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时少年（七）
“梁月梁月, 把你语文作业借给我抄一抄呗。www.xiashucom.com”
后头谢泽霖用笔敲了敲梁月的椅背, 连压低了的声音都带着讨好意味。班级里头一片安静, 唯独这几声敲击惹人注意。梁月都在解数学题, 连头也没回，直接把桌面的练习册往后塞。谢泽霖趴在桌子上, 练习册一怼，正好戳到他的下巴。
梁月还不知道，只以为他接了，随口说了句：“不谢。”
谢泽霖摸摸下巴，扶了一把练习册没让它掉到地上。他也没恼, 看见梁月在做题，只哗啦啦翻开准备抄老师布置的古诗词鉴赏部分。
抄语文题不用脑子, 谢泽霖一面抄作业, 一面还分心出来拉扯梁月聊天干扰她。
“哎, 梁月，她们都去布置课室了，你怎么不去呀？啧啧啧, 语文课代表, 不去给班级尽一分力？”
梁月抬眼看了一下靠近走廊那边, 班长团支书宣传委员文娱委员, 一堆人都在布置课室。透明玻璃上喷上彩色粉末, 映出圣诞老人的和蔼面庞。
“哪里只有女孩子，你怎么不去？你看看人家班长，还帮忙扶着椅子呢, 多绅士风度，就你在这里抄作业，抄就算了，饮水还知道思源呢，你就在这里吵我。”
谢泽霖笑得连字都写不好，“你这人，怎么平常不声不响的，一认真说起话来，嘴皮子这么毒？人家是起床气，你是刷题气。”
梁月没管他，“闭嘴啦，我在解题。”
谢泽霖倒真没再说话，乖乖抄好作业，一面转笔一面托腮看着走廊上的同学将装饰用的圣诞小袜子挂在门上。课室前头讲台旁边，还有人把一棵圣诞树拖进来，捧着一怀的装饰品，一个一个往上面挂。
梁月终于停了笔，抬眼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把做卷子的用时标注好，又翻回去把不会的题圈好，这才把卷子装进文件夹里头，准备放回书包带回去给蒋泊舟批改。
“你的练习册，谢啦！”谢泽霖说着把练习册递回给梁月，一眼看见她手上的文件夹，笑问她：“那什么题？状元郎给你单独开的小灶？”
梁月点点头没说话，把练习册收好。
状元郎当然说的是蒋泊舟，每天薄薄一个文件夹的卷子，让梁月在最后一节自修课计时做完，不过大半个学期，梁月的数学成绩已经从最后一名往前直冲，虽然还远远比不上尹阙，可是除了最后两个大题的两小问还有些棘手，其余都已经可以开始训练提速。
起初蒋泊舟带梁月到处去玩，蒋嘉雪还颇有微词，可梁月的成绩单一摆出来。就是蒋嘉雪也闭口不提蒋泊舟带梁月不学好的事情，改口直夸蒋泊舟教得好。夸还不止，又是大笔一挥，批了钱给他花天酒地去。
谢泽霖伸手把梁月正要放进包里的文件夹捏住，“千年修得同班级，百年修得前后桌，好东西兄弟一起分享，借我尝一口？”
“胡说八道。”梁月面无表情地把他的手拨开，小声嘟囔：“你数学就跟尹阙一样咬着考第一第二的，吃我的‘加餐’算什么？去去去。”
谢泽霖只是笑，双手交叠趴在课桌上，看着讲台旁边那颗圣诞树一点点从单调的绿色渐渐变得缤纷。
“梁月啊？”
“怎么了？”梁月将最后一本要做的练习册收进书包，轻轻将书包扣上，扳着腕表数下课铃。
“你大学要考哪儿？”
旁边的尹阙原本趴着好像是在睡觉，不知怎么地一瞬睁开眼睛，将头扭过来，可一会儿又把眼睛闭上。
“我啊……”梁月努着嘴想了想，“彭大吧。”
要是几个月刚刚开学的时候，梁月还不敢回答这个问题。彭大门槛高得要命，她不过摇摇晃晃，如果是按照之前模拟考的分数线，也不过在生死线上挣扎。但这几个月的月考，拖后腿的数学已经不再是问题，其余几科的优势登时就冒了头，直接把梁月往文科总分前五推。
要是没有意外，彭大是十拿九稳。
“也是，你家跟彭大是什么关系。哎，你要进了彭大，梁老会亲自来教你那个班吗？”
梁月笑了笑，“怎么会？我外公只带研究生，顶多开讲座，不带本科生。以后读研吧，读研还有点谱。”
下课铃叮铃铃响起，讲台旁边的圣诞树忽地亮了，最高处的星星闪耀，不知是哪个拉了个小礼炮，整个班的同学都欢呼起来。
梁月肩膀一条，笑着看向那圣诞树，目光落在星星顶端，“一直都好想去彭大读，要能成真就好了。”
以前是因为梁剑津，如今，不止是因为梁剑津。
“梁月……”尹阙忽地直起腰来喊梁月，似乎有什么想说。
可梁月已经背着书包站了起来，“我今天不上晚自习了，先溜啦！”
谢泽霖一脚踢向尹阙的椅子，笑说：“哎，愣着干嘛？跟蒋老师打小报告去啊！你看看，语文课代表顶风作案逃晚自习！仗着裙带关系违法乱纪！要不得啊要不得，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
梁月也被逗笑，扯扯书包肩带，从后门溜了出去。
校门门卫早就认得梁月，平日里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她通行，如今正值平安夜，又是周五，还笑着分了个苹果给她，目送她走向蒋泊舟开来等着的车。
蒋泊舟靠在副驾驶位的车门上，一手捏着烟，一手刚摸出打火机，看见梁月走过来，又把烟塞回烟盒里头，把打火机揣进兜里。
“下课了？”蒋泊舟说着把副驾驶车门拉开。
“嗯。”梁月点点头，从蒋泊舟手臂下钻过，坐进副驾驶里头，解下书包正要往后头一丢，却看见后座上塞着两个大袋子，羽绒服毛领从袋子里头冒出来。
梁月扭头看蒋泊舟，问他：“你新买的羽绒服？看起来好厚啊，彭城最冷的时候也用不上这么厚的衣服吧？”
梁月说着伸手去抓后面的袋子，把里头的衣服抓出来一只袖子捏了捏，真是厚，蓬松起来跟羽绒被一样。
“在彭城当然用不上，这两件不是准备在彭城用的。”蒋泊舟说着坐进车里，扯着安全带给梁月扣上，倒车出库，开上公路。
“阿月，我问你，你想过真的白色圣诞节吗？真的雪，带雪仗雪人雪橇全套的那种。”
梁月眼睛登时亮了，“真的吗？彭城又不……”她还没说完，立刻就意识到，蒋泊舟的意思，可不是带她在彭城过圣诞节。梁月此刻是真的压不住兴奋，“怪不得你叫我一定要在周五放学前把作业做完，我赶了一周，一点时间都不敢剩下来。”
蒋泊舟笑着将梁月的脸颊捏了捏，“真乖。”
蒋泊舟说要带她过真的白色圣诞节，就一定言出必行。梁月开心只写在眼角眉梢，连手指尖都在膝头点，半分都没想要隐藏。蒋泊舟看见她手指尖的小动作，嘴角也跟着心情上扬。
那小动作忽地停了，梁月问：“可是，我们要去哪儿看雪啊？直接开车去吗？只玩一天吗？可今天都傍晚了，我行李都没有收拾，现在要回家……”
“直接去机场。”蒋泊舟腾出手在梁月手背上拍了拍，“你的行李我帮你收拾好了，就在后备箱里头，我们直接去机场。机票我都买好了。彭城直飞漠河。”
“飞机去……”梁月忽地反应过来，瞪大眼睛，都怀疑自己出现幻觉，“等等，你说什么？漠河？真……真的吗？！”
“嗯！”
正好碰上红灯，蒋泊舟把车停下，偏过头来朝梁月一笑，仔仔细细把她脸上兴奋神情一寸寸收割保存。
蒋泊舟郑重点头，将之前的话重复说了一遍：“我们去漠河。我带你去漠河过圣诞节。”
梁月这下是真的压不住了，连头发丝都能冒出兴奋开心的泡泡来，两只手窝成拳，低低地发出一声“啊”，连着又问了蒋泊舟三四遍，“真的吗？真的能去漠河？你不是哄我开心骗我的吧？”
要不是蒋泊舟此刻还控着方向盘，现在的梁月只怕已经扑到他身上。
蒋泊舟又是点点头，看前面红灯转绿，脚下又把油门一压，跟着车流往前：“真的，没骗你。去漠河，就是那个漠、河。行了吧？”
梁月还没缓过来，蒋泊舟只笑她：“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本来还想带你出国玩，直接过了元旦假期之后再回来。后来问了姑姑，说你都没办护照，算了，就玩一个周末吧。”
“漠河就够了呀，漠河我就很满足了，老背漠河腾冲线、漠河腾冲线的，终于也能去一趟漠河了，还是过圣诞节。我真的很满足了。”
蒋泊舟笑着啧啧两声：“女孩子别那么容易满足，别人一下子就骗走你了。”
梁月听着没说话，只凝视蒋泊舟下颌线，忽地想起一个月前的碧云山。
“阿月？想什么呢？”
梁月被蒋泊舟一喊，这才回神过来，“你说什么？”
“我说，等以后有机会，带你去冰岛玩，去冰河湖和黑沙滩，你翻我手机，上一年一月的照片，你肯定喜欢。”
梁月眼中只有蒋泊舟上扬的嘴角，轻轻点头，乖巧说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