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皓很忙,每一天都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有一次林野晖回来,看到覃皓一身酒气、连衣服都没换,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驼红的脸蛋窝在柔软的沙发里,整个蜷缩成虾米,昂贵的西服料子皱皱巴巴的,领带还勒脖子,覃皓被勒得呼吸不畅,却没从沉睡中醒来。
林野晖蹲在沙发前,替覃皓解开领带,将人从窒息感中解放出来。
盯着人看了半晌,林野晖叹了口气,打横抱起覃皓,大步回房。
在他记忆里,小月亮是个很会照顾自己的人。
现在,他的记忆应当修改一下了。
覃皓和林行止假结婚,在旁人面前的所有亲密皆是做戏,私下里,林行止那老东西必然不会再维持温柔好丈夫的角色。
这三年,覃皓有多少次像这样倒在沙发醉得人事不省却无人搭理?
心疼的感觉如针扎,细细密密扎在林野晖心上。
林野晖感觉自己抱着的仿佛一具轻飘飘的骨架,覃皓近来又瘦了。
林野晖知道,覃皓最近的项目是和覃家人的,覃家负责对接的人,不巧又是覃礼,覃皓需要花费比之前更多的精力对付覃礼,每日不工作到精疲力尽不罢休。
将人抱回房间,一进入黑暗,覃皓身体内的开关仿佛噔一下打开,整个人都清醒了。
林野晖能感受到覃皓的害怕,他垂首轻吻覃皓额头,“我去开灯。”
覃皓却一下子拽住他的衣领,“别开。”
林野晖不解其用意,借着窗外微弱的光,摸索着来到床边,将人放到床上,“你躺一会儿,我去打水给你洗脸。”
“别去。”覃皓于黑暗中精准无误地捉住林野晖的手,嗓音颤抖,“阿晖,别去。能陪我一会儿吗?”
林野晖依言坐了下来,手掌拂过覃皓的脸颊,捏了捏后者的耳垂。
亲密的接触暂时遏制了覃皓的黑暗恐惧症,他的身体不再颤抖,“阿晖,就快结束了。”
“嗯?”
林野晖问:“是工作上的事情么?”
酒醉的覃皓格外温软,他问什么答什么。
“是,但不全是。”
“还有什么?”
覃皓抬手摸着林野晖的脸,那双温柔地快要滴出水的眼睛好似透过黑暗描摹林野晖的眉眼鼻唇,又好似没有,目光定定地朝林野晖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呢喃道:“很快了,我的愿望就要实现了。”
“你什么愿望啊?”
“你知道的,阿晖。”
林野晖:“我不知道啊。”
“那你很快就知道了。然后你就会知道你确实知道我的愿望。”
林野晖旁边的床铺往下陷了一点,覃皓靠了过来,将手臂环过林野晖肩膀。
林野晖受宠若惊。
覃皓什么时候这么依赖过他?
大抵也只有酒醉,再加上心愿即将完成吧。
“愿望完成,你开心吗?”林野晖问。
覃皓眯着眼,整个人如慵懒的大猫,挂在林野晖身上,嗅着林野晖身上清爽的柠檬香,是他俩共用的沐浴露的香味。
“开心啊,这十年,再没有今天这样开心的时刻了。”
“既然你开心,那我也开心。”林野晖没有多问,只是把人抱紧了一点,“小月亮,不管你做了什么、要做什么,我都是你这边的。”
“无论我变成怎样的人?”
“无论你是怎样的人,都是覃皓,我喜欢的人,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林野晖肩头的意料被水濡湿了,覃皓埋在他肩头,很久很久之后才从鼻腔里闷出一个“嗯”字。
*
寒流侵袭大江南北。
林野晖比寻常人更抗冻一些,当他脱下长袖,换上飒爽的风衣那一刻,代表着冬天真的降临了。
覃皓忙,林野晖也没闲着,他给老朋友的公司做金融顾问,年关将近,公司里的同事疯了一样的卷效率、卷项目,林野晖被迫跟着卷,狠狠体验一把打工人的辛酸,并打算做满1个月就不干了。
朋友说他是“少爷打工,想干就干”。
林野晖没有反驳,他的出生决定了他就是比大多数人站得高、看得远,能更加随心而活,虽然是万恶的资本家论调,但不能否认的是,它确有几分道理。
北方十月底就落雪了,等这场雪浩浩汤汤落到南方来,已是十二月的事情。
这日,林野晖到车库取车,朋友跟他搭乘同一个电梯,穿着西服冷得直搓手,“今年冬天比往年都冷啊,一出办公室就冻僵了,受不了。”
“叫你不带衣服。”
“这不是电梯下去,距离停车位置就几步么,没啥必要。”朋友低头刷手机,林野晖无意间瞥了眼,发现他在看嫩模,无语凝噎地转过头盯着不断下落的数字。
只听“叮”地一声,不是电梯到层数,而是朋友的手机推送。
“让我瞅瞅,又给我推啥大新闻呢——我去!覃家宣布破产了。”眼前一晃,“晖哥你自己没手机吗?抢我手机干啥?”
林野晖一目十行,新闻里只说了个大概。
大概就是朋友刚刚说的话:
覃家宣布破产。
电梯到了,朋友一边抢手机一边把林野晖往外推,“晖哥,我记得你爸那位小先生不就是覃家的么?亲家出事儿了,你们没想过帮衬?”
林野晖的头脑没有任何时刻比现在更清醒。
覃家出事,林家不仅没有帮衬,恐怕覃家破产的事跟他们家脱不了干系。
车往外行,林野晖脑子里不停转着念头。
出了车库,才发现外头已是大雪漫天。
-第二卷【寒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