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崖上, 东风烈烈。www.mengyuanshucheng.com
入夏之后, 西北先后干旱, 最长的将近两个月一滴雨都没下, 多亏肃王在年前紧赶慢赶挖好了水渠和蓄水池,在融冰之前蓄黄河水, 冰化以后挺了小半个月。
又从苇河引水灌溉,这才勉强保住了西北疆域上的农田。
不过绕是如此,农户今年收成预估也只能果腹。
挑灯端着密报在一旁念道∶“朝廷已经下拨三百万两白银,开放州府粮库,能保百姓度夏, 只是秋收前如果收成还不好的话,今冬难免难捱。”
风高高扬起代地秦氏的王旗, 秦狰骑在马上, 眺望山下的邯郸城。
过路百姓如蚁, 三两成群,缓慢移动。
邯郸城是四方的,高高城墙围起王城, 城墙上象征萧家的深蓝王旗, 正随风飘扬。
“他的子民挨饿受冻, 与代地何干?”秦狰的兴致并不高。
挑灯说∶“户部大人说, 届时陛下难免下令, 从江南调粮。”
赵国地处北方,国境大部分是西北黄土或者北方草原,而代地位于赵国和中原接壤的中间, 正是江南富庶之地。
所以秦狰最不缺的就是钱和粮。
“那他得用银子来买。”秦狰调转马头∶“这便宜还想占一辈子不成?”
“收拾收拾,准备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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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寅初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额上冒了薄薄的汗。
寝殿十分安静,角落里放着取凉的冰塔,她刚做了噩梦,一身香汗淋漓。
缓了好一会,她才高声叫人∶“来人。”
“公主?”门外的宫女闻声推门,快步上前∶“您醒了?大人奉诏去太极宫了。”
萧寅初抬手擦了擦汗∶“谁问他了,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
宫女将她从床上扶起来∶“快傍晚了呢,您这一觉睡得真久。”
萧寅初这个孩子并不老实,前几个月将她折腾够呛,好容易满了三个月,胎象这才见稳。
“奴婢让祝姑娘过来瞧瞧吧?”
祝含玉从她被诊出有喜之后一直住在栖雀宫,她来得很快,握着公主的脉细细号了半晌后,点点头。
“没事的,胎象平稳,您这些日子胃口好了可以多用一些,您多吃了,也能福荫孩子。”
萧寅初点点头∶“多谢祝姑娘。”
祝含玉与她年纪差不多,但是二人此前并不熟悉,她尴尬地坐了一会,问∶“大人不在吗?”
萧寅初抬起头,浅浅一笑∶“他去太极宫了。”
祝含玉“哦”了一声,仿佛意识到这话自己不该问,连忙说∶“那下官去厨房一趟,看看您今晚要吃的药膳……”
萧寅初点头∶“送祝姑娘出去。”
“诺。”珠帘外的宫婢点头应是。
夏天日落得晚,待华灯初上的时候,有人分花拂柳,一路朝栖雀宫走开。
惊起一路此起彼伏的请安声,她们管来人叫“大人。”
萧寅初正在桌前吃饭,掀开眼皮见他回来,随口一问∶“吃饭么?”
荣骁摘下帽子∶“吃。”
二人坐在桌子一左一右,离得老远,宫婢安安静静地为二人布膳。
不论是萧寅初还是荣骁,都是执君子礼长大的,尤其是荣骁,他手长脚长,生得又俊,举手投足都美如图画。
萧寅初并不是第一次同他一桌吃饭了,也从第一次的不适应到现在习以为常。
她闲问∶“父皇叫你过去干什么?”
汝阳王府被抄没,荣家父子跪行出京,但是两个月后,赵王秘密把荣骁找了回来,塞进她的栖雀宫,美名其曰“保护”。
这是哪门子保护法,萧寅初至今都不懂。
银制的筷头纤细修长,尖端挑着一撮晶莹剔透的珍米饭,荣骁送入口中,无声地咀嚼。
“做了些吩咐。”
“什么吩咐?”萧寅初有一搭没一搭同他对话。
荣骁停住筷子∶“你真糊涂假糊涂,你当陛下为何要我住进栖雀宫?”
萧寅初不语,荣骁低头吃饭,良久说∶“新的代相上任,他得回邯郸述职。”
“你觉得除了我,谁能在他手下占到便宜?”
荣骁勾唇一笑,精致的五官经过家族大变,增添了几许沧桑成熟,别有一番味道。
“就为这?”萧寅初用了一口汤,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当然不止,你的事只是顺便而已。”荣骁吃掉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矜贵地拭了拭嘴角。
珠帘在的宫女轻声通禀∶“公主,祝姑娘送药膳来了。”
祝含玉端着一盅药膳鸡汤慢步进来,余光瞥见荣骁也在,抓着托盘的手瞬间一紧。
荣骁撇了撇茶沫,轻啜一口清茶∶“又换药了?”
他鼻子灵敏,是不是那味药材一闻就知,祝含玉手一抖∶“是,今天少用了三分参片,夏日清苦,又多了一味薏仁。”
萧寅初朝她笑笑∶“多谢祝姑娘。”
“您客气,那……下官先下去了。”祝含玉打开药盅,放好碗勺便退出去了。
临出门前听见大人跟公主说∶“这回吃不了的,休想我帮你吃,平生最恨薏仁!”
她的侍女在门口迎上来,轻声说∶“大人和公主真好啊。”
祝含玉点头∶“是啊。”
她并不知道公主的孩子是谁的,不过情况,应该是他的吧……大抵是因为荣家的变故,他才不能光明正大娶公主,只能被秘密送进栖雀宫吧。
祝含玉脑补了一顿,掐算时辰应该还早,便带着侍女先回自己的院子。
事实上,如祝含玉这么想的宫人不在少数,而且在荣骁出入栖雀宫被越来越多人知道以后。
连萧思珠都大惊小怪地问萧寅初∶“你……腹中的孩子是那个妖怪的啊??”
萧寅初正在树下描一副牡丹图,闻言抬起头∶“啊?”
“宫里的人都这么传。”萧思珠做在长案另一头,托着下巴∶“你太委屈了,他现在又不能娶你,以后岂不是跟养小白脸似的?”
小白脸?
萧思珠一抚掌,又开心起来∶“不过小白脸也不错!我听说你的公主府快落成了吧,以后带着他去宫外住,就他的长相,你也不亏啊!”
萧寅初哭笑不得∶“不是的。”
这孩子怎么会是荣骁的呢,压根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啊。
萧思珠又托着下巴∶“不过你喜欢他什么啊?我以为你会看上赵锦城呢,毕竟他对你挺好的。”
说来萧寅初有许久没见过赵锦城了,她随口一问∶“赵先生近来如何啊?”
“近来啊……”萧思珠掰着指头∶“抚琴、写诗、上朝……”
萧寅初失笑∶“什么啊,姐姐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萧思珠放下手∶“他是个傻子嘛,听说这事以后大病了一场。”
这话再说就不对味了,萧寅初打住了话头,将画摊开给她看∶“姐姐来看——我这画好不好?”
萧寅初擅工笔丹青,一副牡丹图画得栩栩如生,上面的扑花蝴蝶跃然纸上,仿佛要飞起来似的。
萧思珠发出惊叹∶“哇,好漂亮啊——可以送我吗?我母妃新辟了个牡丹花圃,我拿去送她!”
“姐姐要是喜欢,我这几日再给你赶一副,这个不行。”萧寅初摇摇头。
“为什么?你送人啊?”萧思珠随口一问,没想到萧寅初承认了。
“送谁?”萧思珠好奇,联想到画的内容∶“……小白脸?”
人间富贵牡丹花,那人的长相一点都不逊色这等国色。
萧思珠惊呆了∶“你、你当真喜欢他啊?那秦……他呢?”后半句越说越小声。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她当初明明也很喜欢秦狰的啊……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萧寅初摇摇头,直到把萧思珠送回去也没正面回答。
宫婢们纷纷开始收拾颜料画笔、茶具绢扇,萧寅初执着画卷在湖边闲逛散心。
秦狰?
她眺望平静的湖面。
有消息听说他继承了代相一职,也有消息说他上任后大刀阔斧,出新政做改革。
如今不过短短三个月,代地风貌焕然一新。
他受赵王的召令,回邯郸述职,并且接受皇帝的授冠。
湖边常年湿润,不少地方生着湿滑的青苔,萧寅初提着裙子小心翼翼避开这些青苔,手上画卷绑缚的带子突然一松。
没来得及反应,雪白画卷铺展开来,直直朝湖里滚去!
“哎!”她下意识去抓,摊开的画卷已然落在湖水上,沾湿了画纸。
来不及可惜,萧寅初身子一歪——
“啊!”
说时迟那时快,一双手将她拦腰一抱,往岸上大力扯去!
“画……”
萧寅初下意识惊呼出声,下一刻一头撞在对方结实的胸膛上!
秦狰被她撞得心口闷疼,听到她差点摔到水里还在嚷着画,心中更是一阵烦躁。
“什么画,值得你费这多心思?”
男人冰冷的声音在耳畔炸响,萧寅初顿时就懵了。
秦、秦狰?
她缓缓抬头去看,满脸不敢置信,心跳如擂。
秦狰低头看她,小脸苍白如纸,软软地贴在他怀里。
夏衫薄软,只隔着几层薄纱就是她玲珑的身子,他喉头微动,大手稳稳将她腰肢搂着。
呼吸有一瞬间错了。
秦狰心中天人交战,想推开她,想冷脸对她,甚至想板着脸骂她。
可是什么都做不到,连指头动一动都做不到,生怕惊扰了她,又泡影般离开。
你看这个人多狠,他离开她的日日夜夜都睡不好觉,想起来五脏六腑都揪成一团。
她居然……胖了?
作者有话要说:儿子啊儿子,你不挨锤谁挨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