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苏霁目中含泪, 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决定了什么一般，郑重地凝视着他。www.xiashucom.com

远在元庆二十七年时, 魔教便是一片混乱，与强大而又蒸蒸日上的成国相比, 其实从来就没有胜算。只不过墨染被恨意遮盖了眼睛, 看不清现在的局面。

她其实从来都很清醒，复兴璃国早就不可能了，她亦从未奢望过，真的会有那一天。而且她也清楚，即便真的成事, 她也未必能活到那一天。

明知必败的情况下，她所求不多，只希望延迟魔教的衰败, 陪伴在他的身侧, 能多一天就多一天。

“原璃国的百姓，已经说着成国的语言、遵守成国的习俗, 他们已经不知有皇室, 也不知自己的血脉了。”苏霁双手轻轻地抚摸着墨染沾满尘灰的脸，眼睛虽肿成核桃，眸间却闪着烈性的火焰，清醒而又决绝地道，“我们已经被这世道抛弃了, 换作任何人站在这个处境，最终的结局也是注定得了，再也没有转寰的余地。”

墨染听此，亦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却见苏霁从怀中掏出了一柄匕首，怔怔地看着反光的刀刃，勾唇一笑，转而看向墨染，道：“既然我们今世无缘做夫妻，生不能同寝……师父，你可愿与我同年同月同日死？如此，在九泉之下有个相伴，下辈子或许能在一处投生。”

墨染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在铁链的束缚下艰难起身，稍一颔首，不舍地看着苏霁：“让我最后再好好地看你一眼。”

苏霁释然地笑了，殷红的鲜血从胸膛中喷涌而出，汩汩地流到了地下。

-

乾清宫内，成棣端坐在九龙金座之上，手中持着一支狼毫朱笔，在奏章上一字一顿地写着什么，时不时便停下，迟疑而又犹豫。

他自陷于情爱之中，尝遍其中欢欣苦涩，亦懂得知心人难求的道理，私心里，是希望天下所有人都能终成眷属；可另一面，墨染与苏霁十几年来作恶多端，如果真的轻易地赦免了他们，又如何对得起那些枉死、无辜之人？

成棣搁下了笔，纤长的双手轻轻地按揉着两边的太阳穴，他倚靠在九龙金座冰硬的靠背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待到皇后从刑部地牢回来，就将她与墨染一起暗中流放到北境之地，那里终年苦寒，又远离璃国故土，他们翻不出什么花样儿来。”成棣接了近侍递过来的茶，轻轻地道，却将梁内侍吓了个心惊肉跳。

“陛下，这……”梁内侍面露迟疑，却不知道皇后究竟犯下了什么错处，竟然与敌国魁首一同流放。

“此事朕心已决，无需多言。”成棣思虑许久，终究下定了决心，正准备起草文案，密送至飞骑营处，暗中处理此事。

却听一位小太急匆匆地入了殿内，见四下无人，才惶恐地报道：“陛下，不好了，皇后她……去了刑部地牢后，身怀匕首，一刀刺死了墨染后，便自尽而亡。”

成棣听此，眼中无悲无喜，只是道：“终究是晚了一步，你去飞骑营，召人将他们的尸首埋葬在一起，要悄悄地，不要惊动了朝臣。”

二位近侍听此，都是万分不解，可是皇上并没有分毫解释的意思，他们也只能听从命令。在宫中行走，这些皇宫秘辛知道得越少越好。

“你们都下去罢，朕要一个人静一会儿。”成棣默无声息地叹了口气，心中万千情绪，在一瞬间点燃。

他拼命追逐，可是仍旧无果，或许一切美好都会留下遗憾，长相厮守只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奢望……

二位近侍退下，偌大的乾清宫内，空落落地，只余下他一人独站在高高的九龙金殿之上，俯瞰着众生，在站起来的一刹那间，他忽然顿悟了。

或许世间一切都无法如人所愿，可他作为一国之君，戴上十二旒冠之时，便意味着，此生要摈弃小爱，守护他的臣民。

就在成棣陷入思索之时，他未曾注意到，左手腕处缓缓地浮现了一只手镯，它通体碧绿，在烛火的掩映下，散发着淡淡的幽光。

“叮咚！恭喜你，成为系统挑选出来的宿主，并成功完成【新手任务：太上忘情】。”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叮铃之声，猛地一下子将成棣震回了现实之中。

成棣环顾四周，却并非发现人影，他将右手不动声色地按在了赤霞剑处，冷声道：“何人胆敢擅闯乾清宫？”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穿梭于各个纬度的系统，在其中寻找有缘人。”系回复道，并没有被这副帝王威仪吓到，继续道，“你不用找了，我无形无色，寄居在翡翠平安镯中，是没有实体的东西，也只有这样，才能穿梭于各个不同的纬度。本司感受到了你的某些特质，对你很感兴趣，你是否有兴趣加入呢？”

成棣听此，看到左手腕上不知何时，竟然被翠镯缚住，一双桃花眼不由得紧紧地眯了起来，冷声呵斥道：“放肆！简直是一派胡言，何其荒谬！”

“先别急着拒绝嘛苏霁就是参加了这个项目，被挑中后来到了这个世界，我们公司遵纪守法，不是那种草菅人命的皮包公司。”系统一边解释着，一边又引诱道，“或许你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还能见到原本的苏霁呢。”

成棣眸色中满是震惊，这些事情，苏霁也曾同他提起过，他起初只是半信半疑，可是在苏霁的身体真的换了个芯子后，他亦不由得认真起来。

或许这世间，真的有超然一切的法则，拥有着无上的能力，甚至能让人去到另一个世界。

他迟疑了半刻，才问：“真的能见到苏霁么？”

“能，能，当然能。”系统打着包票，满口答应着，又道，“我可以把你送到苏霁所处的时空中，只不过，现在经济危机，穿越时空所需的能量太大，我们公司也得节省开支了。从前几天开始，我们公司便改换了策略，从多次往复穿越变成了一次性胎穿。”

成棣听得云里雾里，竖起耳朵，竭力理解着其所说的言语，最终也只是半知半解，索性将最关键的词语问了问：“什么是一次性胎穿？”

“就是，系统会将你的基因抽取出来，在你将要去的世界中，找寻到与你基因最相似的父母。在有丝分裂时期，进行一定程度的基因突变，使之最终形成的基因与你本身的一模一样。与此同时，我们会将你这一世的记忆编写成基因程序，缀在你全部基因的后边，在胎儿生长的时期，记忆细胞会自动生长，生成前世的记忆。”

“就是这样，你听明白了吗？”系统解释了一大堆，最终问。

成棣一头雾水，沉静地摇了摇头。

“哎哟，我可太难了。”系统嘟囔着抱怨了一声，道，“总之，就是你的思想与精神都会得到继承，身体也会与你现在这副高度相似。但是由于环境也会影响基因的表达，最终身体的相似度大约只有八成。”

成棣听此，终是有了一点头绪，才镇定而又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既如此，朕便同意了。”

翡翠平安镯的幽光逐渐暗淡，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既如此，你便先行排队，等到你寿命将尽之时，系统会再次过来的。”

-

二十年后，乾清宫的暖阁处，成棣卧在锦榻之上，平静而又安详地看着周围围满的顾命大臣与宗室子成晏。

“朕如今大限将至，也已经做好了准备。”成棣轻咳了两声，一双桃花眼凝视着众人中最年轻的男子，虚弱地伸出手，道，“晏儿，你早便过继到朕名下，对于朕而言，早便把你当做亲生子。你幼时便聪慧，在宗室中算是出类拔萃的，更是由朕一手带大，待继任大统后，定要为大成江山考虑，多听几位老臣的谏言，断不可独断专行。”

“父皇……”成晏眼眶微红，握住了父皇的手，终究无言，只是轻轻地点头。

“咳咳……”说完这些话，成棣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轻轻地松开了成晏的手，道，“该说的，朕都已经说完了，你们退下罢，让朕一个人清净会儿。”

诸位大臣及成晏听此，都红着眼睛退下，他们心中自然有打量，这一去，可能就天人永隔了。

成棣安详地平躺在榻上，等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脑中不断浮现着年轻时候的记忆，像是在短短的几寸光阴间，重新活了一遍。

而他心口处，尚有一处遗憾，二十年的光阴，磨灭了爱情的炽热与热烈，淬炼出纯粹而又温厚的思念，像江左缠绵的细雨，一直在他的心间萦绕。

成棣含笑合上了眼，没了气息。

“大行皇帝子时一刻，薨逝了！”小太监匆匆地从暖阁中走出，向守在外边的大臣、皇室报告着。

众人听此，跪伏在了地上，行大礼以示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