫骂了千万遍。

“我来迟了。”

往日冰冷的声音在此刻成为定海神针，陈玉锦眼泪汪汪地看着出现在自己身前的步不语，连带着背上的林薄一头摔进她的怀中。

陈玉锦经极命宗的医修诊断后才发觉这雷劫的不同寻常，连修为也隐隐有倒退之势。

这一疗伤就是一整年，最后一点内伤也消失不见，陈玉锦忽觉自己轻快许多，笑着和医修道别，踏上剑飞回了步不语的莫念峰。

她将山头翻了个遍也没找出自己想要的人，被回来的步不语拎到一旁：“伤好了吗？”

“都好全了，”陈玉锦转了两圈，在步不语确认没问题之后才接着问道，“林薄呢？我找了好久都没看见他。”

步不语的神情刹那间意味不明。

陈玉锦心头一跳，不得不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眼泪刚开始打转就被步不语打断：“在玄扬峰。”

玄扬峰？

陈玉锦不高兴地皱起眉，由那个叫季遇之的师叔照顾吗？

不对，季遇之已经自立山头了，现在玄扬峰上应当只有那个高深莫测连脸都没见过的师祖鸿鹤剑尊。

这人平日都见不到人，怎么能照顾好林薄？

她要去把林薄接回来，陈玉锦突然升起一种责任感，抬腿就要往玄扬峰飞去。

步不语指尖微动，又收回了动作。

也罢，她也想知道林薄究竟怎么样了。

那日她将陈玉锦与林薄带回了莫念峰，她刚把陈玉锦送去医修那处，回来就看见应该在闭关的身影。

步不语有些错愕：“师父。”

何离鹤颔首，两人脸上是一脉相承的冷漠。

步不语才看见他怀中抱着一个人，宽大的袖口挡住了林薄的脸，只有残损的衣角露出。

步不语罕见地有了些大逆不道的想法，想直接把她这个多年没见的师尊从这里踢下去。

“师弟还是由我来照顾吧。”

步不语性格直接，不爱拐弯抹角，拦住了何离鹤想要离开的脚步。

“不用。”

何离鹤的声音如霜雪化成，直接拒绝了步不语的请求。

何离鹤不愿放手，林薄的伤势也容不得耽误，步不语压下心中的积攒的不满，师父的修为摆在那里，由他疗伤确实更好。

至少她还能去看林薄，季遇之连进都进不去，步不语勉强在心里安慰自己。

情况没有出乎她的预料，林薄的伤势日渐转好，脸色也恢复红润，与往日并无区别。

只是再也没能醒来。

步不语经常撞见何离鹤抱着林薄在玄扬峰上赏景，躺在软榻上的林薄就如同睡着了一般，下一秒就会睁眼看她。

可惜这一切只是想象，何离鹤周围的气压越来越低沉，步不语也逐渐减少了去玄扬峰的次数。见得多了失望也多，不如干脆不见还能保持一点期待。

陈玉锦一蹦一跳地去了玄扬峰，此时正值春日好景，她一路赏过这里的景色，眸中全部都是惊艳。

天气晴朗，一切都清透到不可思议。桃花盛开了一路，大片大片的粉色簇拥在一起，零星的绿色作为点缀。鸟声清脆，立在枝头高歌，为这玄扬峰增添生气。

陈玉锦怀着好心情走过这一片风景，在最大的桃树下面放了一张软榻，上面躺着她想见的人。

陈玉锦眼中迸发出惊喜，还未跑过去就被一阵寒意拦住，她在这人的眼神下止住了脚步。

这人像是由冰雪捏出来的，宛如谪仙，无一处不好看，堪称她见过的极致。

但陈玉锦下意识收回了视线，这人黑眸中没有一丝情绪波动，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个死物，与这周围的任何一个东西都没什么区别。

“师祖？”

玄扬峰上应当不会有别人，陈玉锦只能按照自己的猜测来问。

何离鹤不甚在意地从她身上扫过，陈玉锦大着胆子问道：“我可以看一下林薄吗？”

没拒绝，那就是同意。

对林薄的担心超越恐惧，陈玉锦绕过何离鹤走到软榻前，林薄正闭着眼睛，在梦中沉睡。

“他没醒。”

陈玉锦被这声音冻地一个激灵，后知后觉地理解他话中的意思。

她不敢深思，非要问到底：“他不是睡着了吗？”

“他只是睡着了，”何离鹤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现在不愿醒。”

陈玉锦怀揣着期待而去，满载伤心而归。

她眼眶红红地看着步不语：“林薄还会醒来的对吧？”

步不语喉咙堵塞，她也希望如此，她轻柔地擦去陈玉锦的眼泪：“他会醒过来的。”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