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呛得呼吸困难,乔以安似乎已经快到忍耐的极限了。他捂住口鼻的手渐渐失去了力气,脑子也似乎灌进了一股莫名的烟,双脚开始无力起来,走两步就跌两步。
可在火海之中,他连沈思朗的影子都没看到。
在倒下去的时候,他耳边仿佛传来了沈思朗的声音,他听见他在喊自己的名字,在迷蒙的意识中,他突然笑了,因为他好像看到了那张八年间午夜梦回时让他忍不住咬牙的脸。
在彻底被火海淹没之际,他的眼前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
“以安!”
终于,在倒下去的那一刻,一双大手接住了他。
沈思朗将乔以安抱住,身后的货架突然倒了下来,他将乔以安护在怀里,身后瞬间袭来一股热浪。
他顾不了自己险些被烧起来的衣服,一个劲用力拍打着乔以安的脸,“以安,不要睡!你不要睡,不要睡过去了,坚持住……”
他一个横抱将乔以安抱起,大步跨过脚下的火焰。
周遭突然落下了雨幕一般的水,在烟尘与水雾之中,沈思朗抱着乔以安冲向了救护车。
“开门!”黄婷婷看着浑身湿透的沈思朗一时愣住,沈思朗用力一吼,“开门!”
黄婷婷被他这一吼吓得肩膀一抖,但看着他抱着的人时,立即反应了过来,“请将乔医生放在担架床上!”黄婷婷伸手示意着,但沈思朗却没有动作,依旧抱着乔以安没有松手。
黄婷婷迎上沈思朗的目光,“请相信我们!请将患者放在这上面!”
沈思朗看着黄婷婷真诚的脸,转身将乔以安放在了担架床上,然后转身看向黄婷婷,“可以了吗?”
那一刻,黄婷婷在沈思朗的眼中看到了浓烈的恳求,那种被人托付性命一般的使命,让她感到了重若泰山一般的责任。
***
救护车很快便到了医院,乔以安被推进了抢救室。沈思朗一身狼狈地在抢救室外的墙边席地坐着。他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心揪在一起,全身发着抖。
徐声声赶来时看到坐在墙边像条没人要的野狗一样的沈思朗的时候,悬着心的瞬间放了下来。
“活着就好!”站在不远处,徐声声长舒了一口气后,缓慢朝着沈思朗那边走了过去。他走到他身边,用脚踢了踢沈思朗,“没事吧?”
沈思朗没有反应,徐声声见状,蹲了下去,又说:“干嘛呢?没事儿就跟我回去!”
沈思朗还是没有反应,他垂着头,徐声声根本看不清他脸上是什么表情,但他视线往下时,看见了沈思朗无法控制发抖的双手。那双手互相用力地交握着,一只手想将另一只手压制住,可却一点作用都没有。
徐声声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到沈思朗这样的状态,他有些无措起来。他换了温和的语气关心起来:“没事吧?发生了什么?这里面是……不会……”
徐声声话没说完,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这个世界上能让沈思朗这样的人,除了乔以安,还会有谁呢?
“徐声声,”沈思朗突然开口,“帮我一下!”
徐声声回过神来,望向沈思朗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然后听见他说:“拉我一把!”
原来人在极度紧张下,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沈思朗根本无法凭自己站起来,只能在徐声声的搀扶下扶着墙站起来。
徐声声将他搀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沈思朗看着抢救室的灯一直亮着,时间好像过得很慢很慢,当门开后,黄婷婷从里面推着病床走了出来。
沈思朗好似垂死惊起,猛地冲到了那边,扶着病床看向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乔以安。
“怎么样?”他望向黄婷婷,露出期待的目光,“他怎么样?”
黄婷婷露出轻松的表情,安慰道:“没事,只是晕了过去。”
沈思朗屏住的呼吸骤然释放了出来,长叹出一口气,嘴角露出浅淡的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徐声声将沈思朗的神色转换看在眼里,跟着一起将乔以安推到了病房。
病房里,沈思朗突然很想抽一支烟,他问徐声声:“带火了吗?”
徐声声有些惊讶,因为他知道沈思朗是不抽烟的。但转念一想,他只是没见过他抽烟,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毕竟曾经沈思朗跟着胡文亮他们混过。
徐声声掏出一盒烟来,递给了他。沈思朗接过后,转身出了病房。
院区全面禁烟,沈思朗便只能到医院外面。徐声声跟在他身后到了江边。
夜风缓缓吹来,打火机的火苗在打燃的瞬间倒向了一边,沈思朗用另一只手挡着风,点燃了一支烟。
他自顾自抽了几口后,看着江面的灯火倒影,问:“派出所怎么说?”
徐声声明白他在问什么,于是将下午在派出所得到的结果告诉了他。
由于监控摄像头的损坏,警方暂时没有查到放火的人,而起火原因要等后续的调查才能得知,目前警方不排除是站点线路问题导致的事故。
“事故?”沈思朗不太相信,“你信吗?”
徐声声摇头,“那你信吗?”
徐声声以前是搞装修的,水电这一块儿有多重要他比谁都清楚,所以站点装修的时候是他亲自盯的,他对自己的专业很有信心,所以他也不相信这场火灾是一场线路导致的事故。
他们心里都有答案,彼此心知肚明,但在当下,谁也没有说出来。二人之间的默契已经不需要过多的解释,只是徐声声不知道,沈思朗刚回来没多久,怎么就有仇家寻上门来了。
沈思朗默默抽着烟,快抽完的时候,他掐灭了烟头,说:“太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你盘算一下站点的损失,该赔的赔,该道歉的道歉。我先回去看下以安。”
徐声声离开后,沈思朗回到了乔以安的病房。
乔以安还没醒,沈思朗走到床旁,将被子往上拉了一下,然后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呆呆地看着乔以安苍白的脸。
“傻瓜!”他轻声叹了声,嘴角却是含着笑,然后伸手握住了乔以安的手,心里想着,乔以安是在乎他的,否则怎么可能在那种状况下不顾生命危险冲入火海之中。
想到这,他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了起来。
病房没有其他人,沈思朗的表情没人看到,只是他突然感觉到,被自己握住的手,缓慢握紧了他的手。
“傻瓜!”
静谧的病房里,乔以安的声音清晰可闻。
沈思朗感觉到乔以安不断加重的手部力量,好像在寻求一种踏实感一般,在那一刻,他用力握住了他的手,轻声说:“傻瓜……”
乔以安闭着眼,没有接话。沈思朗将椅子往前面挪了挪,靠他更近了些,然后将他的手举起来,贴在自己的脸上。
乔以安没有拒绝,只是睁开了眼,望着天花板愣愣地看着了会儿。
他头有些痛,身上被灼伤的伤口也有些痛,但在此刻,他被沈思朗贴在脸上的手传来了沈思朗的体温,他好像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种安全感。
那是来自沈思朗无人能及的安全感,专属于他一个人。
“不怕死的都是傻瓜!”良久,乔以安歪着头看向沈思朗,用一贯不客气的语气继续说,“你和我……都是……”
沈思朗听着,心里猛然一紧,百味杂陈。
“以安……以后不要再做这样危险的事情了。”他伸出另一只手抚摸着病床上那张苍白色的脸,却忍不住微微颤抖,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和一些,但话里却仍旧带着后怕,“我害怕……”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乔以安重要。
如果今天那场大火将眼前这个人从他的世界夺走,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
“不要怕……”乔以安望着他的眼,慢慢地说,“我不会死的。”
如果死了,八年后失而复得的人就再也无法拥有了。
“我是医生嘛!”
沈思朗闻言笑了笑,轻轻拍了拍乔以安的脸,“你饿不饿,我去买点吃的,想吃什么?”
本来没觉得饿,但被沈思朗这样一提,倒真是觉得有些饿了。不过他现在也没什么胃口,大鱼大肉是吃不下了,便跟他说:“白粥吧!”
“好,我去给你做。”
“嗯?”听到沈思朗要自己去做,乔以安登时瞪大了眼,露出一脸的难以置信。
沈思朗的厨艺,他可不敢恭维。
沈思朗看着一脸紧张的乔以安,不禁一笑,忙解释说:“放心啦,哥哥会做的,不然这八年……”
他是怎么活下去的呢?
只是“八年”这个时间词,每次提起,他们都难免心头一滞,所以沈思朗没有说完,话锋一转:“相信我!等我回来。”
这一次,他说的是“等我回来”,不再是八年前那样没有留下一字一句就消失不见。乔以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底却有些茫然。
他总觉得沈思朗瞒着他什么事情,那些欲言又止没有说完的话,还有和徐声声在医院外江边那神色异样的交谈,都让他捕捉到了一丝隐秘的气息。
他有事瞒着他,就像八年前一样,独自一人对抗着他不知道的危险。
但这一次,无论是怎样的危险,他都要与他一起面对,他不会再一次放开他的手,让他从自己的身边离开了。
“沈思朗……你最好不要再干傻事了。”
“哟!醒着呢!”
乔以安自言自语着,病房门就被推开了,随即,余薇薇的影子就出现了他回过神的视线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