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车开回到学校, 同学们都陆陆续续从车上下来。www.mengyuanshucheng.com
童可晶扶着安宜, 最后才走, 因为怕人多会撞到她。
宁星河默默跟在她们身后,一起下了车。
在路上的时候, 夏芸柒就给安宜打过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到学校,她在家闲着没事, 想亲自过来接她。
安宜说等快到的时候给她发短信, 所以当她被童可晶扶着, 从学校出来时, 夏芸柒正好赶到。
安宜知道宁星河一直跟在后面, 转身挥挥手,和他道了别,接着让童可晶扶着她来到了车旁。
夏芸柒刚才在车里就看见安宜是跛着脚走过来的, 所以她一开车门坐进来,就特别紧张地问:“你脚怎么了?”
“没事,就是扭到了。”
安宜回答完,对童可晶说:“你让我妈顺路把你捎回去吧。”
童可晶刚要不好意思地拒绝, 但夏芸柒接着开了口,“这么晚了, 你一个女孩子也很危险, 阿姨送你。”
“那就麻烦阿姨了。”童可晶没有再客气,也坐进了车里。
将童可晶平安送到家以后,夏芸柒对于安宜的脚伤仍觉得不放心, 说什么都要带她去医院拍片检查。
安宜知道她妈是出于关心,也就由她去了,可是到了医院以后,医生却说没什么大问题,卧床休息两天就好,没必要拍片。
夏芸柒听到医生都这么说了,也就没再坚持,拿了点药就带安宜走了。
母女俩来到医院大厅,没想到迎面竟然撞到了一个认识的人。
是宁司海。
看到他,安宜有些奇怪地眨眨眼,心里在想为什么这么晚了他还在医院?
宁司海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他们,眼底闪过一抹心虚。
毕竟都认识,夏芸柒也不好装作没看见,便带着安宜,走上前去。
安宜礼貌地喊了声“宁叔叔”,而夏芸柒则是询问道:“您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宁司海摇摇头,把刚拿的一袋子药下意识藏到了身后。
看到他这样的反应,安宜有些狐疑地蹙起了眉。
为什么她觉得宁叔叔在逃避什么呢?是有什么事不想让她们知道吗?
宁司海笑笑,又反问道:“你们这么晚来医院干嘛啊?”
“安宜的脚扭了,我带她来看看。”
宁司海一听,忙紧张地询问:“没大碍吧?”
“没有。”
夏芸柒摇头,没再和他多聊,就说我们先走了。
宁司海目送着她们离开,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这袋药,无奈地叹了口气。
……
安宜由于脚受伤不能走路,夏芸柒便给她请了一天假,正好后两天又是周末,于是安宜便在家休息了三天。
在此期间,洛筱来探望过她一次,后来慕景然不知从哪儿听到消息,也跑来了她家。
慕景然一来就带了很多进口水果和补品,夏芸柒直说他太客气了,让他以后千万别再带东西过来。
慕景然还是很会讨长辈欢心的,几句话就把夏芸柒哄得心花怒放的。
夏芸柒跟他聊了一会儿,说:“安宜在楼上,你去找她吧。”
“好的,阿姨。”
慕景然点头,接着就去了二楼。
来到安宜的房间门口,慕景然犹豫片刻,敲了敲门。
“谁啊?进来吧。”
听见安宜的声音,慕景然缓缓推开了门。
安宜没想到是他,见他进来,眉头一下子拧了起来。
“你来干嘛?”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探望一下你都不行了?”
慕景然拉过来一把椅子,痞痞地笑着看她。
“不是说你被你爸给揍了吗?伤这么快就好了?”
“………”慕景然一瞬间缄默,有些不爽地咬牙反问:“谁告诉你的?”
安宜不说话了,起身从床上站起来,然后准备出去。
她可不想和慕景然孤男寡女地待在同一个房间里。
慕景然见她出去,连忙上前扶住她。
然而,他的手一握上安宜的胳膊,就被她很激动地给甩开了。
慕景然皱眉,眼底闪过一抹戾气。
他和安宜的关系当真已经差到这一步了吗?
快到晚饭时间,夏芸柒吩咐厨房做了丰盛的饭菜,让慕景然留下来吃。
慕景然已经没心情了,找了个借口委婉拒绝,接着就离开了。
他走后,夏芸柒不由奇怪地问安宜,“你和景然是不是闹什么不愉快了?”
“我跟他关系早就不好了,妈,你以后少叫他来。”
“景然挺好的啊………”夏芸柒的语气里有耐人琢磨的味道,安宜听到后,心里有了不详的预感。
她沉默地打量了一番她妈妈的神情,不由怀疑,她不是想把她和慕景然撮合在一起吧?
…………
周一,安宜正常来到学校上课,她的脚基本上没事了,走路也不会觉得疼。
待在家的这几天,安宜其实一直都在犹豫,要不要把在医院碰到宁叔叔的事情告诉宁星河,因为她有种直觉,宁叔叔可能是生了什么严重的病,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很有可能没告诉宁星河。
但她又怕这是自己的单方面揣测,回头成了多管闲事。
纠结了一整天,到下午放学的时候,安宜忍不住问宁星河,“宁叔叔现在在哪里工作啊?”
宁星河薄唇动了动,还是诚实说道:“在一家饭店当服务员。”
“呃………”
安宜一瞬间缄默了,觉得很愧疚。
“你怎么会突然问起我爸了?”
“那个……我………”
安宜吞吞吐吐半天,还是实话实说了,“就是春游回来的那天晚上,我妈不放心,带我去医院检查,结果我在医院大厅碰见了宁叔叔,我看见他好像拿了很多药,所以就想问问你他是不是生病了。”
尽管安宜这话表达得很委婉,但宁星河也完全听明白了。
“我不知道这件事。”宁星河眉头紧蹙,“等我回家就问问他。”
“好,那你要跟宁叔叔好好说,别着急。”
“嗯,我知道了。”
宁星河回到家以后,发现他爸竟然回来了,平常这个时候,他都在饭店里忙的。
“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宁星河稀松平常地问了一句,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宁司海假装叹了口气,“同事突然跟我换班,我没好意思拒绝人家,就回来了。”
“是吗?”宁星河打量着他,而后问:“你最近总是回来得很晚,饭店有那么忙吗?”
“当然忙了,人家可是大饭店。”
在宁司海这句话的话音落下之时,宁星河紧接着就问:“你确定没瞒我什么事?”
宁司海整个人一怔,看到宁星河笔直地凝视着他,知道安宜肯定是把在医院遇到他的事情告诉他了。
“生病住院的人不是我,是你爷爷。”宁司海静默了半晌说,继而又说道:“我之所以没告诉你,一是经济压力太大,会怕影响你的学习,二是你跟你爷爷的关系本来就不好,说了反而让你为难。”
宁星河为什么会跟自己的亲生爷爷关系不好呢?起因是在他妈妈身上。
宁星河的爷爷好赌,年轻时把家里输个精光,后来又开始拖累下一代了,管不住自己的好赌成性,去借了高利贷,就想让自己翻身。
结果整整三十万贷款被他爷爷输进去不说,还间接把他妈妈的命给搭了进去。
因为追债的人堵到家里根本没钱还,那些人一个个都是霸王,不还钱就每天来骚扰,甚至还去到他妈妈的店里。
那些人本来是想吓唬吓唬宁星河妈妈,逼他们想办法还钱,结果其中一个人却不小心失手,手里的锤子挥过去,砸到了他妈妈的脑袋上,把他妈妈给砸死了。
那一年宁星河才七岁,正是刚刚懂事的年纪,对于“死亡”这个词,还没有具体的概念,他只是疯了似的想让自己的妈妈回来,心里始终抱着希望,以为她总有一天还能回来,但随着年龄逐渐增长,他终于明白,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了。
宁星河每次想到这些事情,就对他的爷爷恨之入骨。
过年的时候,他从来不会去给他拜年,甚至连平时,他也总是躲着不见他,因为这个人犯下的滔天罪行,哪怕用他的命来换,都无法弥补。
“为什么还要管他?”宁星河冷冷地看着他父亲,咬着牙开口质问。
宁司海就知道他一定会是这样的反应,所以才一直瞒着他,不敢让他知道。
“他就算犯了再大的错,那也是我的亲生父亲,我不能看着他去死啊………”
“你这是愚孝。”
“你爷爷他反正已经是绝症了,也活不了多久,你就别跟他计较了。”
“我凭什么不跟他计较?如果不是他借高利贷招惹了那些人,我妈会离开我吗?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我有多想我妈你知道吗?”
宁星河的情绪突然一下崩溃,失声大吼。
宁司海怔在那儿,眼眶逐渐变红。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妈妈的突然离世给宁星河的性格造成了很大影响,因为小时候的他明明很活泼,有什么话都会跟他们说,不会像现在这样,全憋在心里。
所以见他突然情绪爆发,宁司海就明白,他一定是隐忍了很久了。
“你有想过我妈吗?你这样做,难道不会产生一丝对她的愧疚吗?”
宁星河突然又放低了声音,轻飘飘地问。
宁司海垂下头,苦涩哽在喉咙里,让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想怎么做都是你自己的选择,随便你。”
扔下这句话,宁星河就从家里跑了出去。
宁司海想叫住他都来不及,因为他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宁星河跑出去很远,进到一家超市,买了一扎啤酒,然后拎着坐到了路边。
这条马路很安静,鲜少会有人经过。
宁星河拉开一瓶啤酒,仰头看着天空,“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母亲的死亡,向来都是他心底不可触摸的一道伤疤,平日里他都尽量回避,从不敢回想,而今天,这道伤疤被血淋淋地揭开了。
宁星河一瓶又一瓶地喝,喝到肠胃绞痛,喝到想吐,也没停下来。
他一边喝酒一边讽刺地嘲笑,然而笑着笑着又无助地掩面低泣。
“妈,我好想你……”
他喃喃自语,泪水从他的指缝中一滴一滴地滑落。
深埋在心底的话,他只敢在梦里诉说,像现在这样亲口说出来,好像从未有过。
偶尔有路过的人看到宁星河时而哭又时而笑的这一幕,都会默默加快脚步,大概是觉得这人很危险。
十多瓶啤酒下肚,宁星河他是真的晕了,眼前的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不过他好像并没觉得自己醉了,拿出手机,就要给安宜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