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北野光犯下的所有罪行, 从与伊芙相遇的源头, 到被柯尼西追捕的最后，被顾长安按照时间顺序，以立体投影的形式呈现在所有人面前。www.xiashucom.com

在场的议员、党首们, 从北野光获得伊芙力量后, 第一次诱骗志愿者进行人体改造的场景开始，因为立体投影太过逼真, 感觉就像是身临其境，陆续有人出现呕吐和精神崩溃的症状。

甚至有人昏厥。

可以推测，不在现场，通过人工智能观看公审的其余民众, 状况也不会很好。

顾长安察觉到自己似乎高估了人类的承受能力。

这当然不能责怪人类软弱。

任谁看着年轻健康的志愿者, 在北野光诱骗下走入实验室，无法逃脱, 求救无门, 被北野光肆无忌惮地用来残忍实验：手脚互换、人头狗、竖半人等等, 每一个实验都是以志愿者身心崩溃后惨死收场。

就算是类地球上最冷漠无情的人, 目睹北野光的这些反人类行径，都会惊怒交加。

现场众人的反应已经证实了这一点。

那些在惊惧、伤痛中无辜死去的年轻生命，已经与他们相隔了上千年的时光，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什么都做不了。

然后他们意识到，死在北野光手上的，不止是这数十个人。

北野光当然没有止步于此, 伊芙给他的力量太过强大，没有任何人或组织能够阻拦他，他践行着那些从二流幻想中得到的“创意”，周而复始地进行一批批反人类实验，最终，他发表出的实验结果，以及数量庞大的畸形实验活体，从各种意义上震惊了全世界。

全球科学家联名要求处决北野光。

但是，在极端天气频现、动物巨大化暴走的末世背景下，也许还得加上伊芙力量的影响，走投无路的人类，最终听信了北野光的搬家计划，选择让北野光将功补过。

于是北野光获得了自由。

一个愚蠢而恶毒的人，掌握着无人能敌的力量，拥有不受约束的自由。

可怕。

投影中的场景变得越来越可怕，不仅仅是越来越血腥残忍的实验，还有仅仅因为北野光不喜黑色皮肤，就在实验中被灭绝的数个族裔。

北野光改造出虫族后，宣布发现了一颗适宜人类居住的星球，他将之命名为火迦，按照北野光改良的现有科技，从地球搭乘巨型飞船飞到火迦星，需要一百三十年。

所有地球人类都收到了冷冻通知，除了已经改造为虫族的各国高层和北野光心腹，想登上宇宙飞船离开地球，就必须进入集装箱冷冻昏睡。

这样做的理由是，冷冻昏睡技术，等于暂停身体时间，使人类能够撑过超出寿命的星际远航，确保更多人活着抵达火迦星。

在离开地球的漫长星际远航中，北野光在清理掉地球各国高层及附属人员之后，出于无聊，再度开展各项实验。

后来，又因为嫌弃集装箱太多拖慢速度，各个巨型飞船上的虫族都在北野光的指示下，开展了清除冗余的任务，一大半满员集装箱被直接丢弃于宇宙真空。

不是没有虫族残留着人类良心，其中一艘巨型飞船甚至一度被反对派成功夺取控制，但他们没有料到，怎么看都是造出来被赏玩的虫族雄性，其实都是北野光的忠实信徒，受北野光直接控制，反对派在雄性的瓦解下死于一夕之间。

最终抵达火迦星时，北野光已经消灭了近五分之三的地球幸存人类。

由于反对派事件，北野光确立了雄性为尊的社会制度，雌性落入社会底层，并在持续改造虫族的过程中，开始转向基因改造，将虫族雌性一代代推向有力无智的纯打手角色。与之相对的，虫族雄性都被网开一面，赋予了能为北野光充当助手的基本智力。

这种改造带来的后果是农业生产的产能大大落后于社会需求，虫族天性热爱蔬果，尤其是养尊处优的雄性们。雄性指责雌性们连田都种不好，雌性在军部建立后羽翼渐丰，四处灭绝银河巨兽，对雄性也没了以往的忍气吞声。

北野光也已经对虫族厌倦，趁着基因改造的技术逐渐纯熟，他假托为虫族制造殖民区的借口，开始着手改造新一代人类。

在实验过程中，北野光吸取了前例经验，从地球深海中捞出的那个自称曾是人类的异形生物，被用伊芙相同的力量混淆过记忆，北野光一次次实验，也终于成功做到了这一点，只要实验体处于濒死状态，北野光就有七成把握修改实验体的记忆。

因此，在最终成功制造出abo人类时，北野光为了隐瞒过往，在实验中将全体实验品的记忆修改，让他们遗忘了地球末世，不记得那些极端天气与动物巨大化暴走，只记得平淡无奇的日常生活，并且以为自己生活于21世纪初。

记忆未能成功修改的实验体，都被消灭了。

北野光这么做，是为了日后用abo人类取代虫族做铺垫，但为了不引起雌性的怀疑，找的借口是方便虫族更好地控制abo人类，并用“基因阀”来进一步打消雌性的疑心。

但最终，由于雄性的过分欺压，虫族雌性还是掀起了叛乱。北野光假死，欺压了雌性上千年的虫族雄性沦为奴役，而雌性军部一朝翻身做主，除了报复雄性，还对类地球展开了一次比一次过分的入侵。

直到先锋营崛起，从弗里德里希上将的奋力厮杀，到狄其野上将的大举翻盘……虫族雌性才被唤醒了身为败者的耻辱。

场景中，北野光只是在用打量绝佳实验品的眼光观看着狄上将的战场记录，而类地球的民众们，在人工智能的投影中看到这个场景，注意力却全在那架无数次带领先锋营反败为胜的黑色机甲上。

那是狄上将。

是已经牺牲的狄上将。

顾长安垂下眼眸，他能感应到无数人在此刻痛哭失声，他明白，这些人就像数日前面对空座椅的他一样，突然真切认识到狄上将已经死亡的事实。

也许还因为很多类地球民众才刚刚明白，所谓为abo人类解开基因阀的“类地球希望之光”，事实上，正是改造出abo人类、制造基因阀、以及欺压类地球人类的罪魁祸首。而他们中的部分人曾因为北野光质疑过狄上将。

这样的事实，足以叫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感到悲愤。

因此，当投影中的北野光对狄上将一次次威胁逼迫，而议会高层、军部高层也曾配合他对狄上将再三施压，甚至北野光都曾亲口点明狄其野四顾无援的孤狼立场，这些场景，成功让在场除了顾长安以外的所有人面色苍白。

有一些惯于趋利避害的议员，多次试图离开现场，因为他们担心会有愤怒的民众赶来报复，但他们很快发现，他们根本走不出联盟议会大楼废墟的范围。

而正如他们所担心的，陆续有民众赶到现场，甚至已有愤怒者向议员们投掷石块等杂物，但正如议员们无法离开一样，民众扔出的投掷物也无法打到他们身上，这让议员、党首们松了一口气。

当北野光的投影播放完毕，天都快黑了。

废墟外已经集结了大量民众，人数还有持续增多的趋势，他们的人工智能都开着小型投影，投影的光打在每个人脸上，随着天幕变暗，从议员的视角看出去，简直像一群不断聚集的恶鬼。

顾长安像是没注意到这些行为，又像是不在乎。

他唤醒了北野光。

北野光在昏睡中，同样跟随投影重温了自己的经历。

因此，他脸上的表情，已经不是最开始时的惧怕，而是骄傲。

顾长安不得不仔细看向北野光的脸，才真的确认，这个人，正为他所做的一切，感到骄傲。

北野光看向议员们、民众们，他满脸发光，像是终于等来观众的舞台剧演员，他用一种不正常的激昂语调说起他的成就，他的表现激怒了民众，但民众的愤怒却反过来激励了北野光，他更兴奋了。

顾长安拉开与北野光的距离，微微歪着脑袋，观望着这个人的表演。

北野光频繁使用“非凡”“卓越”等类似词汇称颂自己的伟大，他嘲笑原地球学者们“百无一用的虚伪道德感”，认为是自己的实验从末世中拯救了人类，并一步步将人类改造得越来越强。

北野光提醒类地球民众，不论前情如何，毕竟是他解除了他们的基因阀，他是类地球的恩人，是类地球的希望之光。

北野光说，整个银河系中，都再也不会有他这么伟大的人类了。

顾长安疑惑地问：“你认为你伟大在何处呢？”

北野光理所当然的回答：“我是神选之人，我所做的一切，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拯救了人类，我当然是伟大的。”

顾长安平静地提出反对意见：“你和伊芙的相遇是巧合，她不是选中了你，她只是恰好遇见了你。你所做的一切，都并不算什么新鲜事，你的创意来源于早已有之的幻想，你的残忍尽管因为身负伊芙力量而闹到绝无仅有的地步，但就其本质而言，依然是在重复前人。”

“事实上，正是你的同族，对我的同族，犯下了相同的不可饶恕之罪。在原地球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日本入侵中国，其中一支以石井四郎、北野政次为主要领导头目的731部队，他们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其中一项是使用中国、朝鲜、联军战俘甚至平民进行活体实验，以测试生化武器、取乐为目的，展开了一系列实验，包括活人解剖、人畜杂交、病菌感染胎儿观察、人体四肢互换等。与你的行为，事实上有高度的相似性。”

顾长安做出总结：“所以，你的罪行是对已有之罪的重复，并不因为你特别残忍，就具有什么值得夸耀的特殊意义。你和人类历史中涌现过的无数凶手，并没有什么差别。”

顾长安就这样否定了北野光的骄傲。

北野光双目赤红，尖利地反驳：“不！我是特殊的！我的伟大不容你否认！我是神选之人，伊芙，你快告诉他，我是你选择的救世主，我拯救了人类！”

他奋力挣扎起来，似乎要为了一名伟大罪犯的名誉与顾长安一决生死，他大声叫骂，一刻不停，完全展示着他的疯狂。

伊芙在发呆，谁都没去注意。

顾长安消去了北野光的声音，然后，转身看向民众。

半空中出现了一行金色的数字，567814.

“除去议员、党首们，以及正在战场上拼杀的战士们，此时此刻，共有567814民众在观看这场公审。”

类地球最初的97万人口，由于性别比极度失衡、虫族入侵等主客观原因，已经下滑到了这个数字。联盟议会为了安稳民心，一直篡改数据遮掩，就连顾长安，也是在此时才发觉问题。

第一代记忆混乱的被改造幸存者，在文化物质全面贫瘠的类地球，生存繁衍了71年，期间历经内忧外患。科技理化在虫族援助的基础上尚可习得，而对历史、政_治常识的匮乏，类地球人类却已习以为常，星网论坛的存在更是巧妙掩饰了这种匮乏，将严肃事务都娱乐化处理。

不知道回到地球后，人类要努力多久，才能重现幸存各文化族裔的文明光辉。

但此刻，顾长安必须执行最原始的公平制度，为北野光制定一个结局。

那行金色的数字从567814跳到了0。

顾长安宣布：“北野光犯下的罪行，已悉数展示完毕，因其罪行之残忍恶劣，我认为，已经没有罗列细数的必要。按照公平正义的基本理念，现在，我向你们567814名人类征求意见，赞同对北野光执行死刑的民众，请举起你的右手。”

他话音刚落，金色数字开始疯狂跳动，在短短数秒内，从0又跳回了567814。

“那么。”

顾长安转过身，看向再次目露惊惧的北野光，解除了消音，询问：“你是否还有话要说？”

面临死亡，北野光的虚荣心彻底被戳破了，他哭嚎起来，拼命抵赖：“是伊芙！是她操纵我这么做的！她是个邪神，她在我脑子里！是她借我的手毁灭人类，都是她……”

伊芙很生气，人形的光挣扎起来，却无力挣脱。

顾长安平静地问：“还有吗？”

北野光难以置信地看向顾长安，崩溃大喊：“你不是人！你根本不是人！”

顾长安再问：“就这些了吗？”

北野光瞪大了眼睛，陷入一种滑稽的失语状态，说不出话来。

顾长安认为他已经说完，给予死刑犯的临终关怀可以到此为止了。

顾长安手中的光芒四散而去，一道光勒住了北野光的脖子，将他高高悬于半空，二十六道光从议员中拖出了威廉默多克、奥尼尔等人，同样绕过他们的脖子，将他们悬在了半空，还有数道光从类地球各地拖回了身负北野光力量的同犯。

这些人在半空中，有的沉默，有的哭喊嚎啕，不知道顾长安的这些光线是什么原理，并没有让他们因为勒住脖子而窒息。

短短七秒内，共一百七十八人，被光线勒住脖子，悬在了联盟议会大楼废墟的上空。

顾长安依次展示了他们每个人的罪行，民众依次投票，皆为死刑。

顾长安轻轻握紧右手。

一百七十八人瞬间压缩为肉眼不可见的沙粒，落入废墟中，与建筑尘土混在一起，分辨不出差别。

他们就这么死了。

没有一个人回过神来。

顾长安身上的光芒更强了，他平静地宣布：“下一位，伊芙。”

*

远方战场上，随着北野光本体的死亡，虫族雌性士兵，还没有化为虫态的那些，半数顷刻间化为螳螂形态，半数肢体解体，瞬间死亡。本就是虫态的，也有半数肢体解体，瞬间死亡。

剩下的虫态雌性，似乎集体失去了神智，像真正的虫子一样行动，它们有的开始举起前肢互相争斗，有的躲避人类试图飞离战场，有的更激烈地攻击人类，但是已经失却了战术战技，纯粹是作为一只巨型虫怪进行攻击。

一名omega女性，在幼崽的襁褓中留了一封信，来到慰灵碑前，放下了一朵用白纸折出的茉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