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六长老的反应来看，周白鉴猜的不错，明确了这一点，一切就变得清晰了。
周白鉴：“四年前我加入了丐帮，带回小天，一年后出了意外，销声匿迹并失去了过往记忆。”
被点名的周天晃了晃神，勉强从挂机状态中脱离，怔怔盯着侃侃而谈的周白鉴。
周白鉴摸摸周天的头，轻轻笑了一声。
——所以他一直以为自己初次穿来的时间是那日冻死街头时。
周天给出的信息，综合种种迹象，周白鉴很难说之前那个丐帮帮主不是他本人，当然三年前一定发生了什么变故，导致非身穿的他失去身体掌控权，甚至可能物归原主，于是在他人看来就是性格大变。
六长老点头叹道：“是啊，你确实有段时间像受了什么刺激，不仅呆了些，武功实力也大受影响，为了保护你，我带着你回归底层，隐匿在乞丐堆中讨生活。”
保护他。
周白鉴笑笑：“然后在你的保护下，我就……”
……饿死了。
大概知道他未说出口的不是什么好话，六长老幽幽解释：“老夫又不是来做慈善的，没饿死就不错了。”
周白鉴：“……”
不解释还行，一解释就有种不顾人死活放养的随意。
所以归还身体的契机很有可能是身体实际掌控者的物理死亡，或是某一方的意识对身体影响减弱的时候。
周白鉴：“明确知道我身份的人还有谁？”
“你变正常前应该只有我，”六长老话音一变，本是笃定的语气有些犹疑，“但是现在嘛——就不好说了。”
似乎是想到哪位不在场的知情人，六长老视线飘忽，瞟了眼床，轻咳一声：“此事温堂主想必已经招了，温堂主看起来身子骨怪弱的，帮主莫要失了分寸。”
周白鉴看了他一眼，有些莫名其妙这番云里雾里的话，至于不好说的人，猜也能猜到六长老是指温清珩，遂问道：“此人可信吗？”
“目前来看，应当是没什么坏心思的，只是可不可信，还需两说，毕竟……”六长老脸色一沉，顿了顿，“三年前帮主走火入魔一事委实蹊跷，而最可疑的便是见过帮主被围剿前最后一面的温家小辈。”
周白鉴若有所思，打开窗，望向楼下。
幽玄竹影重，光影交错处，蹈虚蹑影，朦胧光阴交替，别有无常跃动之美。
一身白衣的温清珩偏着头看屋檐竹影下小猫摆尾嬉戏，本是闲散惬意姿态，忽地被一阵闷咳打破，歪倒倚竹，惊扰了竹间静谧。
窗外人似有所觉般抬头，周白鉴一怔，回神合上窗。
六长老谈起往事。
曾经丐帮有一不喜人玄猫，无论男女老幼，只要敢靠近就会被它哈气驱逐，撕咬抓挠。
彼时温清珩常来丐帮走动，每次看到它都会远远放下些食物，这样日日来喂猫，一来二去，小猫竟也逐渐接受温清珩的靠近和近距离投喂，甚至有了些亲昵姿态。
直到有一天，六长老看到山中豺狼围攻玄猫分而食之，而温清珩只是在不远处撑着下巴观望，眼里没有难过或者不忍，平静得仿佛只是在观摩一场弱肉强食的捕猎。
那眼神让六长老心里一寒，忍不住问道：“你不打算救它吗？”
温清珩墨黑的眼中流露不解：“为何要救？”
“你日日喂养，这小猫对你也算生了些感情，如今看它被豺狼分食，难道不会心痛么？”
“它亲近我只是因为我手中的食物，一旦我不再喂它，便会形如陌路，与豺狼无异，因而优胜劣汰，又为何要心痛？”
六长老沉默，忽地有些冷。
思及此处，他对周白鉴叹道：“倒是个心性凉薄的孩子。”
周白鉴沉默片刻，辞别六长老去一楼见到访者，意料之中见到了前来投奔的怀仁县引路人。
其身后还有一人，竟是那日震中遇到的青船帮弟子山述川。
引路人起身笑道：“周帮主真是深藏不露，在下眼拙，现下才知帮主来日方长之意，若有得罪怠慢之处，还望见谅。”
“陈兄别来无恙，不必这么客气，以后都是自家兄弟，随后张德伍长老会带你了解一下丐帮，以后有什么疑问和需求随时可以找我或诸位长老，”和引路人打过招呼，周白鉴看向一旁的山述川，扬眉道，“这位……小兄弟，倒是面熟。”
山述川像被踩到了尾巴，叫嚷道：“我可不是来投奔你们丐帮的，只是上次……上次见你伤了腿，跟来看看。”
周白鉴笑道：“感谢关心。”
山述川撇开脸：“谁关心你，是我阿婆让我来的。”
周白鉴单刀直入，直白挽留：“真的不留下来吗？”
猝不及防撞到周白鉴真诚灼热的视线，山述川一晃神，险些应下，偏理智让他知道自己不该留在此处，脚下却又挪不开步子。
他拧眉，难得说了句真心话：“这世上有许多身不由己。”
周白鉴：“不如说一说？”
“你懂什么，”话出口许是觉得不太中听，山述川干巴巴接道，“青船帮有进无出，凭借的不只是三堂主阴狠的报复手段，更因自入帮起，被迫服下的无解毒物。”
“丐帮近些时日虽有起色人才辈出，但青船帮用毒可谓一绝，并非我瞧不起你，可显而易见，你一个小小丐帮的新人帮主玩棍棒废弃物尚可，至于用毒，如何玩得过青船帮。”
周白鉴不恼：“我确实不懂，但我这小小丐帮倒是有用毒高手。”
山述川不信：“你当用毒高手是果壳屑，满大街都是？”
周白鉴：“为何不信，怕毒解不成惹恼了青船帮？”
山述川：“笑话。”
周白鉴：“那试试？”
山述川：“来啊，试试就试试。”
周白鉴面露难色：“可我们只医自己人，把毒解了人跑了，岂不白忙活一场。”
山述川：“这你放心，我不跑，解毒之后只要可以让我带阿婆进帮尽孝，我这条命就是丐帮的了。”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周白鉴从善如流。
有了引路人和山述川，怀仁县的工厂和林间资源便不愁拿不下，至于这毒，相信七长老会很感兴趣。
山述川抿嘴，看对方应得爽快，忽然觉得自己不小心入了贼窝，眼前人就好比那堵坊里的反将，善用激将法来诱人入局。
山述川：“想当年外婆病重，我不识药草，挖野菜换了几文钱出山寻药，不成想上了黑心商贩的当，药是假的，还被人讹了一笔，我没有自暴自弃，每日背货翻山越岭，什么活都接，什么来钱干什么，终于医好了外婆，又还清了欠债。”
周白鉴：“然后呢？”
山述川：“然后在我即将迎来新生活的时候碰上了青船帮的二堂主，结果……”
周白鉴：“又被讹了一笔。”
忆起往事，山述川脸色不太好：“并不是我好骗，只是遇到的人都太过奸诈，我又没有底气和实力抗拒陷阱。”
周白鉴点头：“你说得对。”
“我不傻，听得出好赖话，”山述川抹了把脸，有些懊恼，“见鬼，我干什么和你说这么多。”
“是毒啊。”
轻轻的叹息声让山述川头皮一麻，听到周白鉴接下来的话，瞳孔微缩。
“自你进到这间房，墙角专为你准备的熏香会调动你体内的蛊毒，让你情不自禁坦诚相待，信任我，对我知无不言。”
“你——”山述川后退一步。
“这都信，”眼前人轻笑一声，摇了下头，“还说不好骗。”
不等山述川分辨话里真假，给出难题的人早已离开了他的视线，唯有墙角袅袅升腾的熏香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经久不散。
一阵风拂过，吹乱了烟路。
待烟雾归位，众山之隔，突然出现坐在众人面前的黑衣人似乎是在沉思，手指一下一下慢悠悠点着椅子，表情隐匿在无法看透的面具之下，指骨每落在实处发出声响，一旁站着的人就跟着打个寒颤，大气都不敢出。
敲击声停，那白皙的长指落在漆黑面具边沿格外扎眼，吸引来众人目光。
赌坊老板小心翼翼开口：“阁下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余光中金龙一闪而过，那人开口，声线很冷：“你们抓了个丐帮的人。”
是陈述句。
“正是，”赌坊老板有些摸不透他的脾性，低着头试探道，“如果您要人，我便立刻放了他，或是打包送到您手上。”
“不用放。”
赌坊老板迷茫地抬起头，不解道：“那您的意思是……”
“我来换他。”
老板松了一口气：“好好，我立刻就安排，换……换他？”
？
他怎么突然听不懂人话了？
眼前一暗，老板瞳孔一颤，视野中的那只手方才被洗净，却仍有血色余热，他急忙改口：“没问题。”
“放他回丐帮。”
“好好好，我亲自送他？”老板眼神都有些涣散，有些跟不上思路。
“不必。”
眼前人影消失，赌坊老板冷汗涔涔，方才大口喘气，不懂这是要演哪出戏，但仍按对方的意思，告知了那个命大的丐帮帮众，传话回丐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