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君昊明白观湖的意思, 让人拿来了凉州的舆图。www.xiashucom.com

他按照舆图上比对，观湖他们所说的地方确实离他先前圈出的一个地方不远。

观湖他们都以为这是他根据听到的“风声”以及凉州的地形圈出来的，其实哪有什么风声，有的只是他前世的记忆。

前世凉州匪患出现的快消失的也快, 上报到朝廷时不过寥寥数语, 但这寥寥数语中, 却有一句“太府管仓交界惊现匪帮，劫掠过往商客，伤百姓十数人”。

顾君昊当时听到伤了那么多人, 皱了皱眉, 无意间就记住了这两个地方。

重生后他找来凉州舆图, 将靠近这一片的深山密林先画了出来，仔细研究一番后又圈了其它几个地方, 让观湖观海重点排查。

而观湖他们遇到山贼的地方，正是太府与管仓交界再靠南一点。

顾君昊看到这个位置的时候呼吸一滞, 心头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观湖，你被他们在山上关了几日对不对？”

“对，还有店里的另外两个伙计。其中一个就在前头干活呢，另一个被吓着了, 回来后就不肯干了。我们给他结清了工钱，又给了些银子做抚恤。不多, 权当是个意思吧，毕竟也跟着我们担惊受怕了一场。”

顾君昊点头，又问：“被关在哪里了你还记得吗？离你们被掳劫的地方远不远？”

“应该不远, ”观湖道，“那些山贼警觉的很，蒙上了我们的眼防止我们记路，但我虽然不知道怎么被带过去的，却记得路上走了大概半个多时辰。”

“后来观海带着银子来赎我们，他们差不多也是用了这么长时间把我们带出去。”

“我怀疑他们路上可能还故意绕路了，那实际用的时间应该更短。”

顾君昊唇角微抿，心中越发笃定了。

他手指在舆图上轻轻一点，绕着观湖所说的地方画了一个小圈。

“山路难行，半个时辰确实走不了多远，那你们应该就是被关在这附近的。”

“这里再往北去……山更深，林更密，这么一大片地方，可以藏很多人……”

很多很多。

观湖眸光一亮：“大少爷，你是说……”

顾君昊没有给他肯定的答复，毕竟如今的一切都只是依照前世进行的推测。

这推测很可能是真的，但只是可能还不行，他要的是确定。

在没有确定之前，一切都可能有变数。

今生的变数已经太多了，关于他自己，关于阮氏。

但这件事事关朝堂，事关大齐，事关天下黎明百姓，不容有失，他不能让“变数”发生，一定要确确实实地阻止晋王才行。

不过就眼下看来……

“这里……很像是一道门。”

他喃喃道。

“门？”

观湖不解。

“是，门。”

顾君昊说着动了动手指，在两个地方之间来回点了点。

“这边适合用来藏匿私兵，这边是你们遭遇山贼的地方。”

“如果是寻常百姓，不管是进山采药还是打猎，倘若想往更深处走的时候却遇到了山贼，今后必定会记住这里，再不往这边走。”

“就算是有人报了官，官府派兵前往，从那报官之人口中得知关押他们的地方离此处不远，他们也不会往深山里查，等查到那处关人的地方就会以为是山贼老窝，剿几个匪就收兵回去了。”

“所以他们在这里掳劫你们，可能一方面真是为了钱财，一方面……”

“不让我们再往里走！”

观海在旁接道。

“对。”

顾君昊点头。

“不过眼下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你们再跟我说说这些日子打探到的别的消息，其他曾遇到山贼的人是在那里被劫的？”

主仆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在房中说起话来，将先前在书信里不方便交代的全都一一道来。

…………………………

戍源郊外，阮芷曦正在一处庄子里钓鱼。

这庄子占地极广，一条名为秋凉的河从中经过，河边芳草萋萋，阮芷曦就垫着帕子坐在一块石头上，静静地等着鱼儿上钩。

可惜等了许久，也没能钓上一条，身边水桶仍旧空空。

倒是一旁的阮振堂一条接着一条，眼见着已经钓了小半桶了。

阮芷曦气闷：“这边的鱼跟我八字不合。”

阮振堂轻笑出声：“鱼还有八字？”

说完见阮芷曦也不回话，但脸色依旧不好，道：“大姐你若不想钓咱们就回去吧。”

“回去做什么？不是一样没事干？”

阮芷曦嘟囔，满脸不高兴。

“我就说了这庄子太大了，看着好看其实一点用都没有。”

顾君昊走前将她安排在了这个庄子里，说是这边景致好，她一出门就山清水秀的，看着这样的美景，心情也能好些。

阮芷曦起初的确是挺喜欢这的，只是觉得太大了实在没有必要。

这庄子不是顾君昊自己的，那就必然是他托关系借来或是花钱租来的，前者欠了人情，后者欠了银子，哪个她都觉得不划算。

但顾君昊都已经安排好了，她再说不住也不合适，便这么在这待了下来。

起先还有些新鲜劲，每日这里走走那里看看，可时日长了，再好的景致都没心情看了。

倒不是说这景色让她看腻了，而是这偌大的庄子除了她和阮振堂以外，全都是下人。

下人是奴仆，不敢僭越，阮振堂是弟弟，也颇为拘束，所以即使她身边每天都跟着很多人，但真正能说上话的，或者说能陪她玩的，几乎没有。

阮芷曦并不知道这庄子其实并不是顾君昊安排的，而是国公府安排的。

之所以安排这里，景致好住的舒服是一回事，地方大出口多，便于保护她又是另一回事。

阮振堂心里知道，但不能告诉她，见她实在不高兴，道：“要不咱们去城里逛逛？听说这两日是戍源当地的一个什么节，听热闹的。”

阮芷曦眼中亮了亮，但很快暗了下去。

“不行，我不能出去。”

“为什么？”

阮振堂不解。

“你姐夫微服私访去了，大家都知道他离开戍源去凉州了，我这个时候出去，不就让人知道他是一个人了？”

别人若不知道，防备他的时候就会特地防备夫妻，不会注意独自行动的青年，他也就不那么容易被发现。

阮振堂恍然，这才明白为何这些日子她明明不高兴却一直闷在庄子里。

“大姐多虑了，”他道，“姐夫一开始就跟戍源这边的人打过招呼了，会将你留在这里，戍源本地的官员都知道的。”

“他是怕把你留在城里，那些官员府上的女眷总借故邀你赴宴或是登门拜访，扰你清净，所以才让你住在这里。这样的话你想进城就进城，不想进城就自己在庄子里玩，那些夫人们明白什么意思，也不会贸然打扰的。”

阮芷曦神情错愕：“他……他跟人说了会把我留在这？”

“对啊，我以为大姐你知道呢，没想到……”

我怎么知道？

阮芷曦心说。

顾君昊根本什么都没跟她说过，直接就把她安排在这了，她还以为就是让她在这等他，不要乱跑。

阮振堂低笑：“你想想啊，姐夫离开时候身边连个婢女都没带，凉州那边的人若有心打听，肯定很容易就知道了。那你进不进城，出不出这庄子，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他们肯定不会防备你，只会防备姐夫一个人。”

因为知道离开戍源进入凉州的只有顾君昊一个了。

但一个人反而更难查找，也更容易让他隐藏身份。

阮芷曦皱眉嗨呀一声：“早说嘛！我……”

我都快憋死了！

顾君昊走前没想到她会想这么多，安排好一些就离开了。

偏偏她就这就想了这么多，生怕影响他的计划，这几天一步都不敢踏出去，觉得这庄子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一座牢笼。

实际上人家根本没打算关着她，她想去哪去哪。

“那走吧，咱们进城逛逛去，正好我想给伯父伯母他们带些礼物回去呢。”

阮芷曦心情一下好了起来，当即便准备进城。

阮振堂笑着应了一声，也去收拾，准备与她同行。

此时的他完全不知道进城后会发生什么，他若早知道，压根就不会跟阮芷曦说刚才那些话，巴不得她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待在庄子里哪都不要去才好。

…………………………

戍源这两日的确热闹，街上四处都是人，倒不是过什么节，而是每年端午的前一个月，去年拔得头筹的龙舟队伍都会带着自家的龙舟来到沩水河边，举办一次类似下水仪式的活动，以此昭示接下来的一个月龙舟比赛正式开始。

戍源的龙舟比赛很是热闹，每年都有上百个队伍参赛，但只有在头一个月的比赛中获得前十的队伍才能在端午当天参赛，其他的都会被提前淘汰掉。

这日正是去年得了彩头的龙舟队带船下水的日子，所以城中许多百姓都出来了。

阮芷曦跟着凑了个热闹，后来见人实在太多，有点挤得慌，她就离开了。

阮振堂见她玩得高兴，道：“大姐若是喜欢，我去找人给你安排个能看清的好位置。”

“不了不了，”阮芷曦赶忙摆手，“我想自己走走，一找人就走不开了。”

那些官员们定会安排自家女眷招待她，到时候她就要来回应酬，麻烦得很。

阮振堂自然是一切随她的，闻言点了点头，继续跟在她身后。

阮芷曦从京城出来之后没少买东西，几乎都是给镇国公夫妇还有顾父顾母带的礼物，其次就是几个嫂子侄子还有宋含秋他们了。

她钱多，身边人也多，买了也不用自己拎着，往马车里一放就行，实在放不下还可以再添一辆车，一辆不够就两辆，总归不会带不回去。

这个年代想出一次远门太难了，她的几个侄子长这么大连京城都没怎么出过。长辈们也都定居京城，年轻时可能出去过，但次数肯定也不多。

反正就她从阮氏记忆中知道的那些而言，他们都已经很久没有离京了。

所以她一见着什么好东西，或者只是当地比较新奇的小玩意，就想带给他们。

因为很多百姓都去沩水河边了，街上反而比往日清净了许多。

阮芷曦随处走了走，走累了就到一家铺子里坐了下来，一边喝茶一边挑选近来新出的首饰。

店家不知她是谁，但看得出身份贵重，又见她额角贴着近来才在贵人圈子里时兴起来的花钿，定是个出手大方的，眼珠一转，便转身拿出了自己的“镇店之宝”。

“夫人，这是小店近来才得的东西，总共就这么一匣，您瞧瞧看不看得上眼。”

说着小心翼翼地将那木匣打开，就见里面放着几张花钿，正是阮芷曦之前最喜欢的小鱼样式。

那店家见她挑了挑眉，就知道她感兴趣，立刻将阮氏女勇救婆母，状元郎为妻作画的故事生动地讲述了一遍。

他还想说一说自己是如何不易才弄到了这么一小匣子，却见眼前这位夫人和她身边几人不知为何都笑了起来。

阮芷曦不欲解释，只是摆了摆手：“收起来吧，我要了。”

店家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敢多问，赶忙让人包起来了。

东西收好交给阮芷曦后，他亲自将人送了出去。

一行人走到门口，正赶上旁边另一家店的伙计在卸货。

阮振堂护着阮芷曦绕开一点，路过他们身旁时看到一个伙计怀中掉出了一样东西。

那伙计自己掉了东西也不知道，还往店里走，阮振堂看到提醒，他这才赶忙道谢，弯腰将那东西捡起来，掸了掸上面的尘土重新塞回去了。

阮芷曦眼神好，看到那是一份舆图，想来是出门走货时随身携带的。

她原本没有放在心上，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道：“我也想要几份舆图！”

听风笑问：“少夫人要舆图干什么？”

他们出门时倒是也带了，只是一直有人带路，也用不上，所以收起来了，而且只有一份，但阮芷曦说想要好几份。

“我想把咱们这次走过的路都在舆图上画出来，”阮芷曦道，“然后每样东西是在哪买的也都记下，这样等回京送给大家的时候，他们就能知道我到底是在哪买的，这个地方又在大齐的何处，而不是仅仅看个新鲜，听个地名，连在哪都不知道。”

听风听雨对视一眼，都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当即便准备陪她一起去买舆图。

阮振堂不知道阮芷曦从顾君昊那里听过晋王的事，直到此时也没多想，还跟着一起去了，甚至帮着付了账。

外面能买到的舆图自然不可能像军中用的那么详尽，但对阮芷曦来说也够用了。

她拿过一张看了看，下意识就先找京城和自己现在的所在，跟听风听雨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他们来时的路。

听雨用手指在舆图上大概描摹出了一条路线，指尖最后落在戍源。

“咱们现在在这，”说着又挪到一旁，“大少爷在这。”

指尖所指的位置正是凉州。

阮芷曦笑着点头，正要说话，视线却忽然落到一旁另外两个小字：彤郡。

她心头忽的一紧，笑意顿时僵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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