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您总算回来了！”
齐钰回到王府的头一晚, 就有人翻窗进入了他的屋子，满脸关切。www.mengyuanshucheng.com
“顾家无故将您扣留这么久，属下等万分担忧，偏他府上到处都是镇北侯留下的护卫, 那叫阿卓的臭小子尤其警觉, 我等实在闯不进去, 只能在外面干着急。”
“您这些日子过的可还好？他们没欺负您吧？”
“没有，”齐钰摆手，“我之前给文渊代写功课被发现了, 这些日子在顾家跟他一起受罚呢。”
“受罚？”
那人一听便黑了脸。
“他们凭什么罚您？您郡王之尊, 顾家有什么资格罚您？再说您是帮忙代写的, 顾青书才是偷懒不做功课的，要罚也应该罚他一个。”
说着又把眼前少年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他们怎么罚您的？打您了还是骂您了？我早说过您不该跟顾家来往过密, 当初就是那姓顾的带人……”
“董叔，”齐钰打断, “是我想跟文渊出去玩儿，嫌他做功课太慢，主动要帮他写的，若以主次论之, 那也是我是主犯，文渊是从犯, 我跟他一起受罚一点都不冤枉。”
“而且世伯和伯母并没有打骂我们，只是罚我们吃面，让我们长长记性而已。”
“还有, 我跟您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在我面前说世伯和伯母的不是，当年的事也不要再提了。这是在京城，我不想惹是生非，您若真为我好，不如就当以前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只是平郡王，不是什么逆臣之子。”
“怎么能不提？”
董轶苦口婆心。
“王爷只剩您这么个孙儿在世了，他当初用自己的性命保下您，给晋王府留了一条血脉，就是希望……”
“我不管他希望什么，反正我肯定不会按他的希望去做！这点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很多很多次了！你能不能不要再烦我了！”
齐钰的好心情因他几句话消失殆尽，所剩不多的耐心也全部告罄。
“我知道你对晋王府忠心耿耿，也知道你对我忠心，十几天见不到我心中肯定担忧，所以才特地给你留着窗户。但我不是让你来跟我说这些陈年旧事的！”
“你现在已经见到我了，确定我没事了，可以回去了！”
“郡王，我知道您不爱听这些，可您是晋王府唯一的血脉了，您若不替王爷报仇，还有谁能替他报仇呢？”
“报仇？你想让我怎么报仇？”
齐钰刚才还只是脸色不大好看，但说话还尽量克制着，没有太大声，现在却忍不住拔高了声音。
“你以为你现在是在哪？以为你是如何能来去自如地进入平郡王府的？若没有陛下的允许，你真以为凭借着自己的武艺就能在京城，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跟我来往多年不被发现了？”
“你现在之所以能站在这，是因为他根本就不在意你进不进来！”
“你进来了，蛊惑我报仇，我若不听你的，便能如现在一般平安一生。但我若真听信了你的话做了什么，他便能立刻以此为由除掉我！”
“我在他眼中便如蝼蚁一般，活着不碍事，但想要掐死也易如反掌！”
“你们现在是见我过得好，生怕他太仁慈不对我下手吗？非得找个把柄把我送到他手里是不是？”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董轶忙道。
“属下只是……只是见您与顾家日渐亲近，怕您被他们蒙蔽了，当初……”
“那你可真是多虑了，”齐钰冷声道，“世伯和伯母诚心待我，从没隐瞒过我什么，便是当年的事，也早就原原本本告诉过我了，不像你们遮遮掩掩，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你们口口声声说是世伯与陛下勾结害死了我全家，可当初世伯根本没有亲自去彤郡，带兵去彤郡的是沈将军！而且沈将军抵达晋王府的时候，我爹娘和祖母他们就已经死了！是祖父害死了他们！”
“郡王！”
董轶听到这也恼了，脖颈上青筋根根分明。
“王妃和世子的确不是顾君昊亲手所杀，可若不是他派兵前往，又怎会逼得王爷走到这一步？他就是齐洄手里的一条狗！齐洄让他干什么他就……”
“你住口！”
齐钰喝道。
“我自幼父母双亡，以罪臣之子的身份入京，全京城的人都不待见我，生怕离我近些会惹的陛下不快。只有世伯和伯母从不因我的身份刻意避嫌，待我如自家孩子一般，不管我什么时候去都给我备着好吃好喝的，我犯了错也会像罚文渊他们一样罚我，不会刻意袒护。”
“宫里的先生不好好教我读书，是世伯亲自给我启蒙，教我读书认字！只要我愿意学，他待我便毫无保留，从不藏私！”
“你们总觉得他对我好是另有所图，可是麻烦你把眼睛睁大看清楚！我这样的身份，我这样的处境！他有什么可图的？”
“倒是祖父和你们，留着我的性命护着我的周全就是为了让我报仇！对你们来说我除了报仇还有什么用？”
董轶气急：“那是你亲祖父！晋王府是你的祖家！你为他们报仇难道不应该吗？当初若不是王爷舍了王妃和世子他们的性命，你以为你能活到今日？”
“他舍了我爹娘祖母的性命是因为知道自己事败，必然株连九族，就算他不动手，晋王府也留不下几个活口！”
“可他若是不曾谋逆，晋王府又怎会落得如此地步？我爹娘又怎么会死？”
“是他因贪恋权势害死了我爹娘！是他让我陷入这般窘境被人嘲笑唾弃！是他……”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了脸上，齐钰脑袋向旁边一歪，愣住了。
董轶也没想到自己气急之下竟然打了小主子一巴掌，同样愣住了，回过神后后悔不已，忙上前抬手：“郡王，我……”
齐钰一把将他的手挥开，转过头来，赤红的双目中泛着水光，咬牙道：“你们根本就不是为了我！是为了死去的祖父和你们自己！”
说完便转身跑了出去，也不管现在是不是三更半夜，擦着眼角便消失在了夜幕中。
…………………………
“郡王又回来了？”
顾君昊听到下人的通禀，披衣从床上坐了起来。
听霜点头：“就在前院呢，来传话的下人说……郡王看上去不太好，似乎哭过，还被人……打过。”
“打过？”
顾君昊皱眉：“谁敢打他？”
这京城里虽然很多人不喜欢齐钰，但他身份毕竟特殊，真敢跟他动手的也没几个。
听霜摇头，阮芷曦这时也坐起了身，道：“先别管这些了，赶紧去看看吧，慎之这孩子轻易可不会哭。”
齐钰十岁以前虽然都住在宫里，但经常往顾家跑，可以说是在顾君昊阮芷曦膝下长大的。
他们对这孩子是真心实意的疼爱，不然齐钰也不会跟顾家这么亲，把他们当父母般敬重。
顾君昊点头：“我这就去，你就别跑了，夜里凉，别染了风寒。”
“大夏天的夜里能有多凉？”
阮芷曦说着已经起身穿衣，到底还是跟他一起去了。
见到齐钰时，他们才知道所谓的被打了，不是跟人打架打的衣衫不整形容狼狈，而是红肿了半边脸颊，一看就是被人扇了耳光。
男孩子之间打架都是拳打脚踢，不会是这样的伤，何况打人不打脸，齐钰又是皇室血脉，哪怕是晋王这个逆臣的遗孤，多少也象征着皇室的脸面，一般人不敢这样打他。
顾君昊与阮芷曦看着他红肿的面颊，再结合现在的时间，略一思量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对视一眼均是皱起了眉。
“世伯，伯母……”
齐钰见到他们，满腹的委屈便都化作了哽咽，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如豆子般滚落下来。
顾君昊轻叹一声，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也没说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的话，任由他放开嗓子哭了一会。
齐钰大概是觉得丢人，又或者怕吵醒了别人，没哭太长时间，一会儿就停了下来，胡乱地擦去了脸上的鼻涕眼泪。
顾君昊不擅长安慰别人，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依旧如此。
他等齐钰哭完问他怎么回事，齐钰红着眼睛摇头不说话，他便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毕竟那是他们晋王府的私事，他不愿说他也不好一再打探。
阮芷曦见齐钰不打算细说，应该只是一时赌气跑出来了，便上前道：“这都子时了，慎之就别回去了，明日再走吧。”
齐钰本也不想回去，带着鼻音嗯了一声，拱手道：“大晚上还跑过来，给世伯和伯母添乱了。”
阮芷曦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去吧，我让下人煮了两个鸡蛋，待会送到你房里，你把脸上滚一滚。”
齐钰点头，退了出去，直奔顾青书的院子。
顾青书的院子里有一间厢房是专门给他腾出来的，他每次来都住那里，已经很多年了。
进房时下人刚好煮好了鸡蛋送来，他让人给他仔细把红肿的地方滚了几遍，这才睡下。
身下的床铺松软，怀中抱着的被子还有晒过太阳的味道，一看就知道即便他今天白日已经离开了，下人也没有偷懒，依旧好好地整理着他的房间，确保他随时回来都能直接住下。
齐钰在这阳光的味道里闭上了眼，终于渐渐沉入梦乡。
梦里没有晋王府那些往事，没有与董轶的争执，也没有深宫中的冷眼和京城中人的冷嘲热讽。
只有顾君昊和阮芷曦温和的笑脸，顾青书上蹿下跳地跟他爬树摸鱼，顾青山一如既往地拒绝和他们出去玩，顾小妹步履蹒跚地跟在他们后面，喊着“哥哥等我”。
齐钰沉浸在这个梦里，睡得很香，第二天早起时唇角还带着笑。
他起来都已经打过一套拳了，顾青书这才伸着懒腰从屋里走了出来，见到他后一愣，脸色立刻一变。
“你怎么在这？”
“我……”
齐钰还没来得及解释，顾青书就已经自顾自地念叨起来：“你昨天不是已经走了吗？娘说那是最后一天，我今天就不用受罚再吃面了啊！”
“难道我是在做梦？其实还没到最后一天？那我岂不是还要吃面？”
顾青书说着抬手捂眼：“不，一定是我还没睡醒，我再回去睡一会儿。”
齐钰：“……”
…………………………
“爹，京城的封赏来了，礼官已经入城了。”
青州镇北侯府，阮振平对正在廊下喂鸟的阮劭东说道。
阮劭东多年前从镇国公被贬为镇北侯，搬回了自己青州老家，过上了赋闲养老的生活。
不仅如此，镇北侯府其他人也受到牵连，渐渐失去了手中的兵权。
整个镇北侯府上下，都被文劭帝冷落了般，丢在这偏远的地方不闻不问。
起初还有人好奇他们到底是如何得罪了文劭帝，从一朝权臣沦落至此，但众人猜了又猜，想了又想，甚至有人偷偷查探过，却也没查出什么实据，最后无非归结为传了几十年的“功高震主”。
因镇北侯府从高处跌落的太过突然，又始终没人知道文劭帝为何冷落他们，所以总让人感觉不那么真实，起初几年大家总觉得他们随时都可能起复。
但后来时日长了，镇北侯府似乎在青州扎下了根，京城那边又一直没动静，大家渐渐就真的觉得他们起复无望，不可能再恢复往日的荣耀了。
谁知都这么些年过去了，京城却又像当年忽然冷落他们一般，忽然又热情了起来，一下子送来几十车礼物，还带来了文劭帝的圣旨，说要重封阮劭东为镇国公。
街上已经乱了套，有人说边关是不是又要打起来了，皇帝这是看重镇北侯府的带兵之力，才又忽然起复他们。
也有人说是不是文劭帝的身体不好了，回想当初觉得自己对不起为朝廷流过血流过汗的有功之臣，想要弥补。
当然，后者这种揣测天子龙体的事只敢偷偷议论，不敢明目张胆地说出来。
相比之下，镇北侯府却安静的多，丝毫没被影响的样子，当事人阮劭东甚至早有所料一般，头都没抬地对阮振平道：“知道了，按之前说好的办，去吧。”
阮振平点头，转身离开了。
礼官还未抵达镇北侯府门口，宣城的几个官员倒是先过来了，迫不及待地给侯府道贺，生怕比别人晚了一步。
在众人眼里，镇北侯府这都是要高升了，要回京了。
谁也没想到，等礼官到了之后，阮劭东却以身体不适为由没有亲自迎出来，而代为迎接的世子阮振平则只收下了那些赏赐，并未接受“镇国公”的封号。理由是镇北侯府这些年寸功未立，已担不起镇国公之名，而且他们在青州过的很好，父亲年纪也大了，不想再回京，望陛下成全。
礼官没想到自己千里迢迢地赶来竟会被拒绝，宣城众人也没想到镇北侯府竟敢拒绝，一时间都是难以置信。
可无论礼官怎么说，当地官员如何劝，镇北侯府上下就是铁了心不回京也不受封。
礼官在宣城耽搁了近一个月，最后实在无法，只得无功而返，回了京城。
京城众人其实也不明白文劭帝为何就忽然又要恢复镇北侯的爵位了，更不明白镇北侯府为何竟不接受。
文劭帝这般兴师动众地派人前往青州，却被拒绝，这与当众打了他的脸没什么区别。
众人都以为此举必然触怒文劭帝，镇北侯府错过了这次的机会，今后都再也别想翻身了，说不定会过的比现在还不如。
可谁知文劭帝非但没恼，还变着法儿的讨好镇北侯府。
镇北侯府不受封，他便封了他们过继的女儿，一直留在京城的阮芷曦为郡主，封号长乐。
阮劭东提前让人知会了阮芷曦，告诉她无论文劭帝给什么封赏，接着便是。
阮芷曦知道他当初离京其实是与文劭帝商量好的，这次封她为郡主亦是提前定好的事，便没推辞，应了下来。
顾家这些年本就随着顾君昊被重用而水涨船高，如今又多了个郡主，更是门庭若市，一时间登门拜贺者络绎不绝。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有点长，写了半天还是没写完~回头补齐了还贴在这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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