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令吩咐的事情, 燕默肯定要去办的。www.mengyuanshucheng.com何况这还关系到今年科考，乃朝廷大事，疏忽不得。

他们今天出宫本来就早，这会儿早市刚过, 还有大半天的时间。常令坚持让他抓紧时间去打探打探消息，不然下次出宫太麻烦。

而她自己说不去就不去, 说要留在城里等他。

当然她不忘记叮嘱道：“你记住以打听消息为主, 不要透露自己的身份，也不要打草惊蛇。”

燕默点头：“我知道。”

他因为常令不与他同去有点失落，不过已经不会像小时候那样表现出来，何况也不想让她来回奔波。于是吩咐宫里跟出来的人仔细照顾公主，自己带着禄广买了马出城。

先是到那沈砚迟说的城外破庙, 果真看到七八个年轻落魄的书生，燕默假装路过，跟他们谈论一番。他发现这些人虽然评论落魄, 从谈吐中可看出都学识不浅, 且都带着几分文人的傲气。

开始这些书生见他一身清贵，知他必是高门子弟, 并不远多谈, 燕默只得说自己出身江南富庶商家，初入京城云云，他们才放松了警惕。在他有意引导下，书生们便把遭遇说了说，语气颇为义愤填膺。燕默认真听着, 又把他们人数、姓名暗暗记下。

回城后，燕默来不及去见常令，又马不停蹄地去了几家客栈打探一番。又在街坊里打听一阵，忙得脚不沾地。

一直忙到时间不早了，燕默才回到他们原来的马车。常令等他上来，就让人启动马车，启程回宫。

“今天累坏了吧？”常令已在车上备了茶水果点，看他上来时额头还冒着汗，不由得有些心疼。

这孩子一直养在深宫，还没那么奔波劳碌过呢，还是这么热的天，真是难为他了。

他摇摇头道：“我不累。”确实没觉着累，只是查到的这些事情而隐隐有些愤怒，面色略沉。

常令给他倒了一杯水，“快润润喉吧，看你这汗出的，脸也晒红了，还说不累呢。”她说着更加心疼，不由得拿出手帕，倾身过去替他擦汗。

燕默本来觉得自己在外面跑了一天，出了一身汗，也有些灰头土脸的，这会儿身上还冒着热气，便不想她靠太近，免得汗味熏着了她，弄脏她的衣裳。

但是她这一靠近，他就感觉到一丝舒爽的凉意，他顿时坐着不动了，默默看了他一眼。

说来他自小时候就发现了，她体质似乎有些特殊。

热天别人都苦夏，总是容易出汗，但她好像总也不感到热，脸上一丝汗渍也无，更不会像别人那样汗湿衣服而尴尬。她的手也凉凉的，不会像别人那样汗湿粘腻，有她在的地方都会觉得凉爽些。

到了冬天，别人都畏寒，穿得厚实臃肿，而她一直穿得少，似乎也不会感到寒冷，即便出门也只是加一件披风。她的手是温暖的，但没有很热，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怕冷，穿这么少手还是那么暖。

总之一年四季，她都是轻松清爽，娉婷纤细。小时候燕默就很喜欢跟在她身边，只要在她身边，酷暑的燥意就没有了。

就如同现在，感受到她身旁的凉意，燕默就不动了。还顺着她的动作微微弯腰，任她给自己擦汗。

他少有这样出汗的时候，也是她第一次这样给自己擦汗，她神色却自然而亲昵，还是把他当做小孩子那样关怀。

然而，也许是因为这一方小小的马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也许是这一刻太安静了，燕默眨了眨眼，觉得她靠得好近。

她仰着头给他认真地擦汗，脸庞近在咫尺。他没有这么近地看过她，以前总觉得隔着些距离。这会儿一靠近，好像原本九天玄女下凡来，她身上那种高不可攀的仙气少了些，多了一些烟火气。

他一时挪不开眼，垂眸看她肌肤如玉，没有一点瑕疵，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唇不点而红，水润润的，好像他只要一低头，就能……

“你的脸怎么好像更热了？”常令疑惑地说了一句，动作也顿下来。

燕默听到她的声音，心中一震，猛地回过神来。

常令拿手背贴了贴他热热的额头，有些担忧，“不会中暑了吧？”

“没事。”他声音有些哑，握着她的手腕，触手温凉，他却不敢再贪恋这份凉意，连忙松开了。

他不动声色地挺直了背，跟她拉开了距离，眼睛也不敢再乱看，垂下了眼睑。心中却因为自己刚才的念头而掀起了惊涛骇浪。

常令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看他没有中暑的样子，也就放了心。然后问起今天的事情：“事情查得怎么样？”

他定了定神，低垂着眼睛，回答她的话：“确实有不少考生被故意刁难。这些被针对的都是外地来的，家中贫寒，盘缠本就不多，提前入京住店静心备考。原本都住得好好的，最近几天突然陆续因为各种原因莫得银子没了，被赶了出去。他们不是同住在一家店的，被赶出来的理由也五花八门。但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都是乡试考绩突出，有望在秋闱上榜且名列前茅的。”

常令听完，略微一想就能就察觉到问题所在，道：“听着好像就是担心他们考得好名次，故而从中作梗，最好让这些优秀的考生都无法参加科考。”

“不错。”燕默沉声，点点头。他看一眼她已恢复到惯常冷静的神色，也缓过平复了自己的心绪。

常令低头思索着：“可是谁会这样针对优秀的考生呢？”

燕默之前就有猜想，就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这背后的人是不是也要参加秋闱，担心自己考不上，故而刁难那些优秀的考生，少了优秀的对手，他考上的机会便大一些。”把可能名列前茅的人提前解决掉，某些人名次就能往前了。

常令还没想到这个，听了有些惊异地看着他：“你这么一说，倒很有可能是这样。”

燕默便继续道：“不过若只是考生，怕是没有那么大的权利的，他多半是高官子弟，借助家中势力暗中施压。”说到这里，他脸色就沉了下来。

若真是这样，事情就大了。以权谋私事小，坑害燕国人才可是不可饶恕的大罪。任由发展下去，只怕会断了贫家书生学而优则仕的路，也寒了天下学子的心，这手段也太狠毒了些。何况，如果这计谋成功了，科举考上做官的便是不学无术的高官子弟，往后朝廷由这些才学平庸而品德败坏的人掌控，大燕就危险了。

常令沉默思索片刻，倒是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她抬眼看着燕默，问他：“你还记不记得好几年前，当时任吏部尚书的常庆年？”

燕默想了想，点点头。这事虽然过去好几年了，但当时也是一件大案，在京城里议论了好久，当时他在学闻所也听到过。

他道：“听说是犯了贪污受贿、修改考生成绩等大罪，父皇仁慈，抄了常家却没有杀他们，只是把他们流放西域。”

“没错，”常令点头，若有所思：“你不觉得这次的幕后指使之人犯的也是这个罪，很显得常庆年后继有人么。”

燕默想了下，点点头：“只是这次的人手段还更低劣。”

常令又问：“说起来，常庆年下去后，后来的吏部尚书是谁当的？”说起来她对前朝也不是很关心，而且这几年一直太平，没什么特别大的事情发生。

燕默一个未成年的皇子，对朝事也没有接触，思索了一下，不太确定道：“似乎是张日成张大人。”

常令又问：“他家有没有今年下场的公子？”她这是直接怀疑到张家了。

只是燕默对这个张家也不清楚，还要打听一下才知道。

两人说了一阵，马车也到了宫门。夏季虽然天黑得迟，不过这个点也到了晚膳的时候了。两人各自回寝宫不提。

燕默惦记着这件事情，派人去打听了一下，很快就把这个后来上任的吏部尚书张日成张家的大致情况打听清楚。

隔天就来了长凌宫告诉常令。

“张日成的长子确实是今年的考生，他原来已经考过两次，第一次下场的时候，张日成还未就任吏部尚书，第二次就是三年前。不过两次考得都不好。”

除此之外，燕默还查到了别的：“这个张日成是德妃的兄弟。”

“德妃？”常令这个有点惊讶，又微微皱了眉。

说起来，当初康乾帝把金努国的殊娜公主赐给靖王做王妃之后，一贯娴静端庄的德妃就表现出了极大的不满，对殊娜处处刁难。常令因为帮殊娜说话，还引起了德妃的不满，虽不至于为难她，但也冷眼相对。

奇怪的是，后来过了两三年，不知道怎么回事，德妃有次宫宴遇到她，竟然主动跟她说话，说的还是那金努国质子金乞穆尔的事情，话里话外竟然有撮合常令和他的意思。当时常令简直不敢相信德妃会跟她说这个，又觉得莫名其妙，然后轮到她对德妃冷眼。再后面就没有接触了。

燕默察觉她神色有异，问：“怎么了？”

常令摇摇头，说回考生的事情：“虽说知道有人从中作梗，但你在朝中没有力量，是查不下去了，胡乱猜测也不行。还有一个月就是秋闱了，事不宜迟，你必须尽快禀报父皇，让他下旨彻查，最好在秋闱前解决，以保证今年科考的公正和秩序。”

燕默点头，这件事情不是小事，自然是要上报的。

他转身要走，却又顿了顿，回头看着她：“父皇最近小病不断，听说咳嗽得严重。你有一段时间没去乾阳宫了罢，不跟我一起去么，刚好去看望父皇。”

常令一怔，没想到他连这个也注意到。

她当然知道康乾帝最近身体不太好，也确实自马球赛那次以后就没有去乾阳宫了。

她是有意不去的。

一开始她还没反应过来康乾帝对她态度的转变，后来系统提醒得多了，她也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既然她的力量在飞速流失，她对康乾帝下的暗示也会随之减弱。康乾帝不再真情实感把她当做女儿之后，以往一些被他忽略的事情，应该也会慢慢清晰。

在这样的情况下，常令当然不想去他面前刷存在感。倒不是心虚，只是没必要了。

这时候既然燕默提起，她想了想点头：“也好。”

燕默见她答应得干脆，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