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浑有力的号角吹响了,声音一层一层扩散, 笼罩了整个皇城。www.mengyuanshucheng.com
两列藏青色服饰的勇士们一字排开, 于高高的台上一直列队到了最下面的角落。
高台上肌肉贲张, 头缠红色长巾的武士听到号角的响声,便知道吉时已到。
“咚——咚——咚”
震耳欲聋的鼓声响起,密密麻麻的鼓点似乎敲在人的心上一样。
台下已经入座的官员世家们纷纷肃穆端坐, 等待着宴席的正式开始。
靠近台下坐的是身居要职的朝中官员,王公贵族, 而离得稍远的地方则坐满了年轻男女, 大多是随着自家长辈前来参加拜年祭典。
窃窃私语的他们,此时看到这严肃正经的场面, 也不敢说话了。
一时之间,除了这高台上依然不断响着的鼓点,竟然无一丝杂声。
鼓点灭, 巫祝起身, 开始癫狂的念着谁也听不懂的咒语。
巫祝一直受皇家供养, 寻常人轻易不得见。只见他发须皆白,面目却是依旧青年模样, 面色红润,不显一丝老态龙钟之色。
显而易见的,台下众人被巫祝青春永葆的容貌震慑到了。
四柱需要一人合抱那么粗的香柱, 被点到了台边四角,那香柱燃起了袅袅白烟,台上人的面目也模模糊糊起来。
就是在这个时候, 晏涵出场了。
随着晏涵的脚步刚刚迈到了高台上,四周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乐声陡然一转,辽阔深远,不绝于耳。
巫祝也念完了晦涩难懂的咒语,该下台了。下台之时刚好与晏涵擦肩而过,巫祝的眼睛一下睁开,原来刚刚他在台上跳了这么久,眼睛始终是双目紧闭的。
锐利的眼神从晏涵自上而下全身扫过,在那么一瞬间,晏涵仿佛觉得自己已经在这个人面前无所遁形一般,陡然间背后的冷汗都已经出来了。
所幸巫祝只是这么看了她一眼,并不言语,晏涵在台上立直了身子,摆了一个起势的姿势。
周围无数双眼睛已经将视线汇集在了晏涵这里。
这视线中带着嘲弄,担心,好笑,打量,审视甚至是觊觎。
晏涵深吸了一口气,她明白,这支舞将会是她打开新的局面的决定性因素。
周围的乐声也开始急促了起来,鼓点也加入了这合乐。
随着这鼓点,晏涵秉除了一切杂念,将自己放空,心中只有舞蹈,开始随着鼓点起舞。
一瞬间,周围的视线似乎都消弭了一样,天地间似乎只剩这白色高台上殊色无双的少女随韵律而舞。
一舞既出,台下众人愕然。
这舞蹈似乎,似乎是十几年前那几乎已经再也没人会跳的舞蹈。
因为太难了,没有贵女愿意学这支舞蹈。
就算强行记住所有的动作,也很可能是跳的神形皆无,反而班门弄斧。
可是太子带回来的女人完全没有出现这个问题,她跳的恢弘,跳的大气,配上宁静悠远的音乐,只觉让人跳脱当下,看着横亘的历史霜河。
过了半响,台下总算有人反映了过来,开始低低的和周围人议论起来。
“书礼,这就是你看上的女子?”坐在宴席下的三皇子身子一侧,朝着身侧容色俊美风流的宋书礼说道。
宋书礼也被台上的晏涵惊到了,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已是练的如此之好,一种意外之喜油然涌上心头。
他对着三皇子的问话,骄矜地点头。
三皇子看了,清俊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了然之色。
宋书礼回答完之后,却又脸带审视的端详了一番三皇子,语气坚定:“三皇子,明人不说暗话,您知道我想要的便是这台上女子,待到事成,三皇子可万万别忘了我最开始是为什么在您麾下。”
三皇子听罢,心里涌上了一阵不舒服的感觉。虽说此时他有求于宋书礼,但也绝对不是宋书礼一个为人臣子的如此对他直言不讳的理由。
他心里只觉得宋书礼如临大敌的模样甚是可笑,盖因他是在不能理解这种为了一女子,宁可和当朝太子为敌,不过一绝色女子罢了,倘若登上皇位,天下都是他的子民,更何况一区区女子呢。
不过,三皇子心中念头一转,现在他还需要宋书礼以及宋书礼背后太府一家的势力帮他登上皇位,所以在此刻可万万不能惹恼于他。
他朗笑着开口说道:“书礼你莫要担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难不成你还信不过我?”最后一句话说的尾音上调。
宋书礼摇摇头,拱手致歉,“刚刚是我心下着急,言语上唐突了三皇子,还望三皇子不与我计较。”
“无碍无碍,以你我之间的情分,这何需计较。”三皇子眉毛一抬,装作不甚高兴的样子。
宋书礼立马脸上带笑致歉。这件事情就这么打哈哈过去了。
只是坐在一起的两人,心中各自如何想的,却是不为人知了。
随着鼓点的逐渐跃进,台上的舞蹈也渐入高.潮。众人只见高台上的女子衣摆层层叠叠地展开,仿若火焰鸟一样,裙摆有那刺目的红。
她仅仅一人便跳出了百鸟朝凤,翱翔于天的气势。
“大小姐,您看台上那女子跳的还真是像模像样呢,奴真没想到,她跟宫中的嬷嬷闹掰了,竟还能跳的如此之好,莫不是那些传言都是假的?”一个丫鬟站立在梨木椅之后,轻轻的俯下身子,对着坐在前面的自家小姐说道。
坐在椅子前,被唤作大小姐的女子,名为韩秀儿,也就是当朝太丞之女,亦是太丞唯一的女儿,其下还有几个弟弟。
其父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丞,所以她在宴席上一向都是众人的焦点。今日众人的视线却从她的身上挪开了,看向了站在高台上舞姿无双的少女。
韩秀儿的心中升腾起了那么一丝不悦。她冷淡地抿了抿唇,“无风不起浪。你不要听一出是一出,一会儿说这个,一会儿说那个,你不嫌烦我都烦了。”
那小丫头被着冷言冷语给吓到了,缩了缩脖子,还是忍不住又说道:“大小姐,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你听听旁边都是在议论她的声音呢。”
嗯?韩秀儿听了这话,神色不动,微微侧了侧脸,听着这四方的声音。
“没想到这乡野女子竟然跳的还不错,太子可对她真好,听说她都跟张嬷嬷闹掰了,竟然还不知道给她找了哪位宫里的老人,教她祭祀之舞!”
“就是,更何况这只舞蹈无论怎么说都不应该安在她这种身份的人身上,若不是太子,她也配……”
“你们别吵,依我看哪,这女子,不过就是生了一张绝色的脸蛋儿,勾住了太子的心神,以我们的身份又何必和她计较呢,左右不过以色示人罢了。”
一时之间,众女似乎极认同这个观点,周围响起一阵轻笑。
毕竟以晏涵之容色,在这个世界恐怕都找不出来了。这群贵女们即使是对自己再自信,也没有办法指鹿为马,觉得自己更加貌美。
但是如此贵重的祭者之外,又被此女通过太子夺去,没有人心里会好受。就只能揪着出身不放了。
“不过,姐姐们,你们不觉得这女子倒是挺会打扮的吗?我看她的妆容似乎从来都没有在邺城出现过,而且看着也极为清透,一点也没有上了妆的模样。”
“欸,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看出来了,那唇上定然擦了口纸的,否则不可能如此明艳动人。”
“这么一说,我也看出来了,这妆容定是花了大心思设计的,你没看到那些男子都没看出来吗?也不知道这妆容下是什么牛鬼蛇呢!”
众女又开始就晏涵的妆容议论了起来。
这前后转变也是很快。
韩秀儿在心中轻嗤了一声,只觉得身边这些贵女们叽叽喳喳的,也忒长舌了。
她眯起眼睛又看了台上的人一眼,忽然间觉得那群贵女们讨论的话中有一件事情一直被她们避而不谈——那就是台上的人真真是殊色无双。
若是她为男子想必也会倾心,只可惜她是女子,还是一个与对方天然站在对立面上的女子。
韩秀儿摇了摇头,托起旁边的茶盏抿了一口,碧色的茶水泛起层层涟漪。
又将目光投向了台上。
一只舞蹈统共也没有多久,晏涵跳完之后,对着台下行了一个祭者的礼节,又转身退去。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即使她下台了,这目光也是紧跟着,让晏涵觉得锋芒在背。
接着晏涵的是太子,他对着晏涵脸上绽开了一个鼓励的笑容,“涵涵,你这次做的非常好,这么多年了,还没有谁能够再次重现这支舞。”
至于晏涵与张某某的冲突,太子倒是从未听闻,不是他不关心,而是晏涵刻意压下了消息。
这消息怎么传到京中贵女的耳朵中,那边是张嬷嬷那边的事情了。
紧接着太子就登上了高台,宣读祭文,朗朗声音缓缓泄出,清越而不失坚定的传播到每一个人的耳朵中。
——自国佐初立,群雄肆窥,先祖继羽朝圣祖之遗愿,恢弘志士之气……
古朴的祭文写的甚是公丈对整,大气磅礴。
只可惜晏涵已经没有心思听下去了。
因为有一个发须皆白的人站在她的面前,拦住了她的路。
此人便是最开始上台的巫祝。他直勾勾地盯着晏涵,眼中似深潭一般幽深见不到底,面上似乎附着一层冰霜,冷冷的问道:“异世来客,不知来我大雍,有什么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