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们战战兢兢的给蒋玉容喂药，那汤汁浓浓的, 也不知是什么药材, 闻起来还有些腥臭。www.mengyuanshucheng.com

“表小姐, 可别怕苦啊，这药……是事后用的，喝了才不会留后患哩。”

喂药的是个老妈子, 她上了年纪，伺候了好几代的主子, 也是从小看着蒋玉容长大的。

“我不喝！”

蒋玉容几乎声嘶力竭的叫唤, 许是下午被折腾的狠了，她这会嗓子嘶哑的厉害, 像破败的风箱。

她这么一吼完，眼泪又疯狂的涌出来了，脑海里全都是那些男人肮脏的样子。那样肥壮的汉子, 身上一股子汗腥味, 他们狞笑着, 好像很欣赏她恐惧的模样似的。

畜生！全都是畜生！

她再也承受不住了，“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 将头埋进了老妈子的怀里，泣不成声：“他们……他们怎么能……那么对我……为什么啊……”

她是真的伤心了，她的哭声哀专久绝, 真是听者落泪，闻者伤心。

老妈子也跟着落了眼泪，一双干枯的大手不停的拍抚着蒋玉容的后背, 念叨着：

“这是早了什么孽啊！那群畜生，真该让小将军把他们都凌迟处死！小姐啊……你的命怎么那么苦……”

蒋玉容越哭越伤心，又想起自己死去的爹娘了，她哭的一抽一抽的，话也说的断断续续：

“爹……娘……你们为什么抛下女儿一个人？女儿活的好苦啊……”

若是你们还在，我早就嫁给二表哥了，我也不用寄人篱下，等过了及笄便能十里红妆嫁入将军府，从此便是将军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若是你们还在，我也不可能孤注一掷，跑去找梅七，也不会被他如此羞辱！

你们既然不能做到保护我长大，当初又为何要将我生下来！

为什么！

这命运可真是不公平，凭什么贾沅的命就那么好！哪怕她流落到了乡野，还有一群人念着她，爱着他。她的哥哥——梅七，不就是为了给妹子出气才做出这种阴毒的事情么！

穆北野便是此时进来的。

他走路带风，风风火火的，途中还遇见了穆北倾。那厮表面仙气飘飘，实则是个凉薄的，蒋玉容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却当个没事的人似的，见了弟弟，还笑着打招呼：

“哟，阿野来了？怎么地，是去看玉容的？”

穆北野一哼，却并未理他。

他可不是去看望伤者的。

他是去秋后算账的。

擦肩而过时，他看见穆北倾清隽的眉头一蹙，忽然很认真的问道：“你最近找见阿沅了么？我前些日子去灵云寺，那还是在她出事之前的时候，大师同我说，她最近有个劫。”

大步流星的脚忽然就是一顿。

穆北野侧首，敛眉，警惕的看着穆北倾：

“大哥似乎很关心阿沅？”

“是么？”穆北倾微怔，继而飞快的反应过来：“我不过是关心府上走失的女眷罢了，更何况她还有孕在身，我不过是替爹爹在担心。”

“但愿大哥真的如此，”穆北野唇角微勾，眼中却没有半分情绪：“我可记得，你从前是喊她姨娘的。”

临走之前，穆北野忽的又补了一句：“大哥似乎还没看过玉容呢？”

“我不过是想等晚些时候去看看他。”

穆北倾与穆北野四目相对，前者觉得自己十分的坦荡，后者却忽然笑了。

这个笑意十分诡异，穆北野轻声说道：“玉容也是府中女眷。”

“你什么意思？”穆北倾呵道。

“你懂的。”

这回他真的转身离去了，晚风吹起了他玄色的长袍，那上面的暗金绣纹在月色下若影若现。

从背后看去，的确是一个能镇守边关的少年将军的气势。

穆北倾竟第一次意识到，他这个弟弟已经长大了，是个城府极深，手段极狠的少年了。

只是他今日这一番诘问很是没来由，自己不过问了一句阿沅，怎么了？难道不是情理之中么？

他摇摇头，背着手向后山走去。

也许他自己都忘记了，他从前可不这么喊她，他只会皮笑肉不笑的喊上一句“沅姨娘”。

***

穆北野是带着怒气进门的。

他本想一进门就责问蒋玉容，为什么要撒谎？难道穆家待她这些年，还不够好么？为什么要费尽

心思，不惜坏了自己的名声都要算计自己？

可他一进门，便愣住了。

他想过蒋玉容可能受了一些折磨，可他却没想过，蒋玉容会被折磨成那副惨样：

两只眼睛都是青的，好像是被人打过了一样，露出的肩膀上红的青的，都是欢爱后留下的吻痕，指痕。那些畜生好像用了什么工具，她身上竟每一块好地方。

她换下的衣裳还没来得及拿下去，上面竟满满的都是血迹，大部分都已经干了，结成了血块，暗红色的，甚是吓人。

饶是穆北野征战多年，见过死伤无数。可这番冲击还是来的太大了。

那些死伤的士兵都是男人，在他的观念里，女孩全部都该被男人保护的好好的，他从没想过，这些残忍的手段可以用在一个女孩子身上。

那些责问的话，竟一时说不出口。

“二表哥！”

还是蒋玉容先发现了他，好像一个受了委屈终于看见爹娘的孩童一般，她立刻就又哭道：“表哥！是那么梅七！那个小梅郎！是他把我送到那个青楼的！就是因为我无意间说了贾沅一句，他竟那样对我！”

他自然是知道的。

冀七此举，分明就是想给蒋玉容一个教训，顺便敲山震虎，警示一下穆家——贾沅坠崖之后，冀七一直都伺机报复穆家来着。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语气里有万般的无奈：

“我知。玉容，你别难过了，那些畜生，我已经差人捉了起来，至于怎么处置，你来决定罢。”

“扒皮！抽筋！再活埋！即便这样，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蒋玉容像疯了一般，一提到那几人，她眼中既是恐惧又是仇恨，腥红一片。

穆北野也都由着她了，将这条命令吩咐下去之后，他便坐在蒋玉容对面，直直看着她。

“表哥想说什么？”

“没什么，过来问你些事情罢了。”

“表哥是不是嫌弃我不干净了，便不想给玉容名分了？”蒋玉容忽然紧张起来，整个人在老妈子怀里瑟瑟发抖，颤颤巍巍的，看着令人心疼。

可穆北野只觉得脑壳疼。

他以两指揉着太阳穴，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说道：

“玉容，这些年你住在我穆家，平心而论，我们待你怎么样？衣食住行，可有缺少？下人小厮，可有不尊？娘还在世时，听说你喜欢苏绣，连夜将李夫人从姑苏接来西北，专门教导你……”

他似乎有些心累，又叹了一声气。

他发现他对着蒋玉容的时候，就经常叹气。阿沅就不同了，他看不看得见澳元的时候，都要叹气。

“玉容，我穆家人可曾亏欠过你？”

蒋玉容被这一连串的话问懵了，她茫然摇头，答道：“未曾亏待我。”

“既然未曾亏待你，那你为何又要算计于我？”

穆北野忽然起身，瞬间便将蒋玉容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眉眼中隐隐不耐。

“表哥？我何曾算计于你？”蒋玉容一惊，一双眼睛里万分的惊恐，看着穆北野。

“你竟然还敢撒谎！”

穆北野眉头深敛，眉目中有深深的悲哀——这就是他看着长大的表妹啊，他曾经那么真心的保护她，爱护她，到头来她却执迷不悟的骗他。

“表哥！”

蒋玉容一气一急的，竟将方才喝下的药都呕了出来，那模样太过狼狈，穆北野于心不忍，叹道：

“你若好好承认犯下的错事，一心悔改，我便从轻处罚你。”

“我没错过错事，何来承认！”

蒋玉容心中隐隐有猜测，穆北野应当是知道什么了。可谁知道是不是他在诈她？

更何况，她如今还有退路了么？只能咬着牙硬说自己不知啊！

“你……老鸨都告诉我了，你今日分明还是处子之身！那晚的姑娘又怎可能是你！你竟然骗我！你竟然想用这种法子进我穆家的门！”

“啊……”

她终于又崩溃了，大声哭了出来，这几天她经历的太多，本就已经快到了崩溃的边缘，方才穆北野的话却是令她片刻都撑不下去了。

“我爹娘死的早，就剩我一个孤儿，你们怎能这般欺侮我！那老鸨说什么，你便信什么不成！表哥，亏你还是小将军，你怎么就偏听老鸨的话，不信自己妹妹话呢！”

穆北野气极，怒道：

“你爹娘一代忠烈，为国捐躯，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你怎么那么执迷不悟！”

穆北野气急了，他自己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可却把蒋玉容听愣了：

“你说什么？我爹娘为国捐躯？我爹娘不是病死的么？”

穆北野也自知言失，不欲与她多说，只是吩咐下人道：

“表小姐如今病重，从今往后便不可随意出门了，免得过了病气，倒对身子不好。可听到了？”

“表哥，你这是要软禁我么？”

蒋玉容终于慌乱了，她忙不迭就要拽住穆北野的衣角，却被他甩开：

“玉容，我记得你好些年未曾回去了，想必是极想念家乡的，不如等你身子好些了便回去罢。你早已及笄，又如此有心计，往后怕是不需要我穆家的庇护了。那便……一别两宽罢。”

竟是……竟是要恩断义绝么？

“表哥！表哥，玉容错了！”

她哀哀呼唤，只盼着那人能心软半分。

可号称是冷面小阎王之人，又岂是心慈手软之人？今日没要了她的小命也是看在一层血亲的关心之上的。寻常的人若敢欺瞒他，早就不知剁成几段了，还会好言好语的同你说话？

他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去，几步便出了房门，身后披风在夜风里猎猎作响。竟是连头都不回一个。

泪水顺着她的脸簌簌流下，巨大的绝望将她笼罩。

她知道，穆北野不会要她了，穆家也不会要她了。

如今名声又成了这样，这辈子是要完了吗？

眼角忽然冒出狠厉的精光出来，她死死盯着穆北野离去的那个方向——

她还那么年轻，她受了那么多委屈还没加倍偿还给别人。她这一辈子，决不能就这么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5月14日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