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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向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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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独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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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8)

“我们确定,那个制毒工厂的位置, 就在伽卡附近, ”戚腾用食指在手机地图上比划着, 指尖一旋,画了个半大不大的圆, “以伽卡为圆心,应该在不出500公里范围内,但具体位置我们无从得知,那里丛林茂密, 不好查起, 上次跟踪到一半就被甩丢了,大山里也没有信号塔, 那边是几国交界, 无人机也过不去。www.xiaoxiaocom.com”

“而且不知位置是流动的, 还是固定的,很多毒贩都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不过, 林问江的生意做了这么大, 如果经常换地方, 那人力物力将是巨大的损耗, 所以我们判断,位置固定的可能性比较大。”

“你说林问江家中有个密室,如果能知道密码就好了,里面肯定有很多资料可以帮助到我们, 对我们而言,也是非常有力的证据。”

“现在,先别告诉晚晚她伯母的事情吧,医疗队那边的大部分队员都失联了,等到能联系上,遗体应该会送回国。”

“你爸爸是缉毒英雄,你伯父也是,不要辜负他们的希望。但也要保护好自己,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才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戚腾说完这些后,就离开了。

夜已深,沈知昼却丝毫没有倦意,他走到窗边,注视着戚腾的车子离开,化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天际。

他一扬手,推开窗户。

夜风习习入室,他虚掩着打火机的火苗,点了支烟。

六年前,他离开港城去卧底,戚腾就从警局和警校同时离职了。

一方面是与他相关的人越少越好,为了保护他,另一方面,也一直在四处斡旋,打通毒贩的关系,好创造接近林问江的机会。

现今他深受林问江信任,又有戚腾和警方特情化身为“东南亚毒贩”推波助澜,天时地利,就差人和。

身后,突然传来桌脚被碰到的凌乱声响。

“……”

沈知昼掸烟灰的动作顿了顿,回头遥遥一望。

晚晚站在那里,离他不远,她见他看过来,缓缓地,收回了刚才不小心撞到桌腿的脚。

她眼里波光盈盈,分明噙着泪。

他以为是她碰疼了,走过去,关切地问:“怎么下来了?不睡觉了吗?”

刚戚腾还在时,起先与他只聊些有的没的,顾左右而言他的意味很浓,明显是怕隔墙有耳。

等楼上灯灭了,他还上了趟楼,确定她睡着了才又下来,才敢和戚腾谈正事。

她现在,是警方要缉捕的对象林问江的小女儿,可她把与那个家有关的所有事,包括曾经的家人给予她的温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与他的关系,与戚腾的关系,又足够微妙。

今晚她出现在这里,夹在两边之间,戚腾显然也很为难。

那她呢,她会怎么选?

沈知昼今晚带她过来,也也只是一时兴起。

他怕她留在那里,林槐会再次伤害她,万一林榣不在她身边——可就算是林榣在,他也不够放心。

林榣说到底,还是林槐那边的人。

他听说了,林榣无论如何都会嫁给林槐的。

“——晚晚?”他掐了烟,察觉到她不大对劲,走过去,又问,“你怎么了?”

“沈知昼……”

她一手扶着餐桌的边沿,稍稍才能支撑住发虚的双腿。

她的指尖,死死抠入木质纹理的缝隙中,像是要把他的秘密,他心底所有对她有所隐瞒的事情,全都掘地三尺。

直至指节发白,她抬起头,直盯着他,要望入他心底似的,而她的声音,也一如从齿缝里硬生生地磨出来那样:

“我妈……她到底怎么了?”

沈知昼一惊。

关于许凌薇的事,刚才戚腾还跟他聊了许久,还有遗体回国如何安放,骨灰处置事宜……

她都听见了吗?

听到了多少?

他心惊不妙。

“……我在问你,我妈到底怎么了——你伯母,她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她头一次在他面前,如此歇斯底里。愤怒的悲伤沉重地擂痛了心口,涩涩生着疼,几近说不清完整的话。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他的脸色不比她好到哪里去,从得知许凌薇的死讯到现在,他一直都装出一副与平时无差的模样。

就算是她现在在面前大声地质问她,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

他知道装不了多久,可没想到她会这么快知道。

“……你为什么,从来都是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她的话还未说完,豆大的眼泪便从眼眶中汹涌而出。

她痛苦地扶额,想说的是后半句话,便被破碎不堪的呜咽声吞噎回了嗓子中: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告诉我吗……你是准备像你之前一走了之突然消失那样,还是什么都不说吗……为什么总是要我猜呢?为什么后知后觉的,总是我……”

他叹气,迟迟地出声:“……晚晚。”

“你走了那么多年,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她的情绪接近崩溃,揪住他胸口的衣服,无力地拉拽着他,泪眼朦胧一片,“沈知昼……你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他低垂着眼,看着她这般崩溃的模样,不由地鼻腔也酸了一阵。

头一回,有了想哭的感觉。

“她走也是……她没问过我在这边该怎么生活,没问我……想不想回去那个家,也没问过我……这段时间过的好不好,抛下我就走……你们,为什么都这样……”

她哽咽着:“向来是什么都不对我讲,到底有没有……把我当过你们的家人?还是说到底,我只是个捡来的……外人?”

——她怎么是外人?

他心口隐隐生了痛。

一扬手,沉默地抱住她,将她的脸按在自己胸前,任她撕扯着他的衣服,捶打着他,他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却依然是缄默无言。

这一刻,说什么都觉得苍白无力。

“你如果,在我发现你在当卧底之前就死了,牺牲了……你是不是,到死也不会跟我说……你一直憋着,有意思吗?”

她伏在他胸前,任泪水濡湿了他前襟的衣料,咬着唇,有一下没一下,低低地啜泣着:“……那时候,你会后悔吗?”

“我现在,就后悔了。”他沉声地说,拥她更紧了一些,环住她柔弱纤细的肩,揉了揉她后脑勺的一缕发,似是安抚。

“晚晚,我很后悔。”

“……”

“我很后悔,当时一声不吭就走了,你说的没错……如果我已经死了,死的那一刻,我一定会很后悔。”

她埋在他胸口,听他这么说,又一次开始掉眼泪。

“但我也不后悔,”他说,“如果提前告诉你了,一想到你会为我提心吊胆,时刻担心我死掉,没办法好好生活,好好长大……我会更后悔。倒不如就什么也不说就死了……这样也好。”

她泣不成声。

不仅仅是他。

他从事的是无比荣耀,也无比高危的工作,多少与他相似的人,隐姓埋名,甚至都不能对家人坦白自己在从事怎样的工作,最后就算是死了……

“——就是死了,我也不希望你知道。”他似有若无地叹了声说,“死了,就死了吧。”

“沈知昼——”她忽地怒声,狠狠地推开了他,“你混蛋——”

她都不知,此时,愤和怕,什么更多一些。

“晚晚,”他却不依不饶地挨近了,将拉回了身前,环她更紧,把身形柔弱的她死死地箍入自己怀中,“你不懂的。”

“我什么不懂……你还拿我当小孩儿吗?”她彻底炸了毛,用力地,拼命地推着他,哭声不止,“——你放开我!沈知昼,你就是个混蛋——你那么想死,你就去死吧!”

“你不是要死吗——死了也不愿意告诉我,那你就别告诉我!你自己说的……都是,全都是……你自己说的……”

她几乎怒不可遏,喘着气,泪呜咽在嗓子中。

一时间,那种可以预见的悲伤与恐惧,如波涛汹涌,一齐席卷入她心房,将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一想到他可能真的会牺牲,长眠地下,再也无法言笑晏晏地站在她面前,更没办法像这样抱着她。

也没办法,像个无赖一样总那么恶劣地欺负她,她就觉得痛无可痛,也悲无可悲。

她什么都做不了。

在他面前,多问一句是错,少问一句,也是错。

多问,怕给他添麻烦,怕让事态变得更加复杂,让他愈发举步维艰;少问一句,最后真的连他死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头一次在他面前这么任性,任性地推他,抗拒他,希望他能离她远远的,也希望他,千万不要再次消失在她眼前。

她只要他好好活着。

做个坏蛋活下去也好。

只要他活着。

哪怕多年不联系无影无踪都好,不要是以另一种结束生命的方式消失就好……

“你不是哥哥吗,你,就这么当哥哥的……你还嫉妒林槐,你有什么资格嫉妒他……他起码从不遮掩自己在做什么……你连做个坏蛋都不会!”

她哭噎着,厮打着他,任他直接连抱带扛地给她抱上了楼。

上楼的过程中,她挣扎无休,互相推搡,你来我往,差点儿就将两个人一齐带跌下了楼梯。

他也不恼,几乎是将她扛上了楼。

他紧紧地抿着唇,任她发泄,一颗心,仿佛被她的哭噎和质问,戳得千疮百孔。

他自己都不忍直视。

他抱着她,坐到床边。

被子摊开了一半,显然她让他误以为她睡着,下楼躲在角落偷偷地听了他和戚腾的对话。

“晚晚。”

他伸出双手,捧住她清泪纵横的脸,黢黑的双眸深深看住她,哽了哽喉咙,艰涩地开口:

“是,我是个坏蛋,你一直也觉得我是个坏人,不是吗?”

“你怎么能是坏人……”

她终于冷静了一瞬,不再口无遮拦,泪汪汪地看着他,抽抽搭搭着,“我……一直不觉得你是坏人……”

“我如果知道你是坏人,怎么会来这里……我会想报警,你知道吗……林槐他们,在我面前,我不止一次想报警……”

他被警察逮捕的那个雨夜,她见到林槐杀了人,第一反应就是报警。

可林榣把她的手机夺过,直接扔出了车窗。

他们表面佯装着她的好爸爸,好哥哥,好姐姐,到头来,却个个都人如蛇蝎,做着谋财害命的勾当。

到头来,却是他这么个她日日夜夜挂在嘴上骂他是“坏人”、“烂人”、“混蛋”的人,是真正的正义和清白。

他苦涩地笑了笑:“那林槐就不是你哥哥了吗?”

“不是了……”她摇摇头,埋在他肩窝,“我不要他当我哥哥了。他是坏人。”

“我也不是了。”

“……你不是坏人了吗?”她满心希望燃起一瞬,却见他眼神愈发晦暗。

并非闪躲,而是暗沉的。

那种于黑暗中行走太久,久不见光的晦暗。

他抬起手指,拭去她的眼泪:“我不想做你哥哥了。”

“那你……”

“只想当一个,很爱很爱你的坏蛋。”

她睁着双清澈水眸,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他的面容一点点地消失,也一点点的浮现。

若即若离。

可他就在她身边。

鲜活的,温热的,没有死去,还好好活着。

他见她又一次热泪滚滚,忙不迭替她擦眼泪,柔声说:“我知道,你相信我,一直以来,你都相信我。只有你相信我。”

“我只是怕……最后连你死了都不知道……”她终于冷静下来,吸着鼻子,靠在他身上,“不要这样……不要死,好不好?保护好自己,行吗?”

他不敢保证自己不会死。

六年里,从没有一刻能信誓旦旦自己可以全身而退,毫发无伤。

“沈知昼,我要你活着。”

他愣怔一瞬,只是抱紧她,淡声地说:“再相信我一些吧,晚晚。”

“相信我,很快就会结束了。”

-

说来讽刺,许凌薇的葬礼没法光明正大地办,她却要去随同林问江一起去祭奠他的亡妻。

毛毛雨下了半个上午就停了,一行人准备出发。

林槐和林榣都在楼下,晚晚在房间换好了衣服,出来时,注意到林问江书房的门大敞着。

他平时谨小慎微,出门从来不会大敞着门。

平素只有他在的时候,家里的佣人才会进去打扫。

她伫立良久。

不知是什么驱使着她,她迈开腿,轻轻地推门进去了。

那个暗门半敞着。

林问江不在。

她不由地想起了那天晚上戚腾对沈知昼说的话,戚腾说,林问江的书房有个暗室,里面可能有警方要的东西。

她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摸进了黑暗之中。

里面别有洞天,居然还是个套间,外部装潢雅致,陈设却很简单,书柜,桌椅,普通的办公室式书房的布置,里面的房间里还有张床,林问江若是在家,一般都在这里休息。

她刚准备再走得深入一些,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林栀,怎么还不下去?”

“……”她浑身一凛,见是林问江站在她身后,他满面笑意,慈爱地望着她,一如平日里那副慈父的模样。

可那看似温和的笑意,却始终未曾到过他的眼底。

“我……”她倏然一沉气,抿了抿唇,故作镇定地看着林问江,轻声说,“我来看看爸爸……在不在。”

“你哥哥没告诉过你,爸爸的书房不能随便进来吗?”

林问江虽说着埋怨的话,语气却还是温和,走过来,拉上了那扇防盗门。

哐当——

门应声而关。

门上密码锁闪了一圈儿蓝色,随后“叮——”的一声,便锁死了。

林问江不放心地又推了推,见没什么大碍了,才又对她笑着:“林栀,走吧,该去看妈妈了。”

她点头,跟上了他的步伐。

暗自捏紧了拳,指甲死死地嵌入了肉里,忍了忍,再也没掉下眼泪来。

作者有话要说:又鸽双更了,最近状态太差三次元也太忙了,真不好意思大家

这几天有机会我一定补上!抱歉抱歉!

可以开麦喷我了嘤嘤嘤 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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