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十四年]

我是一个太子，一个不讨人喜的太子。

……

那时的我还被他人唤作“太子殿下”，那时的我才与父皇的膝盖一般高，正是喜欢向大人撒娇的年纪。

书房里，我规规矩矩地向坐在案前批阅奏折的父皇拱手作揖，高兴地大声道：“启禀父皇，儿臣今日的功课已早早完成，连何太傅都有夸赞儿臣。你之前答应了今日要同儿臣前去太液池泛舟赏荷，还问父皇我们何时启程？”

那年轻威严的帝王放下手中东西，伸手捏了捏眉心，一双贵气凤眼中满是疲惫之色，脸上的表情看上去似乎是才想起来有这回事儿。

父皇的脸上露出些歉意来，轻声说道：“笙儿乖，父皇今日还有很多正事没有忙完，改日再陪你去，好吗？”

好吗？

好吗？！

当然不好！

但凡你有点空闲的时候，就全去坤宁宫找母后了！我暗自腹诽。

而母后……只喜欢幼弟。

脑中浮现起今早去坤宁宫向母后请安时看到的画面。

云霓卧在母后的怀里，咂吧着嘴睡得正香，一旁的侍女想要接过云霓，母后却轻轻摇了摇头，低头看着云霓安稳的睡脸无奈而又宠溺的笑道：“没事儿，他睡的向来比常人浅，待会儿被弄醒了，恐怕是又要闹了。”

怀中熟睡的可爱稚子，一脸慈爱的温婉母亲。

任谁来看都会觉得无比安详美好。

而我静静立在珠帘外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心里却十分不舒服。我是被乳母带大的，连母后的面都很少见到。我原以为是母后这样清冷孤傲的美人不喜欢小孩儿，但直到云霓出生后，我才明白，原来母后不是不喜欢孩子，她只是不喜欢我。

至于缘由……

有人说，是因为我尚在母后腹中时有个江湖术士为母后卜了一卦，说我与母后命中相克；也有人说，是因为母后在生我时难产，差点被折腾了半条命去；宫中还流传着一些更加大胆的，关于云霓身世的妄言，说看二皇子的长相找不出来一点儿与当今圣上的相似之处……这个我纯粹觉得是无稽之谈，因为云霓长得肖似母后而已。

我们之间只隔着一道珠帘，却像被隔绝成了两个世界，一步之遥，就是那么难以跨越的一步。

母后终于看见了我，但也只是抬起头来淡淡扫了我一眼，然后食指竖在唇前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我心领神会，默默退了出去。

……

“殿下，殿下？”

我回过神来，是父皇身边的大太监田东在小声叫我。

我在父皇面前走神了。

奈何我心中有一万个不乐意，却也是深知父皇秉性。

他虽是在问我，却已经自己做了决定。

这就是上位者的高傲。

心里有再多不满，面上却不能显现出来。这是何老头教的，所谓帝王之术。

“儿臣知道了。”

……

我不甘心地撇撇嘴，低着头让田东给我领了出去。

走到殿门口，田东似乎是察觉出了我的心情低落。

一脸福禄相的田东谄媚地笑着，眼角的细纹都堆在一块儿，弯腰离得我极近 ，道：“御花园最近新移进了许多花，听说还有几株海外来的稀奇品种，今日的天儿也这么好，小殿下若是不嫌弃老奴，就让老奴陪你去赏赏花吧。”

左右也是无事，我闷闷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