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管事听到晏涵肯定的话,脸上的皱纹一下子就舒展开来了, 他连连作揖对着晏涵说道:
“姑娘可真是宅心仁厚呀, 我在这里替那小子谢过姑娘了。www.xiashucom.com”
晏涵摇了摇头, “郑管事请起,大可不必如此,我也是当时看对了那批奴隶, 只是因为太子那时出了事,这才忍痛割爱, 急急忙忙没有买成, 说到这里,我还得多谢那个小管事, 替我做主买了那些奴隶们呢。”
晏涵又想了想,当初那批奴隶似乎有一二十个人,于是她从怀中掏出了两张银票, 一共200两, 交予了郑管事, “这些钱,就当那批奴隶的费用吧, 多余的钱就赏给那个小管事吧。”
她记得当时在奴隶市场打听到的消息是从战场上拉下来的,战俘最是便宜,即使是成年男子, 也不过七八两银子的事情。
所以这200两给那小管事,那小管事稳赚不赔。
至于晏涵现在自己的身家,在最开始救太子的时候, 太子上前向她许诺了一万两银子,而今已经兑现了,所以晏涵也从赤贫阶级一夜暴富。
郑管事却是把钱又退回到晏涵手上,“晏姑娘,您住在我们府上怎么能让您掏钱呢?太子说了,您的一切花销都走太子府的公帐,这些钱您拿回去吧。”
一切都走太子府的公账?晏涵听到这里,竟然有一种淡淡的不知所措,若是不知道的外人听起来,还以为她与太子的关系怎么说呢?
晏涵拒绝,“我住在太子府尚且是太子照顾我,我心中感激不尽,怎么能再花太子的钱呢,更何况,当初太子已经把我救他的恩情还干净了!太子实在没有义务再这样帮助我了。”
她心中门清,很多时候账都是越算越糊涂,若是最开始说不清楚,端着姿态,理直气壮地用着别人,反而容易给别人平添念想,最开始就划清界限,才是最正确不过的事情。
郑管事人老成精,自然也看出了晏涵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他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自家的太子万年铁树才开花,可奈何神王有心,襄女无梦。
算了算了,年轻人的事情来日方长,他就不信他家的太子这么优秀,整天在这晏姑娘面前晃,晏姑娘能不心动。
他咳嗽了一声,“即使如此,那老奴就厚颜收下了。夜深了,晏姑娘快去歇着吧,明日老奴就带您出去看那批奴隶。”
晏涵点点头,陪着郑管事走出了院落,向他道别。
………
第二日。
晏涵在天刚刚亮的时候就起来了,一打开窗户,有飘落的红梅伴随着北风吹了进来,落在了床榻前的木板上。
外面的积雪还未消融,有奴仆静静地伫立在房檐下。
晏涵不喜人伺候,就让奴仆夜间去休息了。
但是这些奴仆一举一动皆浸润着礼仪规范,第二天很早就起来等候主人吩咐了。
看见晏涵开窗,他们有条不紊的端进热水,帕子,供她洗漱。
洗漱完,晏涵喝了一碗碧梗粥,食了些清淡的菜肴,打听了一下太子的去向。
“回姑娘的话,太子殿下一早上就去审问昨天带回来的那个男人了,您找太子是否有事,可需要通传?”那奴仆回道。
“不,不用了,我只是随口一问。今日我另外有事,若是太子问起来,就说我去朱雀正街的那家铺子了。”
那奴仆点头以示知晓。
晏涵吃完了早膳,正巧这时郑管事也来找她了。
“晏姑娘,您可一切安妥了?若是安妥了咱们就出发吧。”
晏涵点了点头,随着郑管事一道出了太子府。
因为太子府旁边再走上几条街,便是朱雀正街,也是这京城最繁华热闹的地方了,所以两人皆是步行走到了那里。
到了那铺子后,已经有一个人翘首以待的候着他们两个了。
就是那个小管事!
他远远地看到了晏涵和郑管事,一溜烟儿地跑过去,笑得极为亲热又不失恭敬,“晏姑娘万福,郑管事日安。里面请。”他弓着腰伸出一只手,作出邀请的姿势。
晏涵便跟着这个小管事进来了。
一进来发觉这间铺子外面还是空空荡荡的,没见人影,她用眼神询问了一下这个小管事,小管事瞬间反应过来,解释道:
“哎呀,这群战奴粗鄙,而且不服管教,在前面半个月太子府又被封严了,我进出不得,找不到府上别的人帮忙,就只好将这些战奴关在后面的仓库里。一天一顿饿着他们,害怕他们跑掉了,每天通过小窗给他们送一顿的吃食。
所以里面环境可能有点儿污糟,姑娘当真要看?小人真是害怕污了姑娘的眼。”那小管事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轻,心中有点儿发愁,他也不知面前这位姑娘脾气如何。
他打量着晏涵的脸色,生怕惹得晏涵不快。
晏涵听到这里,倒也不意外。
在来之前她早就预料到了这种场景,因为毕竟只是一个小管事,照顾了这群奴隶半个多月。
小管事既然连供这群奴隶吃喝都捉襟见肘,那别的方面肯定也顾不上了。
“无碍,带我进去吧。总归我要看一眼他们。”
小管事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带着晏涵继续往里面走去。
******
铺子后面的仓库里,光线只能通过缝隙照进来,飘浮在空气中的尘埃在光线的映射下泛出了金色。
“阿兄阿兄,快起来,你有没有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虎头少年似乎听到了外面有什么动静,激动的坐了起来,拼命的摇着旁边少年的胳膊。
仓库里面的一堆奴隶们闭着眼睛假寐,这是他们唯一可以消磨时间的方式。
他们肚子经常又填不饱,若是太过动弹了的话,一小会儿肚子就饿了,咕噜咕噜的叫令人难受。
所以这间仓库里常常是一整天都没有人说话,只有到了饭点儿,外面送进食物,人们才可能谈论几句。
至于哄抢食物那是没有的,因为族长也在这里,他每日将食物安排分放。
正是因为族长一路来的拼死相护,他们族中人手才没有过多的折损在路上,所以大家对于族长的安排都是心服口服。
被摇醒的青年也坐了起来,他眉目凌厉,眼神萧杀,小麦色的皮肤上面浮着纵横交错的疤痕,胳膊的肌肉鼓起。
他一坐起来,就迅速地握紧了手中磨锐的木器。
“那有没有听到对方来了多少人?”被摇醒的青年正是这个小部落的族长。
他浑身的线条都蓄满了爆发的力量,就像头狼一样,警惕勇猛。
因为越是小部落,就越看重族长的个人力量,只有族长的力量足够强大,才能保护小部落的繁衍生息。
就像自然界中的动物一样,选出的头领永远都是年轻力壮,来带领着族群的发展。
“大概是三个人。”虎头少年皱着眉看着族长说道。
平日里两兄弟都已经摸清了送饭的规律,一般是午时的时候,送上一顿的饭量。
而且一般也只有一个人过来送,打开窗子,通过窗子扔进来。
这位青年族长叫做绿耶,他十分相信这个虎头少年的话,因为这个虎头少年在部落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顺风耳,既然他说是三个人,那一般就不可能出错。
而且现在的时间也不对,不过早上而已,根本就不是送饭的时间。
绿耶隐隐约约感觉到——他们的转机来了!
很有可能是这幕后真正的主人前来见他们了。
只是不知这幕后真正的主人到底是谁呢?
绿耶脑海中忽然间浮现出那天惊鸿一瞥的少女。
在肮脏的奴隶市场上,她是那么的格格不入,高洁似天边明月。
只是这轮明月也不能免俗,就像国都的那些贵人或商贩一样过来挑挑拣拣奴隶,就像挑选阿猫阿狗一样。
绿耶的眼中渐渐深沉起来。
“阿兄阿兄,那我们该怎么办呢?这些人今日过来到底有何目的?会不会是又要将我们贩卖?”
虎头少年唤作绿松,他这么问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也知道,战奴是最容易被人出手的,常常是这个主人还没有呆久,就被转卖到下一家去,因为谁都不信,他们这种桀骜不驯的战士,会忠实听话在一个地方长呆。
可笑的是,主动来欺负他们这些小部落的是雍朝士兵,害怕他们暴动的人是雍朝百姓。
绿耶抬了抬手,打断了虎头少年绿松接下来的话。
“我们到时候看情况行事,总而言之要护紧阿珠,这是我们族中唯一一个没有与我们失散的女子了。”
听到这句话,绿松仿佛想起了什么,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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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这门打开吧,让他们出来,我要问他们些话。”
他们一行人站在仓库的门口,晏涵看着那小管事,示意他将钥匙拿出,把门打开。
小管事面带犹豫之色看向了郑管事,郑管事也是满脸不赞同的看着晏涵。
“晏姑娘,你若想看这批奴隶的成色,把那小窗户打开远远的看看就行了,万一这群不识好歹的蛮荒之徒发起袭击,我们可没有侍卫保护啊!伤了您的千金之躯,那可不好了。”郑管事苦苦劝导。
“没有关系,不是都说了吗?这群奴隶一天才只吃一顿饭,而且就算他们发起袭击,以他们虚弱不堪的身子,我能很快制服住他们。郑管事你不必这么担心!”
晏涵觉得只是通过小窗子远远的看一眼,根本就不能了解情况,也无法根据这群奴隶的现状制定计划。
若是想让这群奴隶成长起来,交流是第一位的。
只有通过交流,她才能摸到对方的软肋,找到胡萝卜吊在前面,给这群奴隶一个努力奋斗的方向啊。
郑管事劝了半天,见晏涵始终不改决心,没有法子,只好心惊胆战地开了门。
这一开门,想象中的场景却略有不同。
那群奴隶皆是摊在地上,门打开之后,无数刺眼的光线射了进来,那群奴隶纷纷捂住眼睛,坐了起来,表情麻木的看着他们三人。
似乎关的太久,有点失去对外界的感知了一样。
晏涵看到这群人心里不由得感慨了一下,半个多月前相见时,还觉得这批人眼中充满了不驯的光。
可是不过过了半个多月,这群人眼中的光就被磨没了。
地上一片污糟,仓库中闻起来一股怪味儿。
这群奴隶都是灰头土脸的,面无表情的看着前面。
晏涵失望的环视了一下四周,想找到最开始看上的那个像狼一样的男子。
很快,在左上角,这个人便被找到了。
这半个月的糟蹋没有磨灭他的狠厉,他目光冰冷地看着晏涵,全身似乎都蓄势待发一样。
晏涵注意到了,他旁边还有一个虎头虎脑,看着极为机灵的少年。
而身后还有一个畏畏缩缩,骨架瘦小的人藏在凶狠的青年身后。
晏涵径直的走了进去,地上的奴隶纷纷让开了路。
她畅通无阻的走到了这个凶狠的青年面前。
忽然间发现这个青年手中似乎握有什么东西,很是锋利的样子。
晏涵不动声色地在手中凝起了水刃。
“你可愿意出来与我谈谈?”那目露凶光的青年,沉默了半响,终于点了点头。
他扭过头对身边的虎头少年用一种听不懂的话叮嘱了半天,这才和晏涵出来。
他这一起身,晏涵就注意到了被他藏在身后的人。
这人身材娇小,脸上的皮肤比男子光滑一大截,目露惊慌的往那虎头少年身后躲。
晏涵可以看到,对方的手腕脚腕都比寻常男子细了很多。
她心中一晒,忽然觉得自己找到了突破口。
“郑管事,你们先在这里看着这群人,我和他到外面谈一谈。”晏涵吩咐到。
郑管事连连点头。
晏涵带着这奴隶到了前厅。
“我记得,你们是因为打仗失败,所以才被贩卖为奴的?是这样吗?”晏涵先开了话头。
那面容冷峻的青年男子听到这话,额头的青筋跳了跳,紧紧闭眼又复睁开,憋着口气回道:“是有如何?若不是你们雍朝人贪婪无厌,为了得到女子,厚颜无耻,带着数倍敌人强行攻打我的部落,我怎会出现在这里?”
绿耶冷冷的看了一眼晏涵,仿佛被刺到一样,挪开了视线。
晏涵听着面前的男子怨气颇深的话语,心中咋舌:原来所谓的战奴是这样来的!那可真的是罪孽深重。
她又想起来最开始打听到的这个世界,大国的男女比例都是二比一,而一些小国的比例能达到十几比一,就是因为大国会通过战争和商贩掠夺其他国家女子。
大雍朝也不例外。
晏涵沉默了一下,脑子中飞快地计算着。
她说道:“我明白你这种好好的在家园里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却被人侵略,背井离乡,亲人不在的痛苦。
但作为既得利益者我也没有办法假惺惺的安慰你,不过我可以给出承诺,你为我效力五年,我便放你们自行离开,还你们自由民的身份,而且会赠予你们一大笔银子。”
绿耶听了,眼中微微动容,但是他又迅速的将这动容收了起来,都说大雍朝人狡猾多诈,谁知道这女人是不是在诓他。
他记得阿妈曾经说过,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眼前的女子容貌之盛,是绿耶生平从未见过的。
由此可见,这个女人该是多么的会骗人啊。
他抿着唇,一言不发定定地用孤狼般的眼神看着晏涵。
晏涵见此招不行,想起刚刚见到的场景,开口说道:“那我亦可以给你护着的女子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呢?”
看着年轻奴隶眼中惊疑不定的眼神,晏涵知道自己的这步棋走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