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乔咬紧牙关，紧握匕首，把视线从那支断手转移到恶臭源头。

“呜——啊——”

耳膜被这咆哮的高音震得疼痛不已。唾沫像泄露的高压水枪里的水，喷到铁门上面。

吱——

本就上了年纪的铁门，此刻居然被直接腐蚀掉，一干二净。

黑暗中走来一个三米多高的灰肤巨人。硕大的肚子像一颗粘在人身上突兀的瘤子，足足有两米多宽；随着脚步一震一颤，那肚子发出咕咕的水声，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

那名行走的颜料板，把丢了手的伙伴安置在相对安全的后方，她大步流星地走到卞乔身旁。

“啊——！”不远处一个女子被五个丧尸同时扑围，发出绝望的尖叫。

这声高分贝的叫声，骤然吸引了硕大的怪物。它张开具有内囊的嘴，抓起一只丧尸的头，折叠几下就卷了放嘴里。

那张嘴好似河马吃西瓜一般，只吃了部分实体；丧尸的体|液——污血，像瀑布一样溢出了怪物的嘴角。

场面血腥令人作呕。

“赌一赌，谁会赢。”夏无恙旋转着一把左轮，两轻一重地敲击桌板，俯瞰这一场生死交锋。

宁徜鹤默然，只是把看卞乔的眼睛垂了下去。

“你啊，该说的时候，总是不说。”夏无恙轻笑道，意味不明。

汗水从卞乔的额头流下来。她的眼里，一个冬瓜脑袋的怪物，浑身长着大大小小的蘑菇肿瘤，正在吞噬丧尸。

下一个，就是她们。

顷刻间，剩下的丧尸只剩几个。

“看我怎么征服她——”冲天七彩头拍拍胸脯，撸起袖子，向丧尸前进。

但很快，卞乔意识到，这个突出的女孩好像视力不太好……而且还重影吧。居然向丧尸的右边走去，尽管一身肌肉很有气势。

眼见着那个丧尸的嘴越来越鼓鼓囊囊的，似乎下一秒就要变成高压水枪。

嗖——哗——

绳子挥动，带起踊跃的气流；黄色的麻绳在空中宛若舞动的长蛇，绳体鞭笞空中的血腥，快准狠地套住了怪物的脖子。

“呕——”怪物的冬瓜头变成了暗黑色，嘴囊里的东西瞬间呕了出去，稀里哗啦的一团烂肉泥，散发着强烈的酸味。

粗砺的麻绳嵌进了血肉，压迫着怪物，可它却巍然不动。

卞乔三步并作一步，攀上了怪物的肩膀，扬手向怪物的脑袋刺去。

刀身全部没入，怪物暴怒一般，像是巨狮猛兽想摆脱身上的跳蚤小虫，奋力甩动。

整个竞技场连顶砖都被吼下来一块，砸中了怪物的脚。它在咆哮中跪了下去，上身因为肚子太大，倒不掉，就这么以怪异的姿势立在那。

卞乔与七彩头目光短暂交接，一同向断臂人走去。

“哈哈哈，有意思。”夏无恙望向一旁端坐的女人，鼓掌道，“姜首领觉得怎么样？”

姜芮阡，劣迹城首领。性格端庄，沉稳。自从姜椽带回那张文书之后，她就知道，这地下城必须走一趟了。

她刚来地下城，就被人请到竞技场，看到这人尸搏斗的“本地特色”。

姜芮阡沉脸道：“直说吧。”她一向看不惯这种耍手段不正派的人，还有一个令她痛恨的因素在。

“姜首领自然聪明。我已经按照您说的，签了字，开放了矿山；这不是很好的局面吗？”夏无恙张开双手，一脸虔诚，看起来似乎有十二分的诚意。

这个合约，原本是夏无恙提出的。劣迹城满足地下城急需的粮食，会收到矿山开发的权利；除此之外，特派员杨茗檩送归，也是其中一项。

可是签定十几天过去了，没有一丝杨茗檩的消息。

夏无恙在姜芮阡说话前开了口：“放心，不出一个月，您就会见到您的爱妻。”

这句话正说到姜芮阡的心坎上。

已经半年了。

她已经半年没有见她的妻，一丁点的消息也不曾有。一旦冒然行事，以夏无恙的性格，兵刀相向不可避免。可她不能为了自己一个人，让劣迹城千千万万人去涉险。

她的视线转向身边经过的人。陶箐庾扛着伤员，同卞乔并肩走着。

一刹那的熟悉感，转而烟消云散。

“先走一步，姜首领。”那桀骜不驯的身影渐渐远去。

整个竞技场，只有那跪下的怪物，和冷肃僵硬的姜芮阡。她从未看过这种变异的怪物。

不论这次合约是否正确，她都别无选择。

在这竞技场里，夏无恙不知走了多少遍这个转角楼梯，打开了多少次这扇指纹门。

刚进门，铺面而来的清新空气，泛着丝丝凉意。

这里一副现代化的摆设，整齐摆放的仪器堆里，一道白色纤细的身影坐于桌前，摆弄着两根试剂。

一声鲜明带点挑逗的口哨从夏无恙的嘴里飞出来，面前的白衣女子手上动作一顿。

她缓缓抬起头，戴着口罩和头套，护目镜下的双眼冰凉不已。“别污染样本。”声音清冷，一丝不苟。

“印博士，我怎么污染你样本了？”

啪叽。

印博士抬手将那刚拿出冷藏的样本装盒，丢到垃圾管道里。

“唾液喷溅。”

印宓宣，地下城研究主持者，末世前刚获得博士学位，人称印博士。对病毒基因学方面有着卓越的天资，从夏无恙掌管地下城开始，就为其研究工作。

夏无恙“啧”了一声，摸了摸下巴，突然凑近印宓宣。“印博士，你的研究成果，被两个小屁孩弄死了。你不给一个解释吗？”

其实说这番话，夏无恙不过是想逗一逗印宓宣，拉回刚才的面子。

印宓宣闻言并没有慌张，而是径自摘了防护服之类，往外走。

“夏元首，你……把它烧了么？”

“那倒没有，这可是惩罚你的证据……”

印宓宣云淡风轻地笑了一下，边走边说：“被寄生者的内脏都会扩大数倍，里面会孕育2到15个子体。你说的‘死了’，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繁衍本身就是延续。”她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光下的眼睛好像在说：“你凭什么罚我？”

突然一只手从后面勾住印宓宣的小腹，夏无恙紧紧扣住了她，不老实地打转研磨。

印宓宣惊呼一声，咬紧下唇。

夏无恙抢先一步说话：“我不喜欢有人走在我前面。印博士，你应该知道这种礼仪吧？”她自然地松开了手，不着痕迹。

“合约已经签订，希望计划能如期进行，我很期待。”

这句话随着夏无恙离去的步子，音量越来越小。

那扇门，慢慢关上。

卞乔静静躺在旁边，盯着因为长草而毛茸茸的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

她们已经通过了竞技这一环节，取得了进入军部的资格。

没有苦尽甘来的感觉。这只是第一步，以后要死的机会太多了，一步一步都是踩在刀刃上行事，仿佛还有无尽的险境在等着面对。

为什么医院的天花板会长这样青绿的草……

卞乔闭上了眼。果然，一根手指戳在了她的肩膀上，不过力度很轻，像是试探。

“嘿，你没死……事啊？”姜椽手撑在卞乔脖子两边的空位上，视线与卞乔不愿睁开的眼睛垂直。

“别装死，你刚才还睁眼。”姜椽似乎觉得自己的姿势不太好，转身坐到床边的椅子上。

卞乔的眉头皱了一下，看来不理这个人，只会更吵。

“你礼貌吗？”

“什么我礼不礼貌，我只是来探视你。”

“你这叫窥探。”卞乔斜着眼睛瞪了姜椽一眼

“妈管严，没办法。要不是这样溜出来，你还见不到我的卓越风姿。”姜椽撇撇嘴，给方才在天花板上藏着偷看卞乔的行为找了个解释。

卞乔不语。

“我还藏在竞技场看你打丧尸了，身手勉勉强强吧，看得下去。”姜椽一边说，一边偷瞄了卞乔一眼，“不过那把匕首你是跟我同款吗，好巧啊。”

卞乔还是不语。眼皮好像黏下眼眶了，睁都不睁开。

“你不会还在因为我在矿山里说你没礼貌，在心里噼里啪啦打算盘吧？要不是你肋骨折了，我才不会来看你。”姜椽心中不爽，明明是卞乔故意不说话的。

“你好strong……”姜椽酝酿了一下情绪，憋住尴尬，“明明实力那么强，还要装菜，我现在随便长棵白菜满足你行不行？”她说着，就变了一颗滴着水，极新鲜的白菜出来。还要抖上一抖，引起卞乔的注意。

地下城最缺蔬菜，一根白菜都能抵金子。

这行动力不感动么。

被炫了一脸水的卞乔睁开眼一瞬，又闭上了眼，眉头的皮肉紧紧夹成一团，好像恨不得把姜椽按进眉心里，夹个臭死。

“有话说，别喷我一脸。”卞乔语气极差——她嫌弃死那棵白菜了。

“你讲话还挺粗俗。好吧——不如跟我回劣迹，我罩着你。跟夏无恙这个喜怒无常的疯子干嘛？”

姜椽变一棵白菜纯属想拉拢卞乔的灵机一动，之前塞钱不行，说不定投其所好可以呢？

毕竟高手有点脾气、有点怪癖，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