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 北境谍探来报,东岚国再调十万禁军进驻北藏。www.xiashucom.com
东境北境,燕州平渡关,雍州甘宁关, 两境关外共四十万禁军。如此架势, 当真是倾尽举国之力南下誓必攻破长安城。
朝廷当即下旨,命霍仪为主帅, 苏澄瑛为副帅, 领驻守京城的十万苏门军前往北境与雍州城的十万皇属神羽军汇合。
将士出征,点将圣台, 大军统帅威在上, 杀牲衅鼓祭天;
鼓声激昂, 如雷滚滚, 将军百战赴凌云,置生死于度外!
手下将领分列两侧,黑青两色铠甲泾渭分明, 苏门军将领与神羽军将领似是心生默契一般,互相之间并未多看一眼, 皆昂头挺胸仰望主帅持香拜祖, 心各有异。
黑色盔甲这方,第二列左侧, 有位长相清秀,颇书生气的年轻将领,昂首凝视点将台上的陌生身影, 许是隆冬风硬,吹起尘土迷了眼,单和秋使劲眨好几下眼,才勉强压下瞳底不适。
蒙将军手持黑铁头盔立在右侧,察觉单和秋异样,神情肃穆,音色若潭水千尺深沉,低问:“小子,怕了?”
单和秋望着台上将三炷香插入青鼎大坛的陌生人,停顿片刻后,反问道:“蒙将军,难道不怕吗?”
蒙将军无语望天,神色更加悲重几分。
苏门军所有将领人人如此,人人抱着为国捐躯的壮烈之心远赴战场。
他们人人心知肚明,点将台上的那位主帅远远不足以带大轩几十万儿郎们回家。
霍仪,当今国丈吕太师的外甥,上代神羽军统帅的儿子,袭父爵位,十五岁入皇属神羽军,以将帅之才培养,如今刚年满十八,是个性子傲派头足的愣头青。
祭天仪式持续到正午三刻结束,允将领们半日时间与家人告别。神羽军的将领们个个气宇轩昂,高踏阔步,神气地晃在苏门将领前头。
苏门的沈参将握紧拳头,气得咬牙切齿,低骂道:“他奶奶的!揍一顿就老实了!”
苏澄瑛忙按住沈参将跃跃欲试的拳头,摇头示意忍耐,嘱咐道:“沈将军,出征在即,莫要乱了军心。”
单和秋垂头丧气地来到苏澄瑛面前,一脸悲壮的合手作揖道:“瑛将军,末将回家写封遗书,再与我那老父交代几句遗言,先行告退。”
好一把火上浇油,沈参将怒气冲红脸,嚷道:“呸!你这小子瞎说甚遗言遗书,少触老子霉头!”
单和秋憋了许久的无名火终于烧起来,回声怒气腾腾地驳道:“呵,还有人做狗屁的长命百岁白日梦!”
“小子!你娘的有种再说一遍!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怎么?打一架啊!来来来,朝这儿招呼,看谁是老子!”
怒火一层高过一层,两人周身杀气腾腾,火星子恨不得从眼里喷出来,右手皆紧握腰间佩剑,刀光剑影,剑身同时出鞘,剑风骤起,冰冷刀刃架在对方脖子上。
两人互不相让,熊熊怒气燃的正起,目眦尽裂,呈剑拔弩张之势。
高嚷骂声吸引不少神羽军将领回头,苏门将领们循声皆忙赶来,连忙将两人拉开一段距离,制住两人火气。
苏澄瑛深呼出几口浊气,女将军被气得心慌,只得稍稍阖眸定定心神。本来是要开口教训,却硬生生的压下脾气,垂首阖眸,语气里是尽是无奈,声音不高不低的道了句:“你们究竟......还想让多少人看苏门的笑话?”
话音落罢,大轩第一女将军无力地拖着步子下了石阶,一袭红铠红袍在众男人中如此鲜艳乍眼,不如男人宽厚的肩膀,却挑起苏门众多男人们都挑不起的重担。
前天上朝,“牝鸡司晨”四个字,成了吕太师及其党羽反对苏澄瑛做主帅的理由。
没有大哥在这朝堂之上制衡,凭她一介女儿身,再有心也无能为力,只得眼睁睁看着霍仪接掌帅印,宛若眼睁睁看着几十万儿郎的性命断送于此。
谁不怕死呢?苏门的将军也怕死,怕枉死,怕死无其所。
——
将军府,武仁轩,依旧是老样子。
疯癫痴傻的男人发冠不整,手腕处因被绳索绑过泛起一圈青紫,手背血色凛凛,一滴两滴地落下,与雪缎裙上的血污融为一体。
苏澄扬傻愣愣地缩在床角发呆,眼神木讷毫无一丝光亮,怀里紧紧抱着那件血色发乌的雪缎裙,薄唇微动,嘴里不停喃喃地念叨些什么。
他喜怒不定,常是笑着笑着便开始发狂发癫,不停地砸墙低吼,暴躁不安与一头发了疯的野兽无甚两样。
野兽没有人的思维,狂躁时也感受不到痛,有多大力使多大力。
普天之下,只有他,才能将他自己折磨的伤痕累累。
嘎吱——
武仁轩内房的门被推开,苏澄瑛端着饭食进来搁在桌上,顺便来替大哥收拾衣物。
男人看见有人进来,眸色一黯更加幽黑深不见底,挪挪位置向床角瑟缩。
他认人不识,甚至将他自己姓甚名谁都忘得一干二净,却独独记得自己有位夫人,唤作姮儿。
苏澄扬忆起夫人的音容笑貌,又逐渐陷入癫狂的痴笑中,侧脸温柔的蹭着丝滑裙面,呆呆地自言自语:“...姮儿,醒醒吧,夫君给你买甜糕吃,好不好?”
“...姮儿...我的姮儿最好看了,嘿嘿,谁也没我的姮儿好看...”
“坏人!姮儿,那些都是坏人...咱们不...不跟他们说话...”
苏澄瑛将大哥的衣物堆到床榻上,随后坐在床沿,眼眶微红的看着疯癫成魔的大哥,又倔强的拭去眼角即将溢出的泪泽,弯起唇角笑道:“大哥,我带你去找姮儿好不好?”
男人听到“姮儿”两个字,转头直勾勾地盯着苏澄瑛,眸中瞬间充斥着无限悲伤,摇头难过地喃喃道:“姮儿,姮儿不要我了...她不要我了...我惹她生气了...她不要我了...”
苏澄瑛还是未忍住,眼泪无声滑出眼眶,却依旧强撑笑容安慰大哥道:“不会的,姮儿不会不要你的。姮儿最心善了,对不对?”
痴傻傻的男人记着夫人所有的好,重重点了好几下头,肯定道:“是!我的姮儿心肠最好了!”他又将头凑近了些,左顾右盼后小声道:“我只与你一人讲,我的姮儿啊,她是从天上来的...”
“对啊。”苏澄瑛止不住颤抖的嗓子,抬手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泽,“所以我带你去找她,好不?”
苏澄扬用着颇为奇怪的目光瞧着苏澄瑛,又垂下头将脸贴在裙面上,傻傻地道:“姮儿就在这儿...她只是睡了,你莫哭,莫吵醒她...”
“好,好,我不哭。大哥,你先吃些东西吧。”苏澄瑛起身去端了一碗粥回到大哥跟前,“大哥,喝点粥吧。”
男人对用膳并不关心,只是呆若木鸡的将脸贴在衣裙上,动也不动,愣愣地出神,然后又‘呵呵呵’地发出怪异的笑声,禁锢在夫人的世界里,疯得彻底。
时间久了,苏澄瑛也知道如何让一个疯子吃饭,至少这招屡试不爽,至少能让他吃些东西,活下来。
“大哥,这是姮儿做的,快吃饭吧,不然姮儿该生气了。”
‘姮儿’‘生气’这两个词牵制住男人的神经,“不,不,姮儿不生气,我吃,吃...姮儿做什么我都吃...”他发癫,一把拿过苏澄瑛手里的粥碗,也不管粥烫热,囫囵吞个精光。
疯傻成性的男人对姮儿的所有东西都毫不设防,即使,那粥里下了足够他睡三天的蒙汗药。
苏澄瑛看着已经沉沉昏睡过去的大哥,吩咐看守他的亲卫给他沐浴,再换身干净衣物,然后将他放到将府门前的马车里。
自己则加快速度收拾,此去也不知何时能够回来,需要携带的东西不少。
收拾好大哥和自己的行李包袱,苏澄瑛又去了书房,那里供着大哥的银白甲胄和那柄百二十斤的龙扬刀。
会用上的,一定会用上的!
龙扬将军一定可以带大轩的儿郎们回家!
——
北境,雍州城外,甘宁关旁,有处依山而邻的小村子坐落于此。
村子里只有三十七口人,全是老弱妇孺,男子都被抓去当修建工事的壮丁,一去就再未回来。
村东头数第三家,有一慈眉善目的老妪进了大门,手里提着半篮子鸡蛋要送给这家主人。
“张婆婆你也来送吃的啊。”紧跟进门的是位年轻妇人,而妇人的丈夫在新婚第二天就被当壮丁抓去了。
年轻妇人手里提着半袋子面和半袋子米,也是要来送予这家主人的。
张婆婆应道: “是啊,她刚来咱们村不久,这不,能帮衬些就多帮衬些。北藏最近乱得很,她能安然无恙地逃到这儿也幸得老天保佑。”
年轻妇人叹道:“唉,婆婆说的是,她要是留在北藏还指不定被东岚哪个混账给掳去了,那当真是作孽啊。”妇人多走几步拍这家主人的屋门,唤道:“姮儿啊,姮儿,我与张婆婆来予你送些吃的。”
“好,来了来了。”
屋里,传出女子清甜热络的音色,脚步也越来越近,门扇微微推动,免得凉气透进屋子里去,浪费炭火。
不远处,隐蔽于树后的女将军屏息凝神,正等待门扇打开看清屋内人的脸。
即便一瞬,一个侧颜,她嫂嫂的面庞,也是凡人无法复刻的美。
屋里的人儿打开半扇门,显出半面侧颜,忙请道:“快,快进来吧,外面太冷了,别着凉。”
是她!果真是她!不会错的!
树后,女将军喜极而泣,激动之情久久难平,当即双膝一屈跪在地上,向苏门列祖列宗磕了三个响头。
女将军泪泽止不住的滑过下颌,嘴角却是高兴的止不住上扬。
有救了!这下子都有救了!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小天使千万不要想我一样晚上十二点喝咖啡
结果……一晚上都不困……
早安小天使们我要睡觉了……
感谢小天使的霸王票营养液
也感谢小天使们的收藏和评论啊
「好了我真的要去睡觉了……下午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